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德一听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哪里认识什么人脉!那都是王元义乱说的!大人您别信他的胡话。”
林清如只冷笑一声,语气轻描淡写,好似可惜,“刘天德,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你若是为别人做事,可到头来只死了你一个,岂非太冤?”
她轻轻一哂,“说不定他们还盼着你死呢。你若真死了,他们的事情便一笔勾销了。只是可怜了你,为别人做了替死鬼,还自以为是有骨气。”
这话让刘天德一直僵持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动摇,犹豫徘徊之色溢于言表。林清如并不催促,只等他自己想通,慢慢说来。
只见刘天德狠狠咬了咬后槽牙,“我实话告诉你,即使你知道是谁,只怕以你小小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也将他无可奈何!他上头的人手眼通天,将他捞出来也是易如反掌。”
他言语中有底气不足的忠告或是威胁,“只怕你若是动了他,连你自己折进去也说不定!”
林清如只是轻轻一笑,“这便不劳你担心了。”
刘天德恶狠狠地说道:“你既然自己找死,也怨不得我。左右是个死,我全告诉了你也无妨!”
于是他挑着那条带着刀疤的残眉,看着林清如,开口说道:“你知道鱼线吧。”
即使林清如早有准备,也不由得露出微微欣喜的神色。自从上次放走了那人,线索尽失之后,终于再次听到了这群人贩子的线索。
她轻挑长眉,示意刘天德接着说下去。
“这人便是鱼线之一,诨名孙荣。他们的渔网有多大,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像他们这样的鱼线,全国各地都有,互不认识。而背后操纵他们的鱼竿,身份神秘,手眼通天,本事极大。”
林清如心下震动,果然如她所料,是一张大网,只是即使如此,她也未曾想到,竟然全国各地都有此种存在。于是问道:“这些你都是听孙荣所说?”
刘天德点点头,“有的是他自己说的,有的是我旁敲侧击听来的。”
“你与他是怎么认识的?”
“赌场。”刘天德说道:“他好赌,赌瘾极大。许多年前的事了,有一次他将身上的钱输了个精光,我让他拿钱,他便说要给我介绍个生意……我一听这生意有搞头,便物色上了王兰珠,她那时刚好是做牙行买卖,对这行也算熟悉。”
林清如心下微微讶异,“你与她相好,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个?”
刘天德不屑嗤了一声,“那不然呢?她那副样子,又是下九流的行当,她还真以为我看得上她呢。”
林清如心下生厌,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前些日子,孙荣在赌场找到我,说官府惊窝,最近不可轻举妄动。又说刘世昌也被抓了,只怕会牵扯出王兰珠来,暗示我对她动手。于是……”
“于是你就痛下杀手?”林清如说道。
刘天德微微点头,“我那日前去,佯做告诉她赶紧收拾东西跑路。趁她收拾东西之时,用麻绳将她勒死。”
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绝情,他又为自己找补道:“我也是没办法。若是不将她灭口,将我们牵扯出来闹大了事情,惹得上头的鱼竿不高兴,只怕是没得好果子吃。”
林清如冷眼看着他,“那么,上头的鱼竿是谁你知道吗?”
第30章 花灯耀人
刘天德像是听了个笑话一般, 不屑地歪着嘴笑,“我们这些小角色,如何得知?莫说是我, 就是孙荣,估计也只知道个大概,不过他倒是讳莫如深, 只每月按时上交了银子去便是。”
“他每月要上交多少银钱?”
“我从前悄悄打听过, 总不下数百两吧。”
林清如不由得皱起眉头, 仅京城上交之数, 一月便有数百两银子,那全国鱼线无数,岂非只用吃着这些女孩的血肉, 便可坐收暴利?
若是不将其一网打尽, 天下女子岂不是惴惴不安,永无安宁之日。
林清如接着问道:“你平日里都和孙荣去哪些赌场?”
刘天德摇头,“他干这一行,神出鬼没惯了。向来只有他找我的, 若是想主动找他,只能在各个地下赌场碰运气了。况且前些日子他还说了, 最近风声紧, 大概不会出来了。”
他顿了顿, 又轻蔑地讥讽道:“不过他赌瘾大得很。忍不了两天的。而且, 他还喜欢赌场里找些漂亮姑娘……”
言下之意, 林清如已然明了, 于是吩咐雪茶, “你派人前来模了孙荣画像, 分发下去。派人蹲守京中各个地下赌坊, 务必要将孙荣一举擒获!”
刘天德听她这般吩咐,歪着嘴嘲讽一笑,“果然娘们还是娘们,即使做了官,还是什么也不懂。”
林清如明亮的琥珀色双眸微微眯起,“你什么意思?”
刘天德偏着脑袋从下往上看她,眼中带着轻蔑的笃定,“你信不信,等你们摸去了那些地下赌场,一定只会见到唱曲喝酒吃菜的,绝不会见到赌客踪影。”
“哦?”
“大人难道不知,为了防止官府掀了摊子,京中地下赌场都各有眼线?”
他上下打量林清如,“像你们这些官府之人,即使脱了那一身官皮,也还是一身的官味儿,老远就闻着了!他们还能坐等着你们去抓不成?”
林清如只是挑眉看他,“你知道的倒是多。”
刘天德反唇相讥,“是你知道的太少了,大人。”
他从鼻腔里哼出不屑一声,“还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罢了。”
等到将刘天德正式关押起来,林清如想起王牙婆之死,只觉得一切都好似命运使然,互为因果。
她用那麻绳捆过那么多无辜女子,结果自己也死在这麻绳之上。她收留王元义为义子,只为有人替自己养老送终,结果到最后连收尸的人也无。
无端让人感叹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林清如心头盘算着如何找到刘天德话中所说赌坊。赌坊警觉,寻找不易,倒是成了一桩难事,看来只能暗中寻找。
她眉头微皱,脑中无端浮想起那人身影。
此时,花间楼檐牙高啄,檐上有琉璃青瓦制成的镇宅神兽,形态各异,延伸出弯弯檐角高悬描金绘彩的花灯,朱红的流苏和金色的铃铛被微风轻轻拂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响声。
小二们在如织人流中穿梭来往,笑着脸招呼应对。
一袭青袍的容朔闲倚栏杆,清浅双眸微微眯起,居高临下俯视着楼中人群熙熙攘攘。
“殿下 ,那人近日果然冒头了。”小二在他身后低声说道。
容朔懒懒地嗯了一声,“都问出来了?”
“问了个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多少底细。”
说着,小二靠近容朔半步,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
容朔闻他所言,只微微挑眉,并不回头看他,“知道了。你们将人盯紧了便是。”
小二有些迟疑,“要不要先将人扣下?”
“不必费那功夫。”容朔轻勾唇角,“自有人前去捉拿。就当送她个顺水人情罢。”
小二依旧有些疑惑,“殿下是说林大人?殿下若是想借林大人的手,何必自己先出手询问?万一漏了行踪……”
容朔弯眼,笑意盈盈,“我若不先动手,她如何会来寻我?”
一开始不过是被她的倔强执拗吸引了几分,觉得有趣。现在,他倒是越来越期待了。
他潋滟眸子凝在踏入花间楼的那个清瘦的身影上,轻轻扬唇,“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林清如踏入门庭若市的花间楼中,见容朔半倚高楼,嘴角弯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于是轻车熟路地踏上雕花楼梯,酒香浮动,幽微盈入鼻尖,沉闷的脚步声被大堂的热闹喧嚣掩盖,暗红竹木阑干亦雕龙画凤,触手有冰凉精致的纹路。
容朔转过身来慵懒斜倚,看着林清如走上前来。
林清如亦挑眉回看他漆黑双眸,佯做寒暄,“容公子,近日送来的粮食可还满意?”
“林姑娘只闻这楼中酒香便知了。”容朔弯眼轻笑,“不如姑娘去凝香阁小坐片刻,也好试试新酿的落梅香何如?”
林清如婉言拒绝,“容公子好意,不如下次试过。我今日前来,另有一事。”
容朔俊逸脸上微露出了然神情,轻轻扬眉,“哦?”
“我遍寻小莹不得,担心她被人卖去了地下赌场可怎么好。”林清如随口捏了个理由,“不知容公子是否熟悉京城各个赌坊?”
容朔假作不解,故意试探:“那晚不是听到,许多女子会被卖去了教坊司吗?姑娘不先去青楼找找?怎得倒先去赌坊了?”
林清如只不动神色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正是这个道理。只是我身为女子,前去青楼打探实在不便。”
说着,她轻笑一声,挑眉看着容朔,语气中略带调侃之意,将话题抛了回去,“若是赌场寻找小莹不得,怕不是还要再劳烦容公子,帮我跑一趟教坊司了?”
容朔眼眸轻轻弯起,好似看到猎物上钩的狐狸。他就知道她会来找自己。
他语气中亦有玩笑之意,轻佻笑道:“姑娘这般为难我,作何感谢?”
“为花间楼免费送粮如何?”林清如说道。
“林姑娘当真大方。”容朔呵呵一笑,眼眸微弯,仿佛荡起眸中涟漪,“倒是姑娘,整日忙着行侠仗义,粮食铺子可还应付得来吗?”
林清如察觉到他话中试探之意,眼皮轻轻一跳,浅笑回道:“有容公子替我解决后顾之忧,哪里有应付不来的?”
“也好,既然姑娘不肯放弃,不若我便带姑娘前去找寻便是。只是——”
他拖长了声音,“京中地下赌场不下三五之处,姑娘想去了何处寻找?”
林清如想到刘天德说,孙荣爱在赌场里找漂亮女子,于是说道:“既然是找小莹,不如去了女子聚集之处探寻?”
容朔吃吃一笑,“姑娘还真是为难于我。这话倒像是我轻车熟路一般了。”
林清如扬眉说道:“我不过是想着容公子向来消息灵通,想来不难。”
“林姑娘这般,倒是让我不敢辜负姑娘期望了。不过——”他玩味眼神上下打量林清如,
“姑娘这般打扮,怕是难以进入那些赌坊的。”
林清如今日身着暗红提花劲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黑皮小靴,面带疑惑,“有何不妥?”
容朔只轻笑,“姑娘一身正气,不像是找乐子的赌客,倒像是前来缉拿赌客的官差。”
林清如眼眸微眯,果然和刘天德所说相差无几。她面不改色,只轻轻摸了摸鼻尖,随口敷衍一句:“是么?容公子倒是高看我了。”
容朔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也不一定呢。”
林清如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了话锋,说道:“容公子这般了解,看来我找公子帮忙,还真没找错人呢。”
容朔只说道:“姑娘不若回家换了家常衣裳,以免引人注目。”
见林清如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道,“今日戊时一刻,我在后院门口等了姑娘。”
戊时一刻更漏刚至,林清如珊珊而来。只见容朔手提一盏精巧可爱的玉兔花灯,似乎在院中等待已久,见林清如前来,便将花灯递至林清如白玉修长的手中。
林清如低头看那花灯,娇小玉兔上映出点点明黄鲜亮的灯火闪烁,在逐渐暗去的月色中显得活灵活现,精美绝伦。她脸上有微微好奇的神色,垂头细看之时,露出修长雪白的脖颈。
容朔抬眼看着林清如被跳动灯火照亮的清秀脸颊,琥珀色双眸映照如点点星辰,凝在美轮美奂的宫灯之上。
她换了一身姜色青莲纹蝉纱素裙,青丝如瀑的长发被简单挽成朝云发髻,发间簪着两颗雪白珍珠。虽是家常打扮,却衬得整个人清丽出尘,楚楚动人。提着那玉兔花灯,倒像是瑶台嫦娥,比手中灯火更显璀璨夺目。
容朔一时间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