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心上之人已成了侯府千金,他若要外放离开,岂不是称了那只黄狸奴的意?
秋蘅见他半晌没有接话,又道:“你若是觉得我这法子不甚好的话,不若晚些再想吧,左右也得先榜上有名才是。”
谢璨叫她这话扯了回来,忙解释道:“阿蘅最是知我,我自然也想离了侯府这是非之地。”
“只是若我也离了侯府,那阿蘅独自一人在这侯府之中,定是愈发举步维艰了。”
秋蘅听罢这话,自是觉得谢璨始终都视自己如亲姐,心下一暖,又道:“阿璨长大了,知晓心疼长姐了。不过不妨事的,我也不会在侯府多待的。”
只要路家落罢,谢家再受牵扯,自己这个所谓的谢三姑娘没入谢家宗祠没上谢家族谱,户籍之上如今写的还是秋蘅二字,想要求得个脱身,当也是有可能的。
谢璨听得这话,疑心她想要嫁与那黄狸奴,脱口便道:“阿蘅可是有意中人了?”
话一出口,谢璨便有些恼,随即又补了话,道:“若是有了,阿蘅不妨与我言说一二。我身为男子,若是要打听那人的心性几何,自是比阿蘅来得方便。”
“我现下还未有此打算,不过我答应你,若我有一日真的有了非他不嫁的人,定第一个说与你知。”
谢璨听罢秋蘅这话,心中的忧虑才消散些许,这便又执了一块玉带软香糕来吃,待到黄昏,二人自是一道去与谢侯请安。
因是记挂着白日里谢璨的话语,秋蘅一夜未得安眠,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叫玲珑去那厮所说的李氏香料铺买了一盒锁花沉香来。
当日晚间二更时分,十六果真来了。
他与那厮一般,并未做天禄司中装扮,只一身寻常夜行黑衣。
秋蘅见他入内,道:“过几日是路家老夫人的寿辰,路家已然派人来递了帖子,妾想请十六大人寻些得力之人,在宴中悄悄将路湘入谢远院中为孺人一事散布出去。”
“届时,再提及未见路二夫人同在席上一事便可。”
十六听罢,道:“你是要让谢家与路家再生龃龉?”
“谢侯本就不想与路家沾上关系,实乃路正源拿捏了谢家把柄,这才不得不应下来。”
“若路湘入府一事散布出去,想来路家会疑心谢府借力打力,想要断了亲眷关系。”
“而谢家自是会认为路家便是想要满都城人都知晓,路、谢两家已为一体。”
“如此之下,他们必不可能合谋。只要成了冤家对头,想来两家行的错事,天禄司定是有能力尽数捏在手中。”
“待宫中觉得合适的时机到来,自是可以一拼提出来用。”
十六非是初次与秋蘅打交道,他虽知秋蘅有些许小聪明,却不知她当真肯为棋子扯谢家落马。
他心知黄狸奴对秋蘅的心思,当下便起了心思试探。
“蘅娘子,你确确实实是谢侯的女儿,此事不假。”十六将身量站得笔直,道:“这事是我亲自去查的,无人做假。”
秋蘅不甚明了,道:“那又如何?”
十六道:“娘子当知,谢家若是倾颓,你的千金之躯自也是要受牵连的。”
“哪怕最终我家大人能以你为暗子一事,将你从死囚之中择出来,你也只能是个终日忙于劳做的平头百姓了。”
“离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偏要去当那最为
寻常的民女,这如何能叫我心中不生疑惑之感?”
秋蘅听罢,自知这十六疑心自己所图不轨,便道:“那大人想必也知,我十四岁之前,皆是在青州路家过活的。”
“我被路正源的夫人当做刀枪,事事费心讨好,努力在路家两房人之中夹缝求生。”
“若谢家是一个没有斗争的富贵人户,谢侯又是一个一心疼爱我的父亲,我的兄嫂们也都是和睦相处之辈,我自是想与这样的人长长久久生活在一起。”
“可谢家是吗?”
秋蘅眸色一转,又道:“谢侯贪图一己私||欲,嘴上说着钟情我生母,最终不还是为了谢氏一族,将我生母的血仇给生生咽下去了吗?”
“哪怕我使了计了,将逆王之妹所为之事摆到了明面上来,他不还是为了所谓的大局,至今不肯将我生母的尸骨送还禹南安葬。”
“我母亲的头颅只不过就是从逆王之妹房中的菩萨体内移到了他房中的木盒之中罢了。”
“再者,二房冯氏一心想叫谢浓与谢漓去与宣王府的琏二郎君结下良缘。”
“先时,冯氏还为此故意来点过我。”
“二房想与宣王府结亲,必也是想叫谢氏全族多一重保障。”
“宣王府?”十六抬眸瞧了她,道:“这也是谢侯的意思?”
秋蘅道:“谢侯前几日将我唤过去,问我是否属意琏二郎君。”
“我怕谢侯不信我无意琏二郎君,便将先时二房的打算也一并说与谢侯知了。”
“当日,冯氏便来问我如何能讨得宣王府欢心一事。”
“我想着,多半就是谢侯点了点冯氏,想要将这事与宣王府说定才是。”
“只不过,宣王贵为陛下皇叔,他家儿郎择亲事,定是要择一个千般好万般美的姑娘才是。”
“左右也就是冯氏空费心思罢了,倒是无妨。”
十六听罢秋蘅一席话,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因为我本就没拿自己当成是侯府姑娘。我一介平民,缘何能与王府结亲?”
秋蘅说不愿再与十六多扯这些闲话,遂道:“那路家寿宴一事,大人可能应了我?”
十六略想了想,道:“黄头儿离开前有言,只要不碍着司中大事,皆可允你。路、谢两家失和,本也对天禄司有益,我会着人去安排的。”
听得十六应下,秋蘅这才安心不少,当即无事,自也下了遂客令。
十六亦不多留,趁着夜色就离开了。
谢璨暗中瞧着十六离开,又是满腹心事往自己院中行去。
明威镖局那位林少镖头,他已经差人走镖将他支去回了岷州,可那黄狸奴还是时常出入疏雨斋。
如此看来,那林楚必不会是黄狸奴。
再者,他每每来时,院中之人都被一应支开,想来侯府中不乏他的眼线。
思及此处,谢璨便觉头疼。
他回至房内,自是躺至床榻之上,希望能早早入眠,得已舒缓。
谢璨如此反常之举,此事自也叫近身沐重瞧了去。
沐重虽是随侍谢璨之人,但他到底是由陆方亲自择出来的,也知晓此时谢宅里头,还是谢知言说了算。
故此,他在晚间寻了机会,将谢璨之举动报与了陆方知。
陆方得了信,自也不敢瞒下,独去与谢侯明言了。
谢侯听罢,一张满布沟壑的脸上瞧不出来半点波澜,如此情景之下,也叫陆方心中打了颤。
陆方跟随谢侯多年,知晓他若面无波澜,心中定然已有了许多盘算。
“还以为他想明白了,竟还是不死心。”
陆方听了,又道:“许是先是烁郎君那一出,璨郎君想要多加看顾,以防有贼人再设计了三姑娘也未尝可知。”
“你惯是个会搅和的。”
谢知言自负手立起来,随后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
“你且叫沐重去点一点他,让他仔细读书以备科考。待他科考中榜之后,再给他寻一门亲事,早早成亲为好。”
陆方自是无有不从,当即垂手应了。
没几日,就是路家老太太的寿辰了。
第115章 鸿门宴谢知言欲送她入宫为妃!
路家根基在青州,都城之中本就无几门亲戚,而何家祖上之人也因战乱亡故,照理而说,路家老太太的寿辰当只是小宴罢了。
不曾想,秋蘅一行人来到路府之时,倒是瞧见都城中许多富贵人户的车驾皆在路家府外停留。
明芳县主自与冯氏二人走在前头,秋蘅便尾随其后,谢浓与谢漓自也跟着秋蘅,几人便在路家人指引下入了园子。
虽是寒冬,但今日天公依旧作美,辉光和暖之下,让路家园中满梅红楼愈发鲜艳夺目,惹人怜||爱。
秋蘅懒怠在席中与各家夫人姑娘们周旋,又见开席尚早,这便与冯氏言明,想要到园中赏赏红梅。
冯氏自是首肯,当即还嘱了谢浓与谢漓一并过去。
谢漓怕冷,推托着不愿动,秋蘅便言自己独去便可,这便起身离开了。
朔风之中,红梅亭亭而立,秋蘅自拢着身上的锦缎斗篷,瞧着枝头初蕊随风摇曳,摆出一道又一道的姿态。
秋蘅自想着前几日里自己已托了十六去办此事,只怕过不了多时,今日宴间便会有人将路湘一事提出来。
如此,这事自由冯氏与明芳县主去压,她可独善其身脱了出来。
再者,今日堂中若然闹上一出,再有人戳破路家二夫人未至厅堂,定是会有更多风言风语。
路家为辟谣言,虽不会将路二夫人的禁足彻底解了,但短时间内,也是不会叫她有性命之忧的。
如此,路湘也能在谢家安生待着,不会多生出些事来与自己闹腾。
“三姑姑。”秋蘅闻声转过去,见是谢浓一身红衣白裘而来,疑道:“你怎出来了?”
谢浓与之见礼,道:“我不喜宴间之人,想着与三姑姑一道在院中走走也是好的。”
秋蘅未有多想,左右不过就是借个机会躲开罢了。
谢浓瞧着秋蘅一身青色衣裙与自己同站一处,只觉秋蘅正是做了一出绿叶,好来衬自己这红艳之色。
秋蘅自是未能想到这一层,只移了眸子复向着枝头红梅处瞧去。
谢浓见她未有言语,又道:“三姑姑,浓儿先时多有得罪,还望三姑姑莫要摆在心上。”
秋蘅听罢她这话,自侧了身子回道:“你既说是先时之事,那这事过了,便就无事了。”
秋蘅知她这是想要先行示好,好叫她日后多与王府两位郡主言说谢浓的好处,如此就可叫谢浓嫁入宣王府去。
只是这谢浓将这事想得过于简单了些,萧琏并不属意于她,宣王府中之人也并不欢喜于她,这亲事岂是秋蘅一人便能做得主去的?
谢浓瞧得秋蘅依旧盯着红梅枝,又道:“三姑姑一直盯着这梅枝,可是欢喜红梅?”
秋蘅听着她这无话寻话的言语,却也不好直接离了她去,左右都是需要有个人证在旁,这便也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
两人在路家院子里立了许久,直至路府中人来寻,这才回转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