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为她倒了一杯热茶,“她都说了些什么?”
“嘟嘟哝哝的,听不懂。”雪茶无奈地摇了摇头,“左一个儿子又一个冤枉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喝下热茶,驱散深夜的寒气,接着说道:“而且她家虽破了些,却还干净整洁。倒不像是疯癫之人的居所。我本想去给她请大夫,却见她灶台上有熬好的药,还冒着热气呢!”
林清如闻言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是装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雪茶似乎也很是疑惑,“我问她这药是从哪里来的,她回答也是颠三倒四的。”
她似乎是在努力回想,
“我只隐约听见一声,有什么跛脚的大夫。”
第80章 别院疑处
翌日, 太阳初升之时,林清如又在窗台之下看见了那个老妪。还是一样的举动,如一缕没有思绪的游魂, 飘荡在这空荡的街上。
她似乎不认得林清如了,目光相接,有的不过是麻木与浑浊。
对于她是否疯癫这个问题, 在此刻似乎无暇顾及。林清如疑惑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旋即移开了视线。
一行人到了汤府之中。
今日并未叫上潘辰茂等人, 却不想他早早便在汤府门口候着了。见林清如前来, 他忙笑脸相迎,“我便想着大人今日会再来汤府,不好在客栈叨扰, 便在汤府门口等候了。”
汤权亦在此等候, 似乎是在和潘辰茂闲聊稍许,只是不知为何,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只见林清如来了, 这才勉强堆上了笑意。
奇怪的是,汤权身后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他的打扮并不似府中那人那般灰蒙朴素, 也不似公子小姐那般锦绣衣缎, 让人有些猜不出他的身份。
林清如瞧着他年纪不大, 尚且不知身份, 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一旁的汤权见状便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便乖巧地上前向林清如行礼, “风竹见过大人。”
声音温和,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林清如只当他汤权身边特别的随从小厮, 微微颔首, 也并未过多在意。只是看着汤权冷声说道:
“汤二爷,今日,她们可记得清了吗?”
她是指看到火中焦尸的那些人。
汤权脸色一僵,显得有些难看。许是知道瞒不过去,他生硬地回话,“大人有什么问便是了。”
他迎着一行人,再次来到兰鹤别院。
见林清如对那清秀少年并未有过多反应,远居于后的潘辰茂看了一眼一旁的汤权,用那种早知如此的语气低声说道:
“我说什么来着!你找的人肯定不合她口味!你瞧她身边那小子妖妖调调的,哪里会喜欢这种看起来乳臭未干的。”
说着,嫌恶地瞥了身后的风竹一眼。
风竹难堪地垂下了头。
汤权脸上也有烦闷之色,不耐烦地说道:“你以为很好找吗?这个已经很不错了。”
“我可警告你。她看着一脸正气,胃口可是不小。你银子可准备好了?”潘辰茂伸手向他比划了一个数字,“昨儿个赵家给了这个数,她都不满意。收也没收,甩着脸子就走了。”
他语气一顿,补充道:“这位爷估计比那司徒南还难伺候,你可小心着些吧。”
这话似乎让汤权脸上烦闷之色更重,额间眉头紧紧夹在一起。他厌烦地给一旁的风竹使了个眼色,低声斥道:“没点眼力见的东西!愣在这里干嘛!不知道上前好好伺候着。”
闻言的风竹只好上前半步,却又突然顿住。
此刻的林清如正站在兰鹤别院之中,似乎在院中仔细查看。她一左一右分别站着雪茶与容朔,身后还跟着沈知乐。风竹左看右看,也不像是能凑上前去好生伺候的样子。
潘辰茂似乎还记着容朔的顶撞之仇,于是冷哼一声,用眼神示意他从容朔身边挤过。
风竹乖巧照办。
林清如此刻正皱着眉头看着院中整齐的绣架早已漆黑成碳,总觉有不妥之处。她敏锐的发现,院中房屋木梁虽呈焦黑之态,却并非是烧至碳化所致,更多的则是被烈火浓烟燎过造成的痕迹。
以绣架烧毁情况来看,当日理应火起甚大,难以扑灭。然而院中房屋距离如此之近,并未付之一炬。
这么大的火势,这么近的距离,不应该啊。
就在林清如思索之际,耳边突然想起一个清澈的声音,“大人,请用茶。”
容朔与林清如身边还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只见风竹修长的指尖如白玉无暇,端着一盏清茶,并未去看一旁容朔眸中晦暗不明的颜色,只侧着身子跻身至二人中间,乖巧地候着。
思索被骤然打断,林清如有些不悦之意。她皱眉转身看向说话,却不想那人离得极近,一张放大的清秀面庞出现在自己眼前。
林清如不由得皱着眉头退后一步,“你是谁?”
似乎是刚才汤权身后的那个少年。
风竹见她并未注意到自己,白皙的脸上有微微窘迫的红晕,声如蚊蝇,“在下是……是来伺候大人的。”
被他挤开的容朔嘴角依旧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却莫名让人察觉出危险意味。他的语气如气声一般,带着轻慢的笑意,却似乎让人听到了后槽牙磨动的声音,
“你想占我的位置?”
他指的是林清如身旁的这个位置。
他们听的是伺候林清如的位置,也包括雪茶和沈知乐。
沈知乐被惊得蹦到了雪茶身边,低声说道:“我我我……我没听错吧。世子他说什么来着……”
说着,他磕磕巴巴地朝雪茶问出了心中所想,“他们说……说的是,哪……哪种伺候啊。”
问的是风竹,也是容朔。
雪茶只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诡异的气氛在上空凝聚盘旋。
林清如却不知此刻众人心思各异,她看了一眼风竹清俊澄澈的面容,氤氲着袅袅茶香的清茶还被他端在手心。她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不用了,谢谢。”
她拒绝的是这一杯茶。一旁的容朔却突然轻轻笑了。
说着林清如又看向汤权,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头,冷声道:“办案期间,劳烦摒退无关人等。”
潘辰茂挑眉看向汤权,眼神中似有早知如此的意味,怎么样,我就说她难伺候吧。
汤权有些恼,忿忿地看着风竹,暗恨他不争气。
一句无关人等,让风竹更是不由得生出窘迫之感,他肩膀轻微的瑟缩了片刻,望着林清如的清澈眼眸中似有无助之意,称得上一句我见犹怜。
林清如似乎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些,她抿了抿嘴,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火起得似有古怪。”一旁的容朔突然开口说道。
“你也发现了。”一提及案情,林清如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而去,她偏着头看向他,“这火似乎是围着绣架燃烧的。”
容朔点点头,“你看这地板的痕迹。”
他上前一步,像是为林清如指着最边缘绣架处被烧得漆黑的石板,却不动声色地将风竹挡在身后,靠得离林清如更近一步。
风竹畏惧地看了一眼汤权那比烧焦的绣架更漆黑的脸色,只能默默退下。
林清如并未觉察什么,目光顺着容朔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虽都已被烟熏火燎烧得焦黑,但围着绣架一圈往里的颜色,似乎要更深一些。
她想起沈知乐说闻到了石漆的味道,凶手应该是围着绣架一圈浇上的石漆,再纵火燃之。
林清如更是心生疑惑,凶手若要调虎离山,定要掩人耳目才是。虽则院中绣架易燃,只是这院中空旷,虽是深夜也极易被人发现。
凶手手中既有石漆,为何不沿着墙根点燃房屋,虽然不似绣架易燃,却不易被人发现。
那么凶手为何宁愿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在院中纵火,也不愿纵火于房屋之中。
难道是凶手不愿意伤害屋中之人?
林清如脑中突然升起一个猜测,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凶手就是这屋中之人?
她脑中瞬间有光亮划过,若是这院中之人,便可解释得通。为何凶手熟知地形,为何凶手于院中纵火。
“这院中平日所居,都是什么人?”她忙转头问到汤权。
汤权回答她:“都是我汤府的绣娘。平日生活所居,都在兰鹤别院。”
林清如眼眸瞬间一亮,若是绣娘行凶,那么汤小姐体内的绣花针,便也可以解释得清楚。毕竟,没有人她们更熟悉此物了。
只是笃定的猜测在瞬间的惊喜之后,便因为线索的冲突而委顿。
她发现了说不通的地方。
绣娘如何会懂得医理穴位?那几个致命穴位,还有提炼出醉肌散的汉防己,真是绣娘可以做到的吗?
她神色一顿,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府中绣娘,可有谁人懂得医理?”
汤权闻言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听了个不得了的笑话,“医理?”
他只摆手笑笑,“莫说医理,就是简单的识字,这些绣娘也没几个能的。她们都是从小进府做刺绣活计,哪有什么会这些的?再说了,哪有女子懂得医理的。”
语气中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
只是即使这样,也并不能完全排除院中绣娘的嫌疑。若是并非精通医理,而是有意学习为之的呢。
林清如抿唇问道:“绣娘之中,可有何人与汤小姐有过仇怨?”
这话让汤权脸上顿生古怪,他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何为仇怨?”
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汤权理所当然地解释道:“若是绣工不好技艺不精,被责打叱骂也算仇怨的话,那么院中绣娘人人都有。”
他虽是那般理直气壮,林清如却能从他话中窥见汤小姐平日为人行径一二。
于是她只说道:“劳烦将绣娘带来院中问话吧。”
一边趁着管事去唤绣娘的功夫,她一边轻轻推开了其中一间房门。果然如她所料,屋内并未被严重烧毁,除却墙壁屋梁被燎成了焦黑之色,其余并无什么损毁之处。
只见窄小的房间整齐地摆放着四架床榻,其上却并未有任何被褥之物。
林清如有些疑惑,“屋内并未损毁,为何绣娘们不住这里了?”
汤权只回答她,“都搬去了别的院子。”
“你似乎有些怀疑院中绣娘?”容朔突然开口问她。
林清如不置可否,“算不上怀疑,只是有些疑点。”
容朔却缓缓对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