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漓儿是亲姐妹,三姑姑亦是侯府中人,这事若然传扬出去,我岂非也害了自己?”
旁的话皆是虚言,倒是这几句,谢煜还是信了的。
话毕,兄妹二人分头回了自己院中。
甫一入内,素月便将门户闭上,低声回道:“姑娘,我已将那药塞到了红蝶腰带里,想她定不会胡乱攀咬了。”
“做得好。”谢浓瞧了眼妆台处的匣子,“那匣子里有只花开并蒂金臂钏,拿去吧。”
素月欢喜地去取了,连连道谢:“姑娘,那假死药药性是多久来着?可需婢子提前着人去红蝶那头,好叫人发觉。”
“不必了,红蝶一定会挑个最好的时间服,之后我会安排人处置的。你一个女儿家,若是经手这些事,对你也是不好的。”
素月道是谢浓心疼自己,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
“蠢材,这世上哪来的假死药。”
谢浓行至妆台旁,看着自己一匣子钗环,道:“这世上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谢浓非男非长,上头有个长兄,下头有个小妹,她横在中间这个位置很是尴尬。
经年之后,她自然得学会如何替自己争取。
“阿漓,你只知晓要嫁个高门,哪里知道靠旁人是最不稳当的。我想要靠父母兄长,靠不了半分,想要靠一靠妹妹,也是靠不了半分。”
“既是如此,不若独自个儿前行,左不过孤身前来,孤身赴死罢了。”
谢浓叫素月递给红蝶的非是什么假死之药,而是一丸夺命药丸。
她既是个无枝可依之辈,自也是深信唯有死人才最能守得谎言。
谢漓没能逃过,路泠月自然也讨不得好。
今次事大,纵是路夫人再要端出贤惠模样来护,也是护不住的。
路正源回府之后,便是一通审问,鞭打之下,路泠月自然将三公主府的婢女给药一事和盘托出。
因着路湘一事,谢、路两家虽明为亲家,内里已然交恶。
如今又闹出了这等事情,路老夫人免不得与路正源一道同坐,思量思量退路。
明烛垂泪,不知不觉母子二人已经静坐一夜,天已将明。
外间传来五更天的梆子声,路正源偏头瞧着窗外树影,道:“母亲,您还是早些歇息,我等下就备礼去登侯府的门,无论谢家要如何打骂她,我都会应下来。”
“无用的。”路老夫人倚着
凭几,一双枯黄双目满布血丝。“这事眼下还未外传,你若贸贸然抬礼过去,反倒坐实了这等消息。”
“可眼下那孽障犯下此等大错,咱们若不去登谢家的门,谢知言那老狐狸又岂肯罢休?”
且不说秋蘅是谢知言极其看中之人,单是陷害侯府这一宗,任谁都不会轻易作罢。
路老太太撑着身子坐直,指腹又拨弄了几下手中佛珠,缓缓道:“这事若然咱们路家认下,那侯府必不会与咱们善罢甘休。”
“唯今之计,必须要将这祸水往旁处引。”
“母亲的意思是将罪责往三公主身上推?”是了,这事虽由路泠月来执刃,可谋这一局的,却是三公主。
“与皇室宗亲为敌,素来都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路老夫人拨弄佛珠的手顿了顿,道:“想必谢侯也清楚,谢府不足以与三公主为敌,更不足以与何相为敌。既是如此,只能几家一道齐齐将事捂下。”
“我听你所言,今日宣王府中那位老嬷嬷当堂呵止泠月,想来也是清楚背后的利害关系。”
“你便将三公主一事再当面与谢侯明言便是,若谢侯要出个气,纵是打杀了泠月,都是可以的。”
路正源听罢,自是应下。
他见天色已明,便唤来左右伺候之人伺候路老夫人就寝,自己则离了此处去寻了路夫人。
路夫人明白路正源的来意,二人梳洗更衣之后,便去登了侯府大门。
侯府下人将路家夫妇引到偏厅休息,虽茶水伺候,却半点也不见人来。
她们夫妇亦知,左不过就是给路家的下马威罢了。
路家夫妇枯待许久,终是陆方前来,言说谢侯身子不适,不见客。
路正源听罢,便与陆言附耳几句,言说务必转答与谢侯知才好。
陆方听罢眸色一紧,这便急忙去寻谢侯。
不多时,陆方便来请路正源移步谢侯书房。
因是前去谢侯书房,路夫人不好跟去,只得依旧候在原处。
路正源才入书房,陆方便已叫院中伺候之人尽数退去。
“侯爷。”路正源略略弓身见礼,谢知言却是依旧垂首于书案之上,并无理会之意。
“侯爷,某知侯爷心中不悦,某也如是。昨日之事,虽由我那孽障挑头,但幕后之人的身份威压之下,她也无力拒之。”
“依路大人所言,你家姑娘毫无错处?”
“自是有错,且是大错。”
路正源近前一步,又道:“某与决意,待过些时日,就给她指一门不堪的婚事。”
既是路泠月害的秋蘅婚事不顺,那叫她一道不顺也是公平。
路正源说罢这话,他见谢侯神色稍缓,又道:“昨日我家那个孽障回府之后,某已动了家法,她言那两味香料皆是三公主所赐。”
“侯爷想必也清楚,这等香料,坊间千金难寻。莫要说我家那个孽障初至都城,即便是长在都城之中,若手下无内宫之人,怕也是弄不来此物的。”
第136章 梦醒,情断他看过宣王对虞氏的所作所……
路正源此言非虚,谢侯心中亦是明白。
昨日,王府嬷嬷当庭呵止,想必也是为了护住皇室颜面。他谢家虽是侯爵,但非权倾朝野之辈,如何能与皇室为敌?
若当真要讨个说法,将这事闹大了不单有损谢府颜面,最终也只会是一笔糊涂账,不了了之。
谢知言心下烦乱,亦无心再与路正源多言,只叫陆方送了客。
虽路正源见着了谢侯,可路夫人却不曾得见秋蘅。
丁嬷嬷亲自拦阻,直言秋蘅身子不适,谁人都不见,这便将路夫人打发了去。
因是有宫中太后手笔,翌日,整个都城都在传侯府要与宣王府同结两姓之好。
一时坊间百姓都在猜测,谢家会将哪个姑娘嫁与萧琏。
事情闹到这等地步,秋蘅料那厮也是知晓了的。
因是昨夜未能得见那厮来寻,今日晚间她早早遣了院中奴仆静静候着。
只是枯等一夜,却是无人前来。
外间风声鹤唳,此等情形之下秋蘅亦不好再随意外出,只又叫玲珑去买了盒静心香来。
是夜,秋蘅独坐枯等,终是在二更时分等到来人。
只是,这所来之人,却非是那厮。
秋蘅见来人是十六,虽有诧异,却亦是上前直言:“十六大人,劳大人替我带句话给黄大人,如今外间风声已起,妾想……”
“谢三姑娘已与萧世子既成连理,还请莫要再去寻我家大人。”十六说罢这句,径直离去,竟是半点都未给秋蘅解释的机会。
是啊,这世间哪个男子会不信这等流言呢?
什么情深似海,都是抵不过权利的。
夜风破开屋门,带走了烛光,搅散满室安定。
院中斜竹相互交映,发出阵阵声响,凭添几分孤静。
秋蘅静坐在圆椅之上,瞧着鹤衔灵芝香炉中袅袅而起的白烟,滴滴玉珠划落,顺着她嘴角的弧度洇湿在锦缎之上。
美梦再长,也终是有醒的一日。
翌日一早,玲珑照例去叫秋蘅起身,她才方推门,就瞧见秋蘅独呆呆地坐着,心觉不好,当即上前去唤。
“姑娘你莫要吓婢子。”玲珑抬手去试她额间温度,“姑娘,你发热了,婢子这就去唤医女来。”
秋蘅反手扯住了她,摇了摇头:“你先去八表须臾处将秋媮唤来,我有事与她言说。切记,莫要与旁人言说。”
玲珑瞧着秋蘅面色不好,这便应下来亲自去寻了秋媮。
坊间人人皆将两府婚事当作谈资,秋媮自也是听到了的。她见玲珑神色慌张,当即收了铺子去她一道去了侯府。
“姐姐。”秋媮才方入内,玲珑便将屋门闭上。“姐姐唤我可是有要事嘱托?”
秋蘅指了指矮桌上的物件,哑着声道:“那食盒中是一些金银首饰,你拿着这食盒去四方雅舍寻掌柜。”
“你便与掌柜说,这些物归原主。切记不要多言,将内里的东西避开人交给掌柜便是。”
秋媮应下,她见秋蘅面色不佳,忙说要去寻张家娘子来看诊。秋蘅却是摇头拒了,只叫秋媮务必快些还回去。
秋媮不敢耽搁,离了侯府便径直去了四方雅舍。
她依着秋蘅所言,假意要购置点心,待到掌柜入了雅室之后才将食盒内的物件取出。
秋媮未有多言,只将物件交与掌柜,又付了银两购置了些点心,这才离开。
掌柜的瞧着桌上的物件,只得将其收好,随后去寻了十六。
“大人,谢三姑娘将东西都还回来了。”掌柜的很是为难,秋蘅此人能在那厮心中占去多少分量他并不知,但能叫自家主子再三让步的,她却是第一人。
“我会交与大人,你们莫要多言,切不可叫此等小事乱了大人心神。”
掌柜的应了声,也不多问,自退了出去。
“大人,一切已成定局,属下不得不选。”
坊间消息已然散开,朝中官员也都纷纷知晓,此等局势之下,明帝顺势而为,将赐婚旨意降至两府,令两府好生操办,择日完婚。
虽是两府结亲,可这谢家姑娘所嫁之人非是萧琏,而是传闻中那位残废世子。坊间皆道,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这位谢三姑娘。
圣旨已下,饶是谢府中人再想瞒着谢璨,都是瞒不下去了的。
谢璨心中焦急,欲去瞧一瞧秋蘅,却被玲珑挡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