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如失笑,只是看了她一眼,“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还未行至门口,一行人却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林大人!且等一等!”
林清如疑惑回眸,竟是赵南鸿赶上前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灰衣下人,手抬两个黑色木箱,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模样。
“还有何事?”
赵南鸿脸上堆满了笑意,“大人,您忘了东西。”
林清如满脸疑惑,“我不曾忘了什么东西。”
容朔似乎看出他的意图,轻轻勾唇一笑,眼中露出看好戏般的调侃之意。
只见赵南鸿身后跟着的下人将那两个黑色木箱抬至林清如面前,“大人,您忘了这个。”
“这是什么?”林清如心下更是疑惑,顺手打开其中一个木箱。
白花花的银子夹杂着金玉的珠光宝气,被日头一晃折射出炫目的光,富贵迷人眼。
雪茶听到了沈知乐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林清如的脸色陡然变得冰冷起来,“赵五爷,您这是何意?”
“大人来得匆忙,在下一时准备不及,故而招待不周。还请大人见谅。”赵南鸿只是讨好地笑,“都是规矩。我懂,我懂。”
说着,他想一旁的潘辰茂投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潘辰茂满意地点点头。
规矩?林清如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由得心中起疑。
她脸上并未露出半分不悦神色来,只是似笑非笑地问道:
“当日司徒大人前来,也是这般规矩?”
第79章 府衙行凶
如此大额的金银财宝, 已然算得上公然行贿。林清如看他驾轻就熟,只怕是对此事早已做惯了。
可这话在赵家人耳中,自然又变了一层意思。
她嫌少。
赵南鸿心下只觉她贪心不足。她本就是为着汤家的事情而来, 赵家备上这份厚礼已实属给足了颜面。至于大头,自然该汤家来出。
而林清如只是眼角扫过那些金银首饰,便松开了打开木箱的手。木箱合上的瞬间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狠狠砸在了赵家人的心头之上。
赵南鸿觉得她这必然是不满意, 在给他们脸色看了。
而林清如只是不置一词, 拂袖离去。
直到远去赵府, 眉头深拧的她这才沉声说道,“光天化日,行贿竟也敢这般明目张胆。那般轻车熟路, 一看便是做惯了的。”
原以为司徒南不过是古板迂腐, 素餐尸位之人,竟不想他是收受贿赂雁过拔毛之辈。
“不止。”容朔嘴边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轻笑,似是洞察一切的游刃有余,“那潘大人在旁, 也无半点异样神色。只怕还等着分一杯羹呢。”
他的话倒是提醒了林清如。整个官场的风气,难道就是如此吗?
“这两箱白花花的银子, 也太过点眼了些。他们胆子倒是大。”雪茶露出啧啧之色。
“倒不是胆子大。”容朔轻笑着摇头, “银票才是真的点眼。来去踪迹可寻, 一查便知所有。现银虽占地方, 却是来去无踪, 无迹可寻。”
一旁的林清如闻言瞥了他一眼, “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容朔只是故作神秘的轻笑。
眼见林清如拂袖而去, 赵南鸿神色晦暗, 直低声怒骂, “这些京官向来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些雁过拔毛的货色。看着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胃口竟然这么大。这些东西还不满足?还要我赵家怎样对她?”
说着,他不耐之下却还是叫住了潘辰茂,试探地问道,“潘大人,林大人不收这银子,可是生气了?”
潘辰茂一时间也摸不准,神色有些犹豫,“那也未必。这还有汤家呢。说到底也不是冲着你家来的。”
赵南鸿沉吟片刻,神色似乎有些不豫。他冷哼了一声,“冲谁家去都无所谓。左右我家是死过人的,也是不怕了。这三家的人都死了一通,除了我儿之死已经结案,其余都是无头乱子罢了。只是潘大人,你怕不怕?”
这话让潘辰茂圆硕的身形没由来的一抖,“赵五爷,你这是何意?”
“你说偏就那么巧,将我们三家都框了进去。就只剩潘大人干干净净。”赵南鸿眼睛眯起,“潘大人,这事儿,不会是你做的吧。”
“荒唐!”
潘辰茂脸色十分难堪,只冷哼一声,怒而留下这句话,便拂袖匆匆离去。
“大人,赵家和汤家都怀疑上咱们了。”尹川穹面露担心之色,不断叹气。
潘辰茂的脸色一时间也算不得太好,黑得如锅底一般,“别说他们,只怕是曲家也有这样的心思。”他唾骂一声,“怎得偏就这样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尹川穹摇了摇头,“大人,只怕不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释的。”他神色十分凝重,“此事,恐怕是不能善了了。”
潘辰茂嘴中念念有词,双手合十做阿弥陀佛之状,“希望林大人赶紧结案,也好堵了三家的嘴啊!这事确实与我无关啊!”
带着重重心事,跟上了林清如的脚步,“林大人,咱们现在是去何处?汤家?”
线索不明,苏阳县城犹如一滩浑水,三家关系错综复杂难以言明。因着方才行贿之事,林清如难免对潘辰茂又多了一重戒备,语气略有些生硬,
“先回县衙。”
听着她这般不善语气,潘辰茂与尹川穹相互对视一眼,果然是对赵家有所不满。
于是他给尹川穹使了个眼色,“让汤家多准备些银子。”
万家灯火之时,星光随着月色逐渐升起,将街市逐渐映衬成灯火辉煌的模样,行人纷纷,人影憧憧,凝成一片热闹之景。
在这喧闹纷呈之中,林清如又看见了她——那个孑然一身的老妪。她似乎此刻刚好徘徊于县衙附近,佝偻着腰,苍老而浑浊的眼神中透露出迷茫与无助。
见林清如正往县衙走去,与之目光相接的霎那,她眼中骤然迸发出激烈的光,似乎带着无穷浓重而化不开的恨意,直奔林清如而去,
“还我儿命来!”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众人吓了一跳。容朔见状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了林清如面前,神色难得的有几分防备。
林清如勾唇看着他的模样,“容公子,你不是不会功夫吗?”
语气意味深长。
气氛中片刻的沉默被容朔的轻笑打破,他似是无奈摇头,并未正面回答她,“谁叫我心悦于姑娘呢。”
一听这话,潘辰茂和尹川穹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笃定与不怀好意的怪异笑容。
果然是他们猜的那种关系。
京城来的大人确实不一样,即使是身为女子,美色拥怀,玩的花样倒也不少啊。
只是那老妪似乎年老体弱,还未近前便已经被衙役扣下。她口中发出“嗬嗬”的粗重喘气之声,抬起眼皮看着林清如,神色复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麻木与茫然,只不停地哀哀唤着,
“儿啊!我的儿啊!”
雪茶亦被吓了一跳,眼见林清如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转脸看着潘辰茂,眼中颇有问责之意,“怎么回事?苏阳县城治安怎得这般混乱?县衙面前也敢行凶伤人?若大人受伤,潘大人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潘辰茂便转头佯作怒意斥责那老妪,“你儿子早死了!还在这里做什么!不是叫你别来了吗!”
一听这话,老妪佝偻的身子顿时瘫软在地,浑浊的眼中似有晶莹泪光闪过。而后那眸中泪珠便如断线一般,无声地砸在青石地板之上。
她还是低声的呼唤,“我的儿啊。”
潘辰茂并不理会于她,又转头斥责起一旁的衙役来,“不是叫你们将她赶得远些么!怎么还在此逗留!若是伤着了大人,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先将责任推出去再说。
衙役只垂着头,哆哆嗦嗦回话,“回大人,她平日往来闲逛,并不伤人,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她也不常逗留于此的。”
潘辰茂不耐地拂了拂袖子,“罢了,先将人压入大牢吧。”
“且慢!”林清如开口制止,她见这老妪疯疯癫癫,口中只思念逝去的儿子。不由得让人顿觉民生艰难生活困苦之感。
她叹了一口气,“她形容疯癫,押入大牢也不是个办法啊。雪茶,你去找个大夫看看能不能治好她的症候,再做定论罢。”
说着,她转身朝门内走去,似是随口问道:“她儿子是怎么死的?”
谁料此话一出,那一直低鸣的老妪却骤然号啕大哭起来,“冤枉啊!冤枉啊我的儿!”
像是抓到某种关键之语,猛然回头,“她说什么?”
不料一旁的潘辰茂上前怒斥于他,“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儿子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乱呼什么冤枉!”
林清如听得似有隐情,又见潘辰茂一副急于堵嘴的模样,直接告诉她有些不对劲。她神色一凛,低声对雪茶说道:“找个地方将她好好安顿,找大夫先医治,看是否能治好。”
雪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将老妪瘫软的身子扶了起来,带着她消失于夜色之中。
“我方才听你说,她儿子是死罪?”林清如一边走进衙门,一边问旁边的潘辰茂,“是犯了什么事儿?”
潘辰茂只含糊不清地说道:“行凶伤人。”
一旁的尹川穹见状忙转移话题道:“大人何必在意这些罪人之事?那老妇不过也是疯疯癫癫,生了肖想妄念,执意认为她儿子无罪。实际上铁证如山,是怎么也抵赖不得的。”
“是啊是啊。眼下汤小姐之死才是要紧。”
林清如却并未被他牵着鼻子走,执意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详细说来。”
也不知她为何在这些事上如此认真执拗,潘辰茂看了一眼身旁的尹川穹,神色似乎有些踌躇。
“她儿子便是当年赵公子之死的凶手。”他语气一顿,“是司徒大人亲自破的案。”
林清如不想事情竟会如此巧合,不由得再次转身,望那逐渐消失在灯火之中的苍老身影。她皱着眉头,心中疑惑横生,老妪所呼之冤情,究竟是另有隐情,还是疯癫之语?
佝偻的身影在深夜中逐渐凝成一个黑色的墨点,与周围漆黑夜色融为一体,化之不去。
事涉赵家,她突然有管中窥豹一叶障目之感。苏阳的案子一桩接着一桩。汤小姐的案子,既未找到嫌疑人,也未找到目击者。就好似真是厉鬼所为,无头之乱。
林清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夜注定辗转。
雪茶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客栈的灯火早已熄灭,留下两盏幽微的烛光引路。她轻轻推开房门,却见林清如坐在房中等她。
她愣了片刻,“大人还没睡?”
林清如唔了一声,只是问她,“怎么样了?可有安顿好了?”
“说来也怪。”雪茶嘟哝一声,“说她痴傻吧,她还认得回家的路。说她不傻吧,一路上颠三倒四说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