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宫人来通禀说宋知凌在宫外求见,被姜稚月一口给回绝了。
姜宜宁正在洗漱,闻言动作一顿,朝她看了一眼:
“怎么连他也不见了?”
姜稚月在镜中对她指了指自己肿胀的眼睛:
“难看死了,怎么见人。”
姜宜宁微愣,随即无奈摇了摇头,“你呀……”
“公主!”
话未说完,门口忽然传来琉璃犹豫的声音。
姜稚月与姜宜宁对视一眼,“怎么了?”
“二、二公主府的管事嬤嬤来报,说、说小公子昨夜哭闹了一晚上,今晨起又发了烧,想着让公主回府去看上一看。”
姜稚月见姜宜宁脸色煞白,急忙道:
“二姐你快回府去瞧瞧,刚好李太医要来给我请脉,你带他一起去。”
姜宜宁魂不守舍地点点头。
姜稚月急忙遣人唤了李太医来,给她请完脉,打发人跟着姜宜宁出宫了。
姜宜宁一走,姜稚月也坐不住。
忽然想起昨日下午父皇也曾派王公公来问过,想了想,便带上琉璃去了乾清宫。
今日的气候同昨日一样,春光明媚。
但姜稚月觉得,自己走在这条幽静小路上的心境却大有不同。
说不清是空荡,还是轻松。
乾清殿依然高大巍峨。
姜稚月抬头看了看高不见顶的宫殿,才刚一靠近门口,忽听里面传来太子的诘问:
“本为她相看好了王朔!父皇为何出尔反尔?!”
姜稚月还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太子哥哥生这么大的气,脚步不禁一滞。
谁料父皇似乎更恼,里面传来哗啦啦杯盏摔碎的声音,皇帝恼道:
“太子!你一早便知道宋皇想要和亲,所以才急着向朕举荐王朔是否?!朕当真是小看你了!”
“父皇明知阿月她喜欢的是宋三……”
“哥哥!”
姜稚月推门,打断了太子的话。
她朝满地狼藉看了一眼,将其中几支笔捡回去,放到皇帝的笔架上,平静道:
“是我愿意嫁的。”
太子蹙了蹙眉:“阿月……”
姜稚月后退了一步,和太子并肩而立,敛眸淡淡道:
“父皇,哥哥,我心悦知凌,知凌对我也情真意切,嫁与他,我心欢喜。”
小姑娘的声音很轻,却莫名有种力量。
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忽然,门口传来王公公惊诧的声音:
“嗨哟,宋三皇子怎么来了,也不派人通传一声!”
姜稚月心脏猛地一緊,第一时间回头望向门口。
见殿中几人朝外看去,王公公慌忙跪下请罪:
“陛下赎罪!方才老奴听见杯盏打了,想着安排小六子去拿套新的,这刚一回来,就瞧见三皇子正等在大殿门口,这……”
“不碍事,你下去吧。”
咸德帝挥了挥手,目光不经意往自己小女儿身上扫了一眼。
姜稚月怔怔望向男人。
他仍旧是一身月白色金线暗纹锦衣,发簪青玉,坐在轮椅上,通身气度透着一贯的温润清隽。
只是宋砚辞身后春光灼眼,他人又在房檐的阴影中,姜稚月有些看不清他的神
情。
只感觉一道沉沉的目光,盯在她的身上。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姜稚月的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
她不由得绷緊了呼吸,脊背微微发僵,看了他一瞬便很快移开了视线。
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凝了半晌,这才进来,嗓音像是染了外面的风,有些沉闷的沙哑:
“我进宫来,是想说……”
他的声音顿了顿,姜稚月低垂着脑袋,感觉男人的视线似是不经意朝她瞥了一眼。
“我来是想说,我父皇今晨令人飞鸽传信,已同意了陛下的提议,让我四弟与昭華公主联姻。”
话音刚落,姜稚月就感觉自己心里像是被什么利刃猛地划了一下。
她悄悄攥紧袖中的手,目光落在门外的花丛上,脑中不断用别的念头来转移注意力。
直到上首位上的咸德帝开了口,才唤回她的神智。
咸德帝似是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笑道:
“好!方才阿月说她与你四弟情投意合,既然是美事一桩,朕也乐见其成。阿月——”
咸德帝笑看向姜稚月,面上是难得真心实意的笑意:
“既如此,四月十六是你的生辰,你和四皇子的婚事也就定在这一天,如何?”
“这么快?!”
姜稚月怔了一下。
察觉到宋砚辞的目光,她眼睫颤了颤,扯唇笑道:
“一切全凭父皇做主。”
“好,那就这么定了。”
咸德帝重又看向宋砚辞,“既然是你四弟成婚,将来你便替你父皇受一对新人奉茶吧,也可……”
“陛下。”宋砚辞眉心紧蹙,“宋某不过是一介质子,如何能替我父皇……”
“如何担不起。”
宋砚辞的话未说完,一直在旁未出声的太子忽然打断他:
“都说长兄如父,你父皇远在宋国,自然是由你来代替受茶,更何况你与阿月和宋知凌一同长大,想必喝了他们的茶,从此唤阿月一声弟妹,也算圆满。”
太子的语速不快,语气客气却毋庸置疑,双眸沉沉盯着轮椅上的男人。
似在威胁。
宋砚辞闻言掀起眼帘,极慢地对上了太子的视线。
他脊背若有似无地挺直,颜色寡淡的薄唇紧绷着,膝上本该放松的手指压到指腹泛白。
汹涌暗沉的情绪在眸中反复翻搅。
良久,深吸一口气,宋砚辞缓缓让自己的手指放松下来,勾唇嗤笑一声,移开了视线:
“就听太子的吧。”
对面少女闻言,第一次直视着他看了过来。
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小公主明艳一笑,语气又娇又糯:
“那就多谢执玉哥哥啦。”
少女的笑灿若春华。
宋砚辞喉结重重一滚,嘴唇翕动半晌,最后终是克制着喉咙的紧涩感,淡淡说了句:
“无妨。”
此事定下来后,咸德帝将姜稚月留了下来,说是让太医再来诊一次脉。
宋砚辞和太子先行出了乾清殿。
两人一前一后,一坐一走朝前去,阳光满满落在身上,透出明亮的光影。
宋砚辞放慢了速度,扫了眼身旁的影子,笑道:
“太子近来,可是和薛姑娘出了问题?”
那影子明显一顿,太子语气微绷:
“没有。”
“哦,没有就好。”
宋砚辞盯着前方,气定神闲:
“只是听说前两日薛凝的表哥进了京,如今正借住在薛府,想必……薛姑娘定不会为了她表哥的功名求到太子殿下跟前吧?”
“你到底要说什么?”太子蹙眉,语气明显不悦。
“没什么,我在京郊有一座庄园,里面引了奎山的温泉,温泉池在一片百亩桃花林中,桃花树上挂满了花灯,夜里泡着温泉赏景最是怡然,哦,对了,温泉旁还埋了几坛远山酿。”
“你跟孤说这些做什么?”
宋砚辞停了下来,侧头看他一眼,唇角笑意温和:
“我以为殿下会需要。”
太子亦跟着停了下来,直视他半晌,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