“第一起案件,死者赵轻舟。死亡时间是三年前的四月十八。丢失的器官是下.体,代替之物是曲家丝线。
第二起案件,死者曲闻风。死亡时间是两年前的六月初二。丢失的器官同样为下.体,代替之物是汤家手绢。
第三起案件,死者汤仪官。死亡时间是今年的六月廿四。丢失的器官为双手,代替之物是赵家蚕茧。
汤府绣娘曾说,六月廿四是令宛贞的祭日。如果凶手是为报仇而来,已经选取了这般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那为何不都选在六月廿四的日子?反而这般没有规律?
另则,第一起案件与第二起案件的时间相隔一年左右,而第二起案件与第三起案件的时间相隔了两年。那么凶手还会接着作案吗?下一起案件会冲着谁去?又会间隔多久?”
林清如对着容朔将疑点一一讲明。容朔的凝视于她的双眸似乎在此刻十分专注,全然不似往常一般的玩世不恭、漫不经心。
望着那双认真而漂亮的眼眸凝聚在自己脸上,眼神相撞的那一霎那,林清如没由来地心头一跳。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而容朔如高山深泉的声音恰在她耳边响起,他回答地十分认真,“时间的间隔或许还有疑问。只是……也许这些时间对于凶手来说,都是有意义的。如果凶手目的是为复仇,那么这些时间,一定与一个人有关。”
林清如几乎瞬间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谁,令宛贞!
她们现在关于令宛贞的线索,还知之甚少。知道令宛贞线索的,除却潘辰茂对她说的那些市井之言,林清如脑中骤然浮现出那个面容敦厚的绣娘。
线索如同一张凝结的蛛网,随着蜘蛛一点点吐出的细丝,变得庞大而繁复。抽丝剥茧的过程在这一刻显得无比重要,虽然她们目前仍未知这个庞大蛛网的原貌。
疑点仍然存在。
“或许还需要查找令宛贞相关的线索。”林清如朝容朔点点头,接着说道:“除了时间,关于曲家现场的搏斗痕迹也有疑点。凶手给赵轻舟与汤仪官都使用了醉肌散,那为何曲闻风不用?”
容朔思索着摇了摇头,“曲闻风应该也是被用过的。”
他对视上林清如的双眸,“曲闻风死状,也是没有捆绑的僵直之态。我猜,凶手的本意,应该是为了让他们充分感受到痛苦而无法挣扎,在无尽的煎熬中死去。”
林清如点头表示认可,但如果用了醉肌散,为何会有搏斗的痕迹?
她想容朔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容朔似乎也是猜测,“或许剂量不够?未能第一时间将曲闻风制服。”
“不对。”林清如持以否定的态度,“凶手以复仇为目的,一定筹谋已久。以现场的痕迹来看,凶手是十分细心的。绝不会出现这种细微的错漏?更何况,如果是连环杀人案,凶手的杀人手法一定是越来越娴熟的。”
容朔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曲家的现场,与汤赵两家,究竟还有何不同呢?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林清如脑中似有清明瞬间划破蒙昧的黑暗,她眸色倏地一亮,望向容朔,“我知道了!是小妾!”
容朔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凶手的醉肌散,也许不够两个人的分量。他没有想到那日曲闻风的房中还有通房丫头,或许在情急之下,用醉肌散制服了小妾。
而剩下的分量,不足以第一时间制服曲闻风。
那么,除了见到火中鬼影的人,当日那个通房丫头,也许是凶手唯一的目击者。
再次增加的线索让林清如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她眸色中带着浅浅的欣喜,望向容朔的面颊。这样细致的梳理虽然缓慢,却颇有成效。
她接着说出案件的其他疑点,“还有关于目击者的证词。
潘辰茂所说的关于火中鬼影的不同,我一开始只觉得可笑。但仔细想来,凶手没有理由突然改变扮演鬼影的方式啊?”
林清如轻轻歪着头,脸上有努力思索之状态,“难不成两年时间过去,作案细节连凶手也自己也有些忘了?”
她这般认真而努力的模样,让容朔心下莫名地觉得可爱。他低低一笑,“或许是吧。”
说着,他语气顿了顿,“又或许,凶手有什么不得不改变的理由。”
不得不改变?林清如还是想不出来为何。
从火中厉鬼变成了火中僵尸,难道也是凶手想留下什么信息?
就像留在现场的证物一样。
对了,疑点还有现场的物证。
林清如再次说道:“虽然死者死法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为何凶手故意遗留在现场的物证会不同?
从代替赵轻舟下.体的丝线,到代替汤仪官双手的蚕茧。我开始以为这是凶手的杀人预告,但这并没有办法解释为何汤仪官现场会有留有赵家的东西?毕竟赵轻舟已经死了。
难不成,凶手接下来的目标,又是赵家的人?”
林清如叹着气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浅淡的抱怨与为难,“这分明就像一个循环的怪圈。”
突然,身后又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微动静。如同被瞬间打破的琉璃,林清如好不容易有些清晰的思绪被这动静骤然打破,四分五裂。
她不耐烦地转身,“又是风竹?”
骤然有月下寒芒一闪而过,晃了她的眼眸。
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就被人握住了手腕,撞入了沾满琥珀木香的怀抱之中。
容朔一惯的轻笑之中有难得的冷峻之意,只听得他的声音沉冷如冰,
“这回可不是。”
第93章 刃下玫瑰
容朔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反应不及的她未曾站稳, 一个趔趄便被容朔拉入怀中。
他就着臂弯将人环住,动作好似将人稳稳护住一般。
林清如还未来得及有任何疑问,骤然出现的人影便直扑面门而来, 一柄闪着寒芒的短刃堪堪划过林清如的面颊,几乎只在毫厘之间。
来人一身夜行黑衣,黑布覆面, 只露出一双精干而犀利的眼睛。见一击未中, 他挽过手中短刃, 脚下一蹬, 再次直奔林清如而去。
那柄短刃就已经到了眼前。这明显就是冲她来的。
她眼眸露出郑重与愤怒之色,一个侧身躲过那柄短刃。
只是当下容朔距离自己极近,她略有局促之感。于是一把将环住自己的容朔推开, 上前便与那黑衣人交起手来。
“快去找雪茶回来帮忙!”
她还记得, 容朔说他不会功夫。
那黑衣人动作十分狠辣,短刃在他手中灵活而多变,在月下闪出一道道锋利的残影。数次紧贴林清如心脏之处划过,若非躲闪及时, 已然性命不保。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就是为了取她性命而来。
他的身手十分老练与凶狠, 几乎是每一招的都带着致命的威胁。不过几招下来, 空手白刃, 林清如被他步步紧逼, 已然落了下风。
林清如一边仰身挡住黑衣人攻势, 一边只感觉那柄短刃带着锐利的啸风, 直扑向自己而来。此刻已经避之不及, 难以招架。
林清如心头一颤, 那柄短刃的锋芒距离自己的心脏, 只差毫厘。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攻势却突然一滞,短刃几乎贴着林清如单薄的衣料而停驻。林清如甚至能感觉到那短刃尖刀之上,传来的尖锐钝痛。
她抬眼望去,是容朔伸手挡了他一招。
黑衣人攻势被阻,只能调转短刃的方向,朝着容朔而去。而说自己不会功夫的容朔,脸上并未露出惊慌之色来,只在嘴角噙着一抹晦暗不明的冷笑。
他不是说他不会功夫吗?
当下紧急,林清如来不及多想。趁着黑衣人容朔与缠斗之间,以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分明的拳头带着扑面而去的劲风,狠狠砸在黑衣人脊背之上。
两面夹击之下,他一时吃痛,捂住胸口接连退后了两步。
容朔见状轻笑着朝林清如挑眉,“林大人,力气不小啊。”
几击不中,黑布之下的眼睛露出狠戾的神色,手中短刃被以反手握住,疾步朝林清如挥刺而去。看他的样子,竟是想不顾容朔的夹击,直欲取了林清如性命再说。
月下刀光寒芒,人影晃动纠缠。
那黑衣人分明是发了狠,攻势来得迅猛而狠辣。刀影如疾风骤雨,竟让人无半点喘息之机。他竟是不要命一般,竟生扛着容朔的招式,将短刃再次直逼林清如心口,让人难以招架。
只瞬息之间就到了眼前。
这次,再无其他可以阻拦。
然而林清如突然只觉手腕一紧,紧接着那琥珀木香的气息又涌入鼻尖,容朔的臂膀环在了她的身前。
似有裂帛之声,如刀刃切开瓜果,如烈风席卷黄沙。
林清如只感觉容朔的身形与黑衣人的动作皆是一滞,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踵而来的天旋地转便让她有不知所措的眩晕,是容朔抱着她躲闪了分毫。
在那一瞬,她似乎听到容朔在她耳边低低地闷哼了一声,朦胧得如同月色,听不真切。
她抬眸望去,只见手中突然没了那柄锋利的寒芒。他眸中似有一闪而过的慌乱,转身欲跑。
她见状忙推开容朔,抬腿便是一脚,狠狠踢在黑衣人的侧腰之上。
急欲逃跑的黑衣人被她这猛烈的一脚踢得一个趔趄,却不敢有半分停留。
林清如趁着他吃痛之际,眼疾手快上前便想按住他的双手。只是那黑衣人动作极快,林清如的手方探至他的腰间锦囊,他的双手便已经拧身躲过。
手中还抓着他腰间锦囊,林清如自然不肯轻易放手。而黑衣人急欲奔逃,一时间似乎也管不了这么多。
两人相反的力道同时施加于锦囊之上。只听得“嘶拉”一声,锦囊应声而裂。
紧接着便是一阵“哗啦”的落地之声,如同落满玉盘的大珠小珠,欢快地跳跃着滚落了一地。
满地的麦芽糖,在滚落之后逐渐趋于安静,躺在地面之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林清如的瞳孔骤然紧缩。
而黑衣人趁着林清如愣神的一瞬,足尖狠狠朝前一蹬,眨眼间便飞奔而去。
一时间顾不上其他,林清如抬腿便欲朝前追去。只是那黑衣人动作极快,在月色掩映之下,很快便不见踪影。
林清如茫然地看着散落了一地的麦芽糖。
耳旁有风声呼啸而过,在这一瞬似乎无限放大在自己耳边。而比风声更大的,是她的心跳。
说不上来是因为方才的打斗,还是此刻的所见,心脏咚咚之声如擂战鼓,她忽然有难以喘息的心悸之感。于是她深深地呼吸,想要平复此刻激烈的心绪。
她蹲下身,捡起一颗被摔得破碎的麦芽糖。淡黄色的晶莹给她的指尖带来黏腻的触感。这样的触感,在握上之前难以发现,在握上之后又难以去除。
隐秘不察,却又如跗骨之蛆。
突然散落满的麦芽糖意味着什么,对林清如来说几乎不言而喻。曾经害死父亲的人,如今也想害死自己。
她居然和当年的真凶,在此刻擦肩而过。
说不上来是茫然还是失落的心绪充斥在心中,还有未能抓住凶手的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