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说着说着笑起来,晏元昭含着叹息的吻轻轻落在她发间。
她不肯往下讲了。
“光让我动嘴皮子,你也动动呗。”
晏元昭从善如流,淡定地去亲她嘴。
“喂!”阿棠笑着打了他一下,“我也不叫你给我讲故事,你学着那个铁鹘男人,给我唱支曲儿呗。”
晏元昭不答应。
阿棠也没真指望他唱。
一个正常的大周男人,不可能给女子唱歌,更何况是晏元昭这样位高权重的古板男人。
她逗他,“你这样子在铁鹘,可是讨不到女人的哦。”
晏元昭不接茬,收回垫在她身下的手,仰头望天上星。
阿棠也跟着看,深蓝夜空好似一块锦缎,群星闪烁如碎银,其中有一颗最大最亮,冲她眨着眼睛。眨着眨着,唱起了歌。
声音低而清润,熟悉的调子,像铮铮的泉,来叩她心门。
她怔怔转头。
晏元昭静静看她,用着铁鹘话,给她唱着铁鹘人的歌。
“你的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你的笑容像晚霞一样美
你的样子深深刻进我心肠
叫我日日不能忘叫我夜夜把你想”
阿棠仍不懂后两句词的意思,她呆呆地看着晏元昭,心想,如果她和晏元昭是无拘无束生活在草原上的铁鹘人,那该有多好呀。
第103章 再重提“这还是白日呢,还在衙门里!……
太子参股赌坊的案件终于尘埃落定,太子被处禁足半年,所兼朝职一律削去,闭门反省。
朝臣议论纷纷,多少觉得此罚过重。
赵骞本人自然清楚缘由,这是还算了皇孙血脉存疑的份儿。偏偏此事还没有结束,皇帝派了人,核查几年来的东宫记档以及太子妃的行踪。
处罚太子后的次日,皇帝为贺小皇子赵寅百日,大赦天下。
消息传到东宫,赵骞又摔了一个茶杯。
为新生皇子大赦,这种待遇,只有他这个皇后嫡子享受过。
赵骞越往深了想,越觉遍体生寒。
他换上太监服饰,铤而走险,出宫找了一趟裴简。
裴简并非他唯一的谋士,却是最仰仗他,最希望他登上大宝的谋士。
小阁中,裴简听赵骞讲完小皇孙被质疑非他亲生的事后,表情凝重,“事关天家血脉,陛下不得不慎重。因而哪怕目前没有实据,也要严肃对待。殿下,恕在下直言,您的龙阳之癖以及滴血认亲那一遭,让事情雪上加霜了。”
赵骞脸色阴沉,“是孤冲动了。可那些流言都是假的,昇儿血脉一点问题都没有,孤清清楚楚知道他是孤的孩子!这个孩子得来不易,怎可被如此污蔑怀疑?”
为了生个皇嗣,他吃了多少药,咬着牙努力了多少回。他甚至还和太子妃一道去寺庙道观求了子!
裴简附和地点点头,“殿下受委屈了。造谣的人,真是其心可诛。”
他当然相信小皇孙是赵骞的亲生骨肉。
几年前,他从买通的东宫宫人口中得知赵骞有严重的断袖癖,费了好一番功夫去查,却没查到小皇孙血脉半点异常。赵骞虽然做事荒唐狂妄,但涉及皇嗣,他不敢乱来。
裴简没办法,只能伪造事实,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现在看来,效果比预想中还好。
他轻摇折扇,假作关心,“都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陛下彻查完,找不到证据,不会将小皇孙怎样的。只是......小皇孙以后的路难了,陛下的疑心未必全然打消,毕竟众口铄金,自证清白太难。”
赵骞颓然,“孤也在担心这个,而且......”
他还有另一重担心,这些年他背地里还干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万一皇帝查东宫记档的时候看到端倪,那就糟了。
“万一陛下查东宫记档,查出什么来了呢?”裴简忽道。
赵骞以为心事被戳中,一个激灵,飞快否认,“查到什么?孤没做过!”
裴简解释道:“殿下别急,我并非不信殿下,只是忽然有了个猜测。谣言来得蹊跷,醉汉捡到的太子妃翠翘亦是十分可疑,会不会有人故意陷害您?”
“陷害?”
裴简声音愈发严肃,“正是。之前赌坊一事,您参股的事情也被无故泄露,很可能这些都是同一人所为,目的就是往您身上泼脏水,离间您和陛下,乃至动摇您的储君之位。”
赵骞的心陡然又沉,不仅这两桩事,他还想起来四年前,他将李景和与陈虎藏在落霞山深处,却离奇被皇帝发现。
他至今,都没挖出是谁泄的密。
“是了,是有这么一个人,藏在孤的身边,挖掘孤的秘密,陷孤于不义......”赵骞喃喃道。
“此人恶意极深,怕就怕在他设局构陷您,不会仅止于流言,或许还精心伪造了小皇孙血脉有异的证据。万一这证据天衣无缝,被皇帝陛下查出来,您到时候很可能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裴简忧心忡忡,长叹一口气。
“孤一定要把此人揪出来。”赵骞恨恨道。
“当然。但远水救不了近火。”裴简别有意味,“在下之前的建议,殿下还可记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赵骞看他,“孤说过,莫要再提......逼宫。”
裴简静了一静,“实不相瞒,殿下失势,在下心急如焚。几年来,我将全部宝押在您身上,盼您早日即位,复我裴家荣耀。可眼前形势如此,您又不肯行动,在下难免担心,是不是该转投明主。”
“放肆!”
“你什么意思?”赵骞瞪他,“普天之下,还有哪个明主?我那两个远在天边,大半朝臣都不识得的兄长,年过半百的越王,还是宫里那个还没断奶的婴儿?”
“事在人为。”裴简平静道,“家父是大周的英雄,在下虽不才,但不会让父亲失望。”
赵骞心头一震。
裴简一直在他面前姿态放得很低,很长时间以来,赵骞习惯把他当成一个商贾,一个谋士,一个投机之人。此刻他才想起来,裴简是大名赫赫的大将军之子。
裴家只是不握实权,不代表一分力量都没有。
“殿下,在下随口说说罢了。我追随殿下那么久,怎么可能一朝离您而去,倒戈相向?”裴简换上平常惯有的笑面。
赵骞冷哼一声。
裴简道:“殿下且听我说。逼宫听上去凶险,其实不过一夕之事。陛下对您不设防,您入殿迫他传位于您,同时以东宫六卫率拖住宫中的羽林卫,先声夺人,控制宫门,不放任何臣子卫队进宫,等拿到诏书,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裴简徐缓有力的声音散在空旷的小阁阆苑,与萧瑟的凉风一起刮进赵骞耳里。
赵骞的表情久久凝固,不发一言。
裴简知道,他听进去了。
秋风躁而复静,阁中只剩裴简一人。下属悄无声息走来,低声向他报告事务。
“岑大人自尽于狱中,晏元昭还在查兵器去向,暂时没有大动静。”
“岑叔......”裴简声音微微颤抖。
过了一会儿,他问,“东川那边,消息送到了吗?”
“差不多今天就收到信了。”
“希望父亲此刻,能清醒地读我写的书信。”
希望父亲能在不久之后,撑着被丹毒残害的身体,体体面面地进京,帮他,见证他,为他骄傲......
裴简凝望着虚空秋色,一颗心已飞到东川。
......
东川药气浓厚的斗室里,床幔低垂,兽炉里漫出的浓郁熏香丝丝缕缕飘进来,仍是难掩那股浓烈的苦药味。苦味之下,还有一层不易察觉的难闻味道,那是人缓慢腐坏的气息。
“将军,已将信读完了。”
读信之人悄声提醒着榻上这个衰残的老人。
定远侯裴雄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只露出面颊深黄凹陷的脸。他干瘪的嘴唇蠕动,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
“简儿,终于等到了,终于......”
“是的!咱们的人,也该想法子进京了!”
“法子?我......会帮他,用最好的办法帮他,帮我......”
侯爷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床柱,那里悬了一把钢刀,跟着他南征北战数十年的刀。
他老了病了残了,刀却没有。日日打磨,一如既往地锋利锃亮。
沉睡太久,该出鞘了。以他的全部力量,发出致命一击。
......
庆州官衙的二堂次间,晏元昭盘腿坐在罗汉榻上阅看邸报,阿棠伏在他腿间小憩。一旁案上摞着书卷,还有一壶启封了的酒,一只盛了滢滢酒液的小金杯。
晏元昭一只手搭在阿棠头发上,无意识地撩着。如此读了一会儿,他察觉阿棠醒了,脑袋不安分地滚在他腰间。
“怎么了?”
“你腰带硌得我不舒服。”阿棠嘟囔道。
“解了就是。”
阿棠腾地抬头与他对视,“这还是白日呢,还在衙门里!”
晏元昭淡淡一笑,把她脑袋
摁下去,继续读邸报。
阿棠抱了他腰,懒懒地问:“邸报上有什么新鲜事吗?”
“有。”晏元昭告诉了她太子被罚禁足的事。
“太好了。”阿棠乐得直饮下一杯酒,看晏元昭语气平淡,还问他难道不感到高兴。
“你替我高兴就够了。”晏元昭放下邸报,心道这罚过于重了,人君对嗣君如此不留情面,对朝堂稳固来说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