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蘅坐到妆台前,又将自己的云鬓打散了重新梳理,随后自首饰匣中挑了两只并无镶嵌宝石的银钿子插在发间固定。
秋媮在旁,又另取了一对明珠耳坠替她戴上,随后挑了两只成色一般的玉簪插在她发间装饰。
秋蘅看着匣子里那只黄大人给的木簪,心中略略思量一二,这便将那两只玉簪取下,将这木簪插进了发间。
若是此处危险,她必是得备些防身物件才是。
待到梳妆好,秋蘅方站起来,与秋媮附耳道:“若我明日一早还未回来,你就收拾细软离开都城,隐姓埋名。”
秋媮心中大骇,“姐姐,你莫要吓我。”
“非是要吓你,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许是我过于杯弓蛇影了,却也不希望因一时不察,累得你也与我一道受这苦楚。”
秋蘅这一番话已然说得秋媮心中七上八下。
楼下方嬷嬷出言催促,秋蘅自也不好再耽搁,只得提裙下楼,自与那方嬷嬷一道上了车驾。
这宣王府的车驾不但车漆描边,外坠明珠宝石,饶是内里也是十分讲究。
秋蘅心中慌乱,又怕自己心下不安教人察觉出来,这便只倚在内壁上静坐,眼神迷离,权当自己看不到这些。
方嬷嬷与秋蘅相对而坐,她见秋蘅由始至终都是一脸平静,那双秋水眼眸不知在看些什么。
她心中渐起主意,便道:“蘅娘子可是身子不爽利?”
秋蘅闻言,道:“并未。”简单的两个字,直截了当将方嬷嬷的后话也一并断绝。
方嬷嬷心下一盘算,又道:“蘅娘子孤身一人前来都城立身,也是艰难,不知日后可有何打算。”
秋蘅略笑了笑,又道:“尚未打算。”比方才多出两个字眼,又是直接堵了方嬷嬷的嘴。
方嬷嬷料想面前这位是个难对付的人,便也不再多问。
宣王妃的车驾行了约摸有大半个时辰才停下。
秋蘅跟在方嬷嬷的身后,这便由侧门入内。
二人入了王府后,这便另上了一驾轻巧些的车驾,随后便一路朝着宣王妃的院子前去。
待到了宣王妃的院外,秋蘅与方嬷嬷再次走下车驾,这便一道穿过回廊,又绕过几个月洞门,走过前院,方来到宣王妃的屋子。
秋蘅眼主位之上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料想这便是宣王妃,这便依着礼制朝宣王妃行大礼。
宣王妃见了,不免也有些好奇。
传闻这位蘅娘子是出身青州乡野,只因一手绣活出众,方被众人知晓。
如此的乡野女子,竟还识得此等礼节,委实是让宣王妃心中疑惑。
宣王妃摆了摆手,语调轻柔道:“蘅娘子有礼了,快些坐下吧。”宣王妃才方言罢,便有侍女前来,引着秋蘅坐到一旁。
宣王妃见秋蘅面覆轻纱,道:“这盛夏暑热,蘅娘子缘何还覆着面纱?”
第31章 补笔可愿依附我宣王府
秋蘅道:“王妃容禀,妾一女子孤身在外,只想安稳渡日,不愿招来是非,这才迫不得已,终日轻纱覆面,也好少些是非。”
宣王妃听罢,便道:“蘅娘子想得周全,只是如今屋内皆是女子,不知可否一观蘅娘子真容?”
“王妃有令,妾自是听从。”言罢,秋蘅便抬手解下了自己的面纱。
宣王妃瞧着她的容貌,一时不免也有些失神。
她如云的鬓间除却几只银钿头,便只有一根雕花木簪,装扮很是素净。
可这再素净的装扮,都掩不住她那张出众的容颜。
宣王妃见她眉如远山,其下一双秋水眼眸,又见她肌肤胜雪,举手投足间又尽显端庄文雅,这哪里像是个山野女子?
“怪道蘅娘子要以轻纱覆面,如此容貌,确实易招惹是非。”
秋蘅略略颔首,道:“王妃见谅,妾独身一人,这也是无奈之举了。”
“蘅娘子既知自己孤身一人无枝可依,那可愿依附我宣王府?”
宣王妃端起了一旁的茶盏子,道:“正
因蘅娘子孤身一人,先时才会有孟氏欺压上门。若蘅娘子依附我王府,自是无人敢再欺辱你。”
宣王妃轻巧的几句话,倒是让秋蘅听得心如擂鼓难以安定。
她先时长居青州,对都城中的贵人知之甚少,亦不清楚这宣王与宣王妃夫妻感情几何。
若这宣王妃是着自己办旁的事尚好,若是要她委身宣王,那她可如何拒绝?
宣王妃瞧她一直不答,黛眉微蹙,一旁方嬷嬷见了,便道:“蘅娘子,王妃在问你话呢。”
秋蘅略略稳了稳心神,道:“王妃恕罪,妾只一手刺绣手艺可托个大,旁的再无一技之长,不知王妃需妾为王府尽何种力,可否明言。”
秋蘅委实不敢直言拒之,却也不敢不明就理就一口应下,生怕给自己招来两头祸患。
宣王妃见她如此,又思及自己先时夸赞她的容貌,料她定是想岔了,这便轻咳了几声,道:“蘅娘子莫要多思多想,我不过就是想蘅娘子入府教我一双女儿刺绣技艺罢了。”
听闻宣王妃如此话语,秋蘅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几分。“刺绣技艺本就是妾之所长,若是二位县主不弃,妾自是会尽心教导。”
秋蘅既已应下,方嬷嬷这便着人去请二位县主。
秋蘅要教习的,便是宣王府的两位县主,明安县主萧韵,还有明乐县主萧凝。
方嬷嬷指了人出去,不多时,便有两个妙龄女子入内。
她们一个一身赤红衣裙,一个一身碧色衣裙,端看二人,便如她们身上衣裳颜色那般,一位生得如暮霞般明艳灿烂,另一位生得便如云间皎月般静雅。
萧韵与萧凝一道上前各自与宣王妃行了礼,这便一左一右坐到了宣王妃左右两侧的位子上。
宣王妃瞧着她们的眼神极尽宠爱,不由让秋蘅想到了路夫人。
先时,她在路家做姑娘时,路夫人也是用这般眼睛看着自己。
不过几载,便已时移事易。
秋蘅心中不免一阵落寞,只得微低垂了眼,将目光留在腕间那只玉镯之上。
宣王妃显眼是没有留意到秋蘅眸内的变化,她与两个女儿说了些许话,便道:“韵儿,凝儿,这位就是蘅娘子,也是我替你们寻来教习你们刺绣技艺之人。”
萧韵与萧凝一听,二人不约而同皱起了脸。
“阿娘,能不能不学刺绣呀。”萧韵抬着手,道:“你瞧,我昨日才扎了手,还疼着呢。”
一旁萧凝亦道:“阿娘,咱们学些旁的吧。比如弹个曲子,还练练字什么的?”
只要不让她们学刺绣,就算去抄书也是好的。
“不行。”宣王妃板起了脸,佯装动怒,道:“谁让你们偏要在太后面前胡乱说道,言说自己苦习刺绣。现下宫中传来口谕,太后要将你们的绣品传进宫,好让几位公主也一并瞧瞧。”
“我只好借着太后寿辰之名,又给你们推托了几个月的辰光,若再不苦练,仔细太后动怒。届时这事让你们父王知晓,我可护不住你们。”
秋蘅听到此处,大抵也明白过来了。
估摸着便是这两位县主入宫之时为搏个声名,这才说自己在府中苦习刺绣。
不想这话传到了太后耳中,太后便也起了心思想要瞧瞧这两位县主的技艺。
宣王妃别无他法,只得先行一字‘拖’字诀,再请名师好好教导,务求能有些个长进,免得殿前失仪。
萧韵与萧凝听罢,纷纷皱起了一张小脸。
秋蘅略略轻笑,道:“王妃,妾有一计可解二位县主烦忧。”
二人听罢,纷纷笑道:“快说,快说!”
秋蘅未有回答,只是略略瞧了瞧左右,宣王妃自是明白意思,这便让通屋子的使唤人都退了出去。
待人退罢,秋蘅方道:“王妃相来也听过,作画之人有一词,称为之‘补笔’。画作之上若有不足之处,可寻人补上几笔,刺绣亦是可以。”
“只要二位县主有亲自刺绣,余下之处由妾来补笔,这便也称不得欺瞒太后。刺绣技艺非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就,必是要静下心来日日练习才可。”
秋蘅的话,宣王妃也是明白的。
自己这两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刺绣,每每绣上一日,就要哭闹着哄个好几日才肯再拿起来针。
而太后的寿辰就在十月,离此时不过两月罢了,要让这两块朽木开窍,只怕是得神仙临世赐得仙药才能成事了。
秋蘅的法子虽好,只是这若是过于明显,多半也是要招来话柄的。
秋蘅见宣王妃面露难色,便道:“妾方才听闻,二位县主是要替太后准备寿礼。既是如此,不若就绣上一副百寿图吧。”
“这绣字素来只需最简单的针法,如此一来对二位县主也不会重责加身。”
“可这绣这寿字,未免过于寻常了些。”宣王妃听罢,心下有些不满。“去岁宫中三公主,便是绣了一幅百寿图。”
“所以,县主们得在字上下工夫。”秋蘅笑笑,道:“妾觉得,可以去向都城内擅书道者求字,或者向有功于朝政的官员求字,再让县主依着这些字将其绣成绣件。”
“之后,妾会以鲛丝在旁绣出暗纹,求一个双面不同。如此,想来定是别树一帜。”
屋内三人听罢,面上都露了欣喜之色。
既已经说定,宣王妃令秋蘅明日再来王妃,秋蘅自也是应了。
宣王妃又要嘱方嬷嬷指量车驾相送,秋蘅却是没有接受。
她言说自己初来都城,正需独自走走认认路,便以此拒了。
宣王妃倒也不做多想,左右秋蘅是想了法子,也应下来教习技艺,她不愿坐车,便也由着她了。
秋蘅在王府下人的引路之下,自侧门离开宣王府,待到王府的朱漆大门合上,她方轻舒一口气。
这一劫是逃过了,也不知下一次的劫难却又是什么时候会到呢?
由始至终,秋蘅便只想平静渡日。
她去夏县,是希望在山间小镇之中,蹉跎了年岁,终此一生。
却不料夏县风景虽好,民风却不淳朴。
为求活命,她又来到了都城。
眼下,竟又与宣王府扯上了干系。
在路家时,她曾听路大人与人提起过,朝局动荡不安,几家蕃王都有意染指帝位。
若日后内乱一起,想来多是几位蕃王相互角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