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心知谢侯与兰清之事,自然也猜得到自家妹妹缘何如此,这便也要瞧上一瞧这位新来的三姑娘是何等厉害人物。
秋蘅与冯氏一道入内,自也叫这熏人的味道呛退了几步,她见外间立着一位鹤发霜须者,想是那敬王萧铎,这便与冯氏一道依礼拜见。
敬王瞧着那秋蘅,颔下白须微动,心道如此相似的容貌,怪道自己妹妹能被吓成如斯模样。
这秋蘅身量容貌皆与那已死的兰清如出一辙,有此等人日日在旁,自己的妹妹缘何还能安稳养病?
较敬王不同,敬王世子萧霖在见秋蘅之时,已叫她倾城容貌迷得身子渐热。
他虽年已不惑,府中却只一位世子妃尔。
只因这世子妃乃是敬王亲自替他择了,虽通身非他所喜,却也只能迫于敬王威严,自守着过了。
如今他好不容易能得离开临州,初回都城之时便遇上此等美人,如何能叫他不做别想?
萧霖正思量着,一旁敬王便道:“好个三姑娘,怎你嫡母病重,你竟敢不在旁侍疾。”
冯氏叫敬王这话唬得生了退意,一旁秋蘅却是依旧容姿袅袅,软着声道:“回敬王殿下,妾日日来与母亲请安。只于嬷嬷言说母亲心善,不愿叫身上病气过给了妾,这才嘱妾不必在旁侍疾。”
好个厉害的小娘子!
一旁冯氏长她十数岁已生了退意,而她却能仪态依旧言语无错,竟是半分也不惧怕自己。
于嬷嬷在旁听罢,也不敢在此等事上驳了她去,毕竟这些时日来这位三姑娘日日都来,通个侯府皆是知晓的。
冯氏在旁也回了神,赔笑道:“敬王殿下,母亲素来待人宽厚,连长嫂都不叫在旁侍疾。我们能得这样的婆母在旁,也是几世的服气。”
于嬷嬷怕谢老太太胡言之语传到外间,这便是连明芳县主都不曾叫她入了内,此番情景之下,她虽心中懊恼,却也无计可施。
敬王原想为难秋蘅,不想她言语无错,一时心中气急,只言道了一句大胆。
秋蘅听得此语登时跪倒于地,自请责罚,一旁玲珑琥珀等下人也都纷纷跪地。
冯氏不料秋蘅直接下跪,一时立也不妥,跪也不妥,正相厢为难之时,倒是听得外间来报言说谢侯已至。
谢知言抬腿入得内来,就瞧屋内泱泱跪了多人,这便亲去将秋蘅扶了起来,对着敬王道:“舅兄,不知我这女儿是何处有错,倒叫舅兄动怒要她当众跪了认错。”
“他不敬尊长!”
谢知言听罢,转向一则丁嬷嬷,道:“你来说。”
丁嬷嬷自顾行罢礼,道:“适才敬王爷问三姑娘缘何未在旁侍疾,三姑娘答,因是有于嬷嬷传话,言说侯夫人不叫打扰,这才只日日过来送些汤水并在屋外见礼。”
“二夫人听罢,也一道言说侯夫人宽厚,不曾让大夫人与二夫人也一道来侍疾。老奴也不知王爷殿下缘何发了怒。”
谢侯听罢自是知晓敬王意在替谢老太太出了一口怨气,这厢也道:“舅兄也听到了,传话的乃是陪嫁于氏老媪,蘅儿见是她来传话,自是不疑他想。”
这于嬷嬷是敬王府出去之人,言下之意便是敬王若然有气,自去处置了便是。
敬王瞧着立在谢侯身侧的秋蘅,只觉一如数十年前,那位兰夫人立在谢侯身侧一般无二,当即心下更气。
“好你个谢知言,我妹嫁与你为妻几十载,如今你竟还要为了一个无端冒出来的女子,委屈了她去!”
“舅兄此言差矣,蘅儿确乃我与清儿的女儿,内里人证物证皆有,舅兄若然不信,待郡主醒转,舅兄自可再行相问。”
敬王怒气不消,抬手扯上谢府衣襟,一旁之人见了皆不可上前,独秋蘅上前拦阻。
敬王见之生怒,抬手推开,便见秋蘅后退几步斜着身子摔倒,额头直直嗑在了屋内矮桌一角。
一时院中奴仆皆慌了身,连忙上前唤着姑娘将秋蘅扶了起来,秋蘅因是受了力,此时神思不明,一双美眸半启半阖,面上一派娇||弱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蘅儿!”谢侯上前亲去扶了,又见秋蘅额角已破皮出血,这便嘱了冯氏亲将秋蘅送回。
冯氏扶着秋蘅离开,屋内奴仆自也跟着散了一半。
“敬王,你若觉得我谢府亏待了郡主,自可将她领回敬王府中休养。但你若要在我谢家动辄打骂我谢家姑娘,便是与我谢氏为敌了。”说罢,他便兀自离开。
谢知言头一回与敬王硬着来,饶是敬王自身都略略诧异一二。
于嬷嬷见谢侯已离了院子去,又摆了手让左右伺候之人尽数退下,这才与敬王施礼,道:“王爷,咱们不若先将郡主带回王府休养,眼下一切都待郡主养好身子后再议也不迟。”
敬王亦觉有理,这便令人好生准备,要亲自将谢老太太带回敬王府中养着。
一时谢老太太院中着人备车驾,而冯氏将秋蘅送回疏雨斋后,这便要着人去拿着谢侯的帖子入宫去请太医。
秋蘅连忙将她唤住,只道不必了。
冯氏哪肯,她见秋蘅坚持,这便指了人去寻一名女医前来给秋蘅察看。
“好妹妹,你可受苦了。”冯氏抬了帕子,随后重重咬了自己舌尖,硬是逼出来几丝水气。“敬王跟前,你怎也敢上前去拦。”
“是妹妹莽撞,原也不曾想这么多,见敬王如此,我便是怕父亲伤着,这才上前去拦了。”秋蘅捂着额间伤处,一番话叫她说得颇带几分气若游丝之味。
“父亲久经沙战,自有通身武艺,敬王跟前,父亲自也不会吃了亏去的。”
“嫂嫂说得在理,只妹妹那时也不知何如,只见了那等情形便上去拦了,不曾想过这些。”
冯氏听罢,权当她是年少不知轻重,这便让她早早歇了,等着女医来瞧。
倒是谢侯在外将这些话语听了去,不免心中一热。
不多是,底下人将女医请来,女医细细诊过之后,言说只是皮外伤口无甚大事,这便又开了些许药膏让秋蘅日日抹着。
秋蘅上罢药后,言说困倦,这便倚着软榻歇了。
玲珑自取来锦被盖着她,又叫旁人退了去,这便与琥珀二人退到外间候着。
秋蘅虽阖了眼,却无半点睡意。
敬王见了谢老夫人模样,心中自是来气,且自己模样肖似兰夫人,只此一宗,便能让敬王失了分寸动了怒。
而她今日上前拦了敬王,又故意撞向矮桌伤了自己,自也是会让谢侯与敬王心生龃龉。
秋蘅便是要看看,人人赞叹的深情侯爷,到底会如何处置此事。
谢老太太被敬王迎回敬王府,此等大事,大房自也知晓了去。
谢璨听闻秋蘅受了伤,本意先去看她,又怕露了自己心思,只等按捺着待到将谢老太太送上车驾,这才转头去疏雨斋寻了秋蘅。
丁嬷嬷见是谢璨来,言说秋蘅伤痛困乏已然歇下,不好轻易叫醒于她,只让谢璨明日再来。
谢璨听罢,又细问了丁嬷嬷秋蘅伤势,听她言说并无大碍,这才稍稍宽下几分心,自离了疏雨斋去。
一通折腾后,谢老太太终是回到了敬王府中,待将谢老太太安置妥当,于嬷嬷这才单独去寻了敬王。
“王爷,因那小娘子生得与兰氏过于相像,且初时郡主并不知她之身份,这才被惊吓到了。之后,老奴得了令,不管这小娘子是人是鬼,先除了她去总是无错的,这便调动暗卫去杀她。”
“怎料,这小娘子身后有人相护,不单护下她性命,还将那行暗卫的头颅砍下尽数摆到了郡主屋内。郡主年事已高,又受此等惊吓,自是身上不好。”
“再者,那谢蘅日日前来,端着孝义要与郡主见礼请安,郡主惊吓过甚,自也养不好身子。”
敬王听罢,已然抬手将一旁物件扫下,瓷盏落地便碎,发出好大一阵声响。
第68章 腹背皆有敌阿漓,咱们需要作两副打算……
于嬷嬷知他动怒,又道:“王爷,那谢蘅一日不除,只怕郡主一日不好,老奴已无计可施,还请王爷做主。”
“好个谢蘅,不过一介小儿,还敢与我敬王府为敌。待我大事已成,定是要好好赏她一番造化。”
因是有伤,玲珑伺候完秋蘅睡下,又怕她夜里睡不安稳,这便自在屋内燃了安神香料。
有着香料安神,秋蘅自也睡得较先时好上一些。
翌日晨起,秋蘅才睁了眼,便见自己枕边摆了一个红玉瓶子,模样成色都与先时那厮塞过来的无甚二致。
秋蘅又见红玉瓶旁摆了一枝红艳山茶,心道那天禄司的手段果真了得,竟连闯这忠勇侯府都如入无人之境般。
她怕叫玲珑等人知晓坏了事,这便自顾着履下榻,将红玉瓶子收进一个小匣内,又将这枝红山茶插入一个瓷瓶,这才唤了玲珑来与自己梳洗。
玲珑替她更衣梳洗,又令琥珀取了膏药与她抹了,一旁丁嬷嬷便着人将饭食摆了上来。“姑娘,侯爷发了话,姑娘身上有伤,便不用早起与侯爷请安了。”
秋蘅颔了首,自也不作强求,只用罢饭后倚在窗旁软榻之上,自顾寻了本书来翻看。不
多时,外间便有人来报,言是谢璨来了。
秋蘅自是着人去请,谢璨入内,瞧她额间伤处,急道:“阿蘅今日可还疼?”
“只是小伤罢了,不妨事。”秋蘅搁了书卷,道:“昨日里我身上不好,也不知如今母亲那处一切可还安好?”
谢璨道:“敬王亲将祖母迎回了敬王府,言说要好生养着。我昨日一道去送了,祖母虽是神思未明,但面色瞧着还好。”
“既是如此,那便是最好。”秋蘅心道,这谢侯果真不会为了这点子小事就当真与敬王府对立,自己若要问谢老太太讨要说法,必是得重新再想法子才是。
谢璨瞧她神色恹恹,又见一旁的书卷,道:“阿蘅怎想起看毛诗了?”
“我屋内并无旁的书卷,本想去同父亲求上一求,出门去买些书卷回来,不想现如今如此模样,倒也不好再行外出了。”
谢璨接话,道:“我屋中书卷不少,过会子我便亲挑几册,阿蘅不妨先看看。”
“那自是好的。”秋蘅言过,又与谢璨言说了几句,便也让他努力课业去。
谢璨听罢,自也离开不做久留。
不多时,便有谢璨院中之人捧着书卷而来。
玲珑自是亲去接了,随后将这些书卷一应摆到了秋蘅书案之上。
秋蘅身上伤处不重,不过几日,便也好了。
时至岁暮,谢府上下一道齐坐一堂,自是一派雍穆之态。
饭后,一行人围坐守岁,秋蘅便自接过玲珑手中捧着的托盘亲自递了过去。“父亲,新年礼物。”
谢侯打开一看,见内里是一套新制冬衣,不免心中惊喜。
“女儿不知父亲身量几何,又心想着要给父亲一个惊喜,这才求了陆护院将父亲的旧衣取来与我丈量尺寸,还请父亲莫要怪罪。”
“不怪罪,不怪罪,好女儿,真是好女儿。”谢侯瞧着内里的衣物欢喜,鹤发苍苍之下,满面沟壑掩不住他的笑意。
冯氏见了,不免又将目光朝大房那处抛去,见大房众人除谢璨外皆是一脸不好,心中何其畅快。
翌日元日,谢侯自是换上了秋蘅替他制的衣物,等着一众人前来同他请安。
谢家根基在禹南,都城之中除二房冯氏母家之外,再无旁的亲眷。
几房人与谢侯见礼毕,冯氏自是拉着秋蘅,言说让她初二与自己一道去冯家做客。
秋蘅推拒无门,自也只能应了。
秋蘅一道前去冯氏并无事发生,只与谢浓谢浓并冯家几个女眷同道言谢并吃些果子茶点,待至午膳过后,冯氏这便与谢远一道辞了冯家去。
秋蘅回到疏雨斋时,谢璨自也是过来了的,同她相问了去冯宅可有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