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方才谢贺还能撑上一撑顾左右而言他,现下他可是半点也忍不了。
“你这小娘子,说话太难听。谢璨姓谢,是我兄长收留在谢家十几年的人,怎就不是我侄子了?”
“怎么,这天下就你一家谢姓?”
秋蘅亦道:“你当初夺了谢郎君留给谢璨的屋舍之时,怎么不想想他是你侄子?”
“你当初为了将这屋舍卖与我换银钱之时,你怎么不想想他在谢郎君身边十几年的情分?”
“如今抹了嘴脸就能亲亲热热唤他侄子了,你倒是去唤上一唤,你看谢璨可会认你当这个叔叔?”
“当然不会。”还没等谢贺回答,谢璨已从院外回来。
“我只有一个养父,早亡。余下,就只有两个姐姐,可没有什么凭空冒出来的所谓叔父。”
“若是有,我为何要与秋家姐姐同居一院?”
眼见谢璨回来,秋媮底气便更足了些,她拿过秋蘅手中的菜刀,举着刀冲着谢贺走过去。
“滚滚滚,赶紧滚,别脏了我家的地界,你若再不滚,我这就上街去寻差役,将你拉去明府跟前治罪!”
谢贺眼见秋媮提刀走上前来,着实怕这疯妇疯起来伤着自己,只得甩袖走了。
秋媮才刚将门闭上,笑着走到他们跟前,就闻得一阵焦胡的气味。
秋蘅见她如此,也一并仔细嗅了嗅,急道:“我的鱼!”
好好的一条红烧鱼,就这么被谢贺给毁了。
谢贺在秋家受了这等子气,自是不能善了。
他回到家中,见家中小儿还趴在桌案之上塞着秋家铺子里的点心,心下更气。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吃!”
谢贺说罢此语,便是一脚踢到了谢寒的腿上,怒道:“谢璨比你晚开蒙,一直都没正经上过学堂,如今他倒是考上了秀才,你呢?”
谢寒捂着自己的腿喊叫了几声,回嘴道:“那谢璨有个做得一手吃食的美人姐姐,你怎么不给我也生个这样的姐姐出来?”
谢寒本就是谢贺的老来独子,全家很是宠爱这唯一的一根独苗。
旁人都言,姑娘娇养男子需磨练,偏生谢家便不是如此。
只因谢寒是独苗,全家上下就无人会多说他一句重话,以至于他如今不服管教,不思进取。
谢贺听得自己儿子此语,心下更是不快,他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上去就是几下,怒道:“你这臭小子,有你这么跟亲爹讲话的吗!”
“我不一直都这么跟你说话的吗?”
谢寒边揉边躲,着实不明白自家老爹今日是发了哪门子的疯。
“你别自己有气没处撒就跑来找我晦气。”
谢贺听罢更气,手下的力道便又重了几分。
谢寒眼见自己阿娘现下不在家中,并无救兵可搬,他躲了几下着实躲不开去,只得躺在地上满地打滚言说自己腹痛难忍。
谢贺虽是气,却也不敢真的伤了自己的独苗,见得谢寒如此,当即扶着他去了医馆。
医官坐堂的大夫把了把脉,摸着下颌的胡须半晌,道:“吃撑了,积食了,少吃一些就行,回去喝点山楂水就行。”
谢寒听罢这话,转头瞧见自己亲爹那张黑如煤炭的脸,当即又嚎了起来。
“大夫啊,我真的疼啊,像刀砍一样的疼啊!”
那坐堂大夫瞧了一遍又一遍,道:“脉像没错呀,就是吃多积食了。”
谢寒不想再吃一顿竹笋炒肉丝,只得更加卖力地嚎。
谢贺在听得大夫的诊断之时,原觉得是自家这小子装病,可见他一直嚎成这般,心下也急了。
他回想到那包糕点是从秋家点心铺里出来的,当即想到准是那秋氏姐妹搞的鬼。
是了,就是那两个毒||妇,所以才导致自己的儿子身子不爽利,没能考中秀才。
“大夫,有没有可能是中毒导致的?”
谢贺将心中的疑惑道出,那坐堂大夫愣了愣,笑道:“老夫行医多年,若是积食与中毒都分不出来,还如何开这医馆?”
谢贺不信,料定是那秋氏姐妹捣鬼,这便与那坐堂大夫争执了几句,随后扯着谢寒去了衙门,要告秋氏姐妹谋害人命。
彼时秋家几人正摆上了饭,还未及入口,院门外就有差役来传。
来传的差役也未有多言,只说是明府召他们,不容推托。
几人跟着差役来到县衙,便听得谢寒捂着肚子在喊疼,而一旁的谢贺见秋蘅已至,连忙上前欲扯了她讨个说法。
谢璨挡在她跟前,苏明府惊堂木一拍,一声“大胆”随即出口。两旁差役闻得,皆上前将谢贺扯了开去。
“明府要为小民做主,定是这秋氏妇人蛇蝎心肠,想要坑害我儿!”
第8章 不吃鞭笋炒肉丝的代价这谢寒不是你的……
谢贺一脸悲痛,饶是秋蘅见了,都要为之动容一二。
她听罢谢贺的控诉,随后对着苏明府行上一礼,道:“明府容禀,我这点心铺子每日里都要售出许多果子,若然其中当真有不洁之物,怎只会是谢寒一人有事?”
“再者,因我家幼弟得中秀才,今日我这点心铺子并未开张,谢寒又是从何处得到的?”
她看向一旁的谢寒,道:“莫不是你吃了放久了的点心,这才闹了不适吧?”
谢贺闻言,指着秋蘅怒道:“胡说,这分明就是他今日才带回来的!”
一旁谢璨听罢,对着苏明府行上一礼,道:“禀明府,因我得中秀才,故而长姐亲制了些点心,让我带去学堂送与同窗,算是一道沾个喜气。”
还未待谢璨说罢,那头谢贺便抢先道:“明府你听,他承认了,是他要害我儿啊!求明府替小民做主啊!”
“安静!”
苏明府拍了一记惊堂木,对着谢璨道:“你继续说。”
“是。”
谢璨又是一礼,随后道:“今日我带去学堂的糕点,每人一包,都是同窗们随意拿取,我如何能单独只在谢寒的糕点果子里投入不洁之物?”
苏明府目光在堂下众人扫过,心里明白几分,便对着谢贺道:“谢贺,你既状告秋氏在糕点中投毒,致使你孩儿腹痛,那可有请大夫诊治?”
这个自然有请过。
可是若将那大夫请来,他诊不出来再说只是积食之症,自己岂非输矣?
谢贺腹中略略思衬,便道:“明府容禀,这秋氏十分歹毒,所投之物大夫也诊不出来。”
秋蘅听罢,便也猜得了几分。
“苏明府,既然谢郎君疑我谋害其子,又苦无证据,不若将衙门仵作请来,由仵作来勘验一二,便可知原委。”
听得要让素日里验尸体的晦气仵作来碰自己的命||根||子,谢贺当即拒绝。
“谢郎君莫要瞧不上衙门仵作,不通些许医道者,可是干不了这一行的。”
“再者,谢郎君方才也说了,寻常大夫诊不出来原委,那为何不让仵作试试?”
“这谢寒不是你的儿子吗?若然他的病由遍寻不到,这还如何过活?”
苏明府见堂下谢贺如此这般,以下也回过味来了。
他招来左右,附耳几句,随后又令人传来仵作。
衙门仵作提着箱子而来,他才刚蹲下身子,谢寒便闻得他身上的气味,当即弹跳开来,不住地道:“我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秋蘅掩着嘴笑了几声,道:“果然还是仵作身有异能,将谢寒郎君身上的不治之症,都治好了。”
苏明府见此,手中又是一记惊堂木,道:“大胆谢寒,还不速将实情招来!”
谢寒见事已至此,哪里还敢再瞒,只得一五一十将自己为躲鞭打装病之事和盘托出。
这下,轮到谢贺跪地求饶了。
苏明府听罢,依律将这父子二人拖下去打了板子,亦让秋氏三人一并回了家。
外头围观的百姓在听完这通闹剧之后,也都纷纷笑话谢氏父子二人。
好好的一桌酒菜,生生让谢贺父子搅得酒冷菜凉。
谢贺父子之事告一段落,秋蘅与秋媮一并将饭菜重新热了一热,几人用罢饭,便也各自休息去了。
是夜,秋蘅独自坐在院中的草龙珠架下,看着天迹满幕璨色,思绪有些飘散。
曾几何时,她也有真心护着她的人,哪怕是手指被针扎了一下,都会关切好久。
而如今,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果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若是得到时日久了,就会生出妄念。
秋蘅庆幸自己选择了离开,如此,她便不会让自己深陷在一堆本不属于自己的物件里变得面目全非。
谢璨躺在榻上睡了一阵,许是因为天气闷热,着实有些睡不着,便也起身想至院中走走。
他才将推开门,便见秋蘅散着发,独自一人坐在草龙珠架下发愣。
他走过去,唤道:“长姐。”
秋蘅回头,见是谢璨,笑道:“你也还没睡呢?”
谢璨点头,随即坐到了她对面。“我见长姐方才一直盯着朗月,可是在想些什么?”
“想一些故旧之事罢了,无甚要紧。”
秋蘅不想多提,只得将目光移到旁处,随后,她便瞧见了谢璨脖颈上的木雕挂件。“这是何物?”
谢璨将其取下,摆在手掌之中递过去,秋蘅接过来仔细瞧了瞧。
这是一个通身雕着海浪纹的物件,一眼瞧过去看不出来形状。
它的中间中空,却又雕了几个突起之物,若真要说,倒像是某个物件的底座。
秋蘅将此物来回细看,又见此物底下刻了一个“谢”字,其下又书“八月十七。”
谢璨见她似有疑惑,便道:“父亲捡到我的时候,这东西便挂在我脖颈间。”
“父亲觉得这应当是我亲生父母给我的,他见此物上有个谢字,便想着我也当是姓谢,与他同姓很是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