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要进来了。”
书砚走到一半,不明所以的回过头。
陈宴清敛眸端坐在棋桌前,双手各执黑白色棋与自己对弈,待落下一子才掀起眼帘,淡声道:“吵。”
书砚噎了半晌,闭紧嘴老老实实退出去。
“关门。”
书砚轻手轻脚关门,门扉合上前又不死心的往门缝里看了眼,见公子还是一派不动如山的从容,暗自道自己真是白跟了公子那么多年。
公子何时做过没把握的事了。
书砚自醒着往外走,目光瞥见照壁处有人影在动,想着一定是老爷派来的人,快步走过去。
他绕过照壁,看清了来的是何人,步子霎时顿在原地。
吟柔迎着他愕然的目光,抿笑说:“书砚。”
书砚诧异的将她打量了半晌,狐疑问:“姑娘来此处是有何事?”
吟柔在袖下轻捏自己发麻的指尖,尽量如常的说:“我有事想见三公子。”
“何事?”书砚抬手环胸,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意思。
吟柔目光闪了闪,她不能等了,陈老爷这次没事,可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突然就病故,也许下一次他就醒不过来了。
这几天她都在惶恐不安中渡过,已经顾不上是不是冒犯,是不是放肆,是不是亵渎,她得要活下去。
吟柔下定决心,朝书砚道:“是很重要的事,须当面与三公子说。”
书砚看她不似说笑,想着该不会是有什么槐安堂那边的消息,于是点点头,“你跟我来。”
书砚来到廊下,叩了两下门再推进去。
陈宴清掀眸瞥向去而复返的书砚,书砚跟随多年,自然领会到了这一眼里的不耐,忙侧身道一旁,露出身后的吟柔。
“吟柔姑娘说有要事要见公子。”
吟柔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三公子的目光落到身上时,那带着洞悉的审看还是让她紧张心乱。
现在再想转身,也已经迟了。
她轻轻调息着,走上前几步,“吟柔见过三公子。”
因为太过紧张,她不确定三公子有没有应声,只听到棋子被抛回棋篓发出的声声脆响,每一下都像落在她心上。
过分的紧张就连书砚都看出来了,还在奇怪她到底要说什么,就看到公子轻睇来的目光,他只得按着好奇退下。
“可以说了。”陈宴清看似随随的一眼,却准确落在吟柔攥紧到发白的指上。
明明三公子的声音平和如素,可说出的每个字都拨着吟柔的心神,如果她猜测是对的,那么这些淡然的字句下,是不是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意。
吟柔只觉得听过他声音的耳朵都烫了。
迅速染红的耳朵似枝头刚要熟的新桃,红迹汇聚的耳垂,就好像是最甜的那口。
陈宴清眸光被映深了几许,没有催促,等着她开口。
“我是来,向三公子道谢的。”吟柔思绪晕眩,说话更是轻慢,细细似在耳语。
陈宴清周旋商场最擅长的就是识人辨色,吟柔的变化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清锐的眸光将她打量过一遍,大抵是上回自己的态度吓到了她,所以想要讨好。
想起那夜的始末,陈宴清耐心忽失,声音也越发的清淡,“这就是你说的重要事情。”
凉凉的问话让吟柔心里顿时没有了底,她不敢去看三公子的脸,目光无处安放,只敢触在他衣袍的一角上,雪色的锦袍挺整的不见一丝褶皱,就像他的人。
心里的怀疑再度动摇,想到那些切实的依据,她勉励定了定神,“很重要的。”
依旧轻细的嗓音,咬字间却极为认真,吟柔眼帘颤了又颤,才终于鼓起勇气抬起来与陈宴清对视。
然而只坚持了瞬,就无措避闪开,她没能从三公子眼里看出他的什么情绪,反让自己手足无措。
她埋低着脑袋,胡乱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东西,闷闷说:“这些是我这些天抄的经文,我想拿来让你看。”
她手微微举起一些,又几度怯怯往回收,最后似自己跟自己较劲般,用力顿在半空。
陈宴清默不作声的看着,诚然,抛去那些因素,宋吟柔有着容易让人对她心软的天赋。
“我没有再分心,抄经的时候心中也时刻敬畏。”吟柔知道她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更接近三公子,可她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去讨好。
爹爹、娘亲、阿兄都宠她,玄霖哥哥也是她自小的玩伴,都是他哄她开心。
“拿来吧。”
听到陈宴清的话,吟柔还有些发愣,抬睫怔怔看他。
“不是要我看?”陈宴清无奈道。
吟柔脸颊忽的一热,低头走过去。
裙衫随着步履拂动,带起了她身上的幽香,丝丝缕缕的扫拂进陈宴清的感官,愈走近愈浓。
在她走近到离自己只有半臂距离的时候,陈宴清抬起手,“给我吧。”
吟柔乖巧站定,将手里的一沓经文递过去,陈宴清骨节分明的手就落在她手的前方,吟柔心跳越来越快,眸光也闪烁个不停。
终于在经文就要被接过的一瞬,把心一横,将自己的手往前探过去。
“别,别掉了。”随着轻颤的说话声,吟柔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触碰到了三公子微凉的指骨。
而下一瞬,他就直接松指,抽回了手,仍由经文掉落一地,吟柔轻蜷发颤的手孤零零停在半空。
羞耻感和窘迫蜂涌着往她脑中去,根本不知道该怎办才好。
吟柔本能的想要逃离出这个无比窒息的局面,可她一定要试探出三公子的心意才行。
吟柔咬住唇肉内侧,直咬出痛意才松开,同时蹲下身去捡散落的经文,口中极为自责的说:“都怪我,没有拿好。”
陈宴清的目光随着她低下,眼帘挡住了眸光,看不出喜怒。
吟柔却能感觉到他视线里锋利的审看,她将屈蹲的身体缩紧,企图藏起自己的忐忑,可发颤的手捏皱了纸张,被耸鼓在膝端的胸脯,更是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激烈。
她逐一捡起地上的经文,还有最后一张……在三公子腿上。
吟柔摒着呼吸,稍抬起些些的眼帘,目光透过睫羽的间隙望过去。
第16章 将手紧贴在她腰侧
极致的安静。
静到吟柔耳畔全是自己纷乱的呼吸声,以及砰砰的心跳。
她甚至想退缩了,头顶那道冷然审视的目光让她无地自容,唯有不断安慰自己,她一定要这么做,只能这么做。
吟柔一点点抬起手臂。
陈宴清攫着那只越过自己膝头的素白小手,深眸寸寸眯起,锐利的冷意自眼底透出。
吟柔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双手无力,唯有抬起一点腰身借力,饱满的雪脯随之贴近陈宴清膝头,坠荡的衣襟与他的锦袍堪堪相撞。
陈宴清目光不动,可在他的余光里却全是这一幕。
娇躯散发出的温软气息,若有似无的传到他腿上。
书砚急匆匆推门进来,“公子…”
尾音戛然断在喉间,书砚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宋吟柔半探着腰蹲在公子膝前,公子则居高临下的看着,宽阔的身影压迫在她身上。
他跟着公子宴请应酬,也算没少见过这样的情形,可,可怎么也没想过这一幕会出现在公子身上,还是和……宋吟柔!
书砚人都傻了,拿在手里的东西直接惊的掉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他惊醒回神,陈宴清也掀眸朝他睇去,积在眼底的暗色寸寸褪去。
他身子后靠,带离了覆
在吟柔身上的影子,书砚这才看清怎么回事,冷静下来的同时脑子里嗡嗡直响,要是让公子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可还了得。
他赶紧低下眼解释:“老爷派人将扳指送了过来。”
说着就去捡滚落的扳指。
“拿走。”
陈宴清吐字的同时,拈起了那张落在自己腿上的经文。
书砚一时分不清公子说得是把什么拿回去,总不能是这扳指吧,他赶忙捡起在脚边的一枚。
另一枚呢?他抬起眼睛,正滚在吟柔脚边。
玉白的扳指洁净无暇,偏偏是吟柔心里一切缠揉不清、荒谬、错乱的根源。
她直直看着那抹玉白色,眼里的彷徨逐渐褪去,小心翼翼探出一点指尖,轻碰在扳指的边缘,紧接着又紧紧握到手心里。
掌心被冷硬的玉石硌着,透凉的温度一路沁进心口,她反而有一种悬空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的感觉,她没有做错,扳指是真的,幻境是真的。
吟柔缓眨着迷雾的眼帘,看向陈宴清搭在扶手上的手。
“你在干什么?”
沉暗的嗓音蓦然响起。
吟柔眼睫一颤,迷惘涣散的乌眸凝聚起,自己竟然就这么握住了三公子的手!
她掌心紧贴着三公子的手背,细指抓在他的掌侧,吟柔脑中空白了一片,指尖更是似点火般烧烫,颤贴在那只大手上不知如何是好。
书砚只差没把眼睛瞪出来,这宋吟柔是怎么敢对公子动手动脚的,且不说她是老爷的人,就是寻常女子,也没有握男人手的道理。
他脑子都快转抽了,宋吟柔别是对公子心怀不轨吧……可府上谁不知道公子不近女色,她是不想活了吗?
书砚心惊想着,偷偷朝陈宴清看去。
陈宴清依旧端然,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动过半分,好似就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
书砚却清楚这事已经触了忌讳。
早前就有人试图给公子送女人,有一回还直接送到了榻上,公子给了机会让她走,她不肯,便不再容情,直接仗责发卖了出去。
陈宴清甚至没有去看被她冒犯握住的手,只端量着她写满纠结挣扎的小脸。
他可以原谅无心所致的越界,可若她有半点触犯他准则的心思,他都不会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