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杀......杀我!”桑千娇满面惊恐,痛得说不出话,七窍中竟有鲜血流出,“杀我......”
“他们是谁?”晏元昭疾声逼问,忽地一霎灵光闪过,“你有意把人送到我面前的,是不是!”
桑千娇目眦欲裂,“是......是他们......”剩余字眼还没吐出,两眼一翻,竟闭气了。
连舒忙过来扶起不省人事的女人,手在她鼻下一探,惊道:“主子,人已死了。”
晏元昭面色冷峻,深吸一口气,“立刻叫仵作来,验她死因。”
仵作来后一番查验,很快给出结论,与晏元昭的猜测相符,会仙楼的老鸨死于中毒。至于是何种毒,就不得而知了。
命人抬走尸首后,晏元昭问连舒:“你把桑千娇带离会仙楼之前,她是否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异常举动?”
连舒回忆道:“属下到会仙楼,向此女亮了身份,表明来意,她请我稍等片刻,她要和人交代一下楼里事务再来。属下答应了,之后跟着她到一个房间,她进去待了一会儿,便出来了。主子,会不会她就是在此期间被人下了毒?”
晏元昭沉吟,“你可看到房中人是谁,他们做了什么?”
“当时她半掩着房门,属下在外等候,什么也没瞧见。”连舒面露懊恼,“我就该进去盯着的!”
晏元昭不置可否。
桑千娇被人毒害,别说护卫,连他都惊讶万分。他召她问话,只是因为一点微妙的疑心,背后之人却如此急不可耐将人灭口,反倒做实了阴谋的存在。
“他们”手段如此凶残,恐怕当时即便连舒在场,也难以阻拦。
杀人远
比救人容易。
连舒请命,“属下这就再去一趟会仙楼,把下手之人擒来!”
晏元昭心知此人大概率已逃走了,只道:“除此之外,把桑千娇身边的人带来问话。记得,低调行事,切莫大张旗鼓。”
连舒应下,正欲离去。
“等等!”晏元昭叫住他,又给他下了一道命令。
连舒走后,晏元昭思索片刻,召来秋明,叫他把“锦瑟姑娘”带来。
......
沈宜棠的发热已好了许多,但头仍不时感到晕眩,太阳穴也常冷不丁袭来一阵隐痛,随时提醒她体内毒药的存在。
她待在晏元昭的卧房里,无所事事。没东西吃,没酒喝,没自由,只好在地上蒙被大睡,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并不舒服。
就在她打算把那本枯燥的河东地理志拿来再看看的时候,她听见两声郑重的敲门声。
她疑道:“请进?”
钥匙在锁孔里拧转,旋即门扇洞开,现出秋明俊朗的脸庞。
“夫人!”他咧着一口白牙唤道。
沈宜棠心一抖,“秋明,你,你可别这么叫我。”
秋明只是笑,并不解释,“我带您去前头衙门见主子。”
几日来终于能走出屋子,清风温柔拂过脸颊,沈宜棠竟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刻意放缓脚步,秋明也不催促,在旁感慨,“还能再见到您,真好。”
沈宜棠苦笑,她逃跑前还把秋明打了一顿,他都不记恨吗?
秋明领着她穿过刺史宅与官署相连的小门,又七绕八绕,到了一间偏僻斗室。沈宜棠迈步进去,看见晏元昭坐在案旁,抚额沉思。他听见动静,抬头看她,脸色颇沉。
沈宜棠心道不好,不会是他又受了什么刺激,特意把她叫来骂一顿吧。
“你叫我来做什么?”她小声问。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晏元昭淡淡开口,“第一个问题,四年前,你在会仙楼遇到面具人的手下,答应进京冒充沈娘子,此事桑千娇是否知情?”
沈宜棠不防他重提此事,愣了一瞬道:“她不知道,我和她说我做了一个凶梦,那个梦让我在七日内离开河东,否则会有血光之灾。我以此为借口跑了,她没怀疑过。”
晏元昭皱眉,“按你所说,他们在青楼挑选与沈娘子容貌相似的女子,那么直接将画像拿给老鸨,代为寻找,岂不更方便?”
沈宜棠点点头,“我也这么想,但他们可能不欲将此事假手于人吧。”
晏元昭又道:“四年前也是桑千娇邀你来的会仙楼?你来之后,过了多久遇见的面具人手下?”
“对,是她写信热情邀我过去小住,我到了会仙楼之后,没几天就遇到了,大概三四天,我记不清了。”
“这次呢,这次你是哪一天到的会仙楼?”
“七月初八的晚上。”沈宜棠答得飞快,“不到二十四个时辰,我就被你逮住了。”
“还有一问,”晏元昭向她倾身,目光锁住她双眸,“你有没有向她或者别的人提过我和你的事?”
“怎么可能!”沈宜棠瞪大眼睛,“我不要命啦!我把你名字烂在肚里,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
“你确定?没有不慎说漏嘴的情况吗?”
“绝对没有。哪怕我说梦话,都不可能说到你。”
晏元昭瞟了她一眼。
沈宜棠意识到不对劲儿,“你问我这么多关于千娇姐的问题,是为什么?”
晏元昭看着她,平静道:“桑千娇死了。”
“什么!”沈宜棠失声叫道。
第64章 背后谋“晏大人,你就玩儿我吧。”……
停尸房里,女人浓云一般的黑发披在颈后,苍白的脸面上血色尽失,与残存一抹红艳口脂的嘴唇形成鲜明对比。
昔日红颜,今成枯骨。长袖善舞、漂亮精干的会仙楼老板娘此时看起来是如此单薄脆弱,残留的美丽使她的尸首平添可怖。
沈宜棠怔怔地看着她的千娇姐,眼泪吧嗒吧嗒掉下。
晏元昭在旁,眼帘低垂,宽袖掩着的手握紧帕子。
沈宜棠哭了一会儿,用手抹干净泪,对晏元昭道:“晏大人,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千娇姐和面具人是一伙的,她被他们灭了口,是这样吗?”
晏元昭颔首,未把话说死,“只是怀疑。”
沈宜棠没有追问,她一向能言巧语,此时却罕见地沉默了。晏元昭看到她的杏眸里涌上微微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含着困惑的愤怒。
他心里泛起不易察觉的波澜,薄声道:“你想看她的尸首,现在也让你看到了,出去吧。”
沈宜棠默然转身,走了两步却忽然腿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
晏元昭皱眉,“怎么了!”
沈宜棠晃晃悠悠爬起来,拍拍裙上的灰,没叫疼,“没事,毒药药效的缘故,头还有些晕。”
......
连舒动作很快,没多久便回来复命。
如晏元昭所料,疑似在会仙楼给桑千娇下毒的人已逃之夭夭,不知去向。
连舒带来一个在会仙楼里伺候桑千娇的小丫鬟,小丫鬟怯生生地说房间里住着的是桑千娇的朋友,七日前来的会仙楼。
晏元昭问,此人是男是女,何种相貌。小丫鬟摇头道不知,那人很神秘,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她每回去送饭,都是把饭菜放在门口,过一会儿再来收走空碗碟。
她说完,害怕地看了眼巡察使大人霜冷的脸,嗫嚅着补充,极有可能是男人,他饭量不小,且每次桑千娇进他房,都是独自一人,门窗紧闭,许久才出来,这人许是她主子的相好。
晏元昭听到青楼里的风月之事,本能地不喜。
“此人以前是否来过会仙楼?”
“奴婢不清楚,我家主子有许多朋友,经常来楼里看她,我......我不是每个都认得。”
“她的朋友,都像此人一样见不得人?”
小丫鬟答:“有些见不得人,不露脸,有些是大大方方的。”她抬头看了看坐在巡察使身旁的小杌子上,矮下半个身子去的女郎,“比如这个姊姊。”
侍卫将小丫鬟带下去后,沈宜棠道:“我从来不知道千娇姐除我之外,还有这么多神秘朋友。”
晏元昭道:“或许他们才是桑千娇真正的朋友。”
“可他们却杀了她!”
“那是因为,他们没把桑千娇当做朋友。”
晏元昭说完,忽地举起袖子,做了一个掩鼻的动作。
一阵浓香扑面,连舒又带了一个女子进来。女子雪肤花貌,衣衫轻薄,妖妖娆娆地迈过门槛,福身拜倒。
这又是谁?沈宜棠不由看向晏元昭。
“你是霓裳?”晏元昭撤了袖,淡淡问道。
女子美眸顾盼,送去秋波,“大人知晓奴家名字,奴家三生有幸。”
来者正是会仙楼的头牌霓裳,能歌善舞,天生一副媚骨,裙下之臣无数。她原以为巡察使听闻她芳名,特召她来侍候,不料却被带到公堂,心里困惑,只面上不显,仍作娇媚勾人之相。
可巡察使好似全然不解风情,看她的眼神和看一块石头无异。
“七月初九前后,你可有发热病?”
霓裳一愣,茫然摇头,“奴家身体好着呢,没生病啊。”
沈宜棠一个激灵,转头去看晏元昭。晏元昭神色依旧,不见惊讶,又淡淡发一问。
“几日前,刺史府办宴,桑千娇可有说过让你去献舞?”
“自是不曾,霓裳当时羡慕其他姐妹能去给贵人弹琴助兴,还曾向桑娘子自请去跳舞呢,却被她拒了。”霓裳的目光略略偏移,“听说她派了妹妹你去跳,妹妹博得巡察使青眼,舞姿定然出众,真是好福气。”
沈宜棠察觉到她幽幽的眼神,苦笑道:“千娇姐说你生了热病,没法去跳舞,才叫我替你去的。”
霓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可能?霓裳若是知道巡察使大人有如此风姿,就是生了
病,也会坚持来给大人跳舞的。“她抬头给巡察使送去含娇带嗔的一眼,“能得大人一顾,如沐春风,再重的病也能不药而愈。”
放往常,一般男人听了这话,都会心悦开颜,反过来与她说几句调笑话。但顶上英武非凡的男人依然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似的,倒是一旁的女子忍俊不禁,绽出一点笑意。而巡察使不知怎的察觉了,转头狠狠瞪她,那女子便不笑了。
霓裳迷惑地看着两人的眉眼官司,还想再努努力讨巡察使欢心,这时他的属下过来,礼貌而不容拒绝地请她出去了。
“你可明白了?”晏元昭等人走后,冷声开口。
沈宜棠低声道:“原来我这次遇上你,全是千娇姐一手设计。”
晏元昭语声淡淡:“这恰恰也说明,四年前的事也有她的手笔在。是她向面具人引荐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