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华心头一跳,“我能知道原因吗?”
“朝堂之上或许有大事发生。”贺枢无法细说,强调一遍,“务必嘱托令妹不要出门。”
江朔华紧紧盯着他,“你为什么如此关心家妹?”
贺枢闭了闭眼,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找个理由让两人告假在家,可是韦谦彦说不定已经盯上她了,如此更加显眼。
“总之,你将今天的话转告给令妹,她会明白的。”
说完,贺枢快步离开观星台。
现在是九月初五,观星台值守时段完成更换,江朔华从午时初到申时末当值,赶在宫门关闭前出宫。
因白日光线充足,她来的次数很少,他还是大前天见过她一面,说出同样的叮嘱。
兄妹两人努力不露马脚,他也帮忙抹掉一些痕迹。
可终归是两个人,模仿得再像,难保不会有人察觉。
“陛下。”回到万寿宫,曹平立刻端着一碗药走近,“您该喝药了。”
“韦家有什么动静?”贺枢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全然不顾浓浓苦味,“御史弹劾的奏章写好了吗?”
“冯指挥使亲自盯着,韦阁老暂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行,韦侍郎一如既往地喜欢和人闲谈书画,时常在外闲逛。”曹平一一回答,“昨天便已经写好,反复推敲,只等陛下吩咐,他们即刻上奏。”
贺枢略略点头,拿起御案上的奏章,一份份细看。
夜色渐深,曹平看看殿内的漏刻,劝道:“陛下,已经过了子时正,您最近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孙院使也说您要多歇息。”
贺枢不理。
一直忙到丑时正,他咳嗽两声,抬手摸了下额头,模糊觉得有些发热,没放在心上,在曹平苦心劝谏下,终于去休息了。
天色未亮,贺枢便醒了,照旧忙到天色将晚。
难得休息片刻,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向观星台。
如果推断没错的话,今天当值的应该是江朔华。
“元极!”
贺枢一愣,看见奔向他的人,纤细高挑,满脸焦急,“江灵台?你怎么来了?”
“我今天当值。”江望榆仔细打量他的神情,连声问,“我昨天听你咳嗽得厉害,是感染风寒了吗?喉咙痒吗?痛吗?有没有发热?身上有没有觉得没力气?找了太医看吗?不如等会儿一起出宫去回春堂,请孟姐姐给你看看?”
“不用。”贺枢忍着喉咙的痒意,安慰她,“我没事,就是这两天有些着凉,喝了药,当真没事。”
江望榆犹不放心,上下看了他两遍,“你既然生病了,就回去休息,这里有我守着,不会出事。”
“不用。”
最近忙着部署,贺枢压根没空出宫,常来观星台的是江朔华,往后她进宫的次数会越来越少。
他站在边上,“你忙吧,我在这里看看风景。”
江望榆劝了两遍,见他摇头不语,执意站在旁边,只能先独自去观测天空。
夜里观测星象月相,白天自然是观测空中的太阳。
今日天阴,灰蒙蒙的阴云密布,严严实实遮住太阳,时不时刮过一阵秋风,带着暮秋时分的凉意。
记下风象、云象,她又听到他问:“你今天为什么要来观星台?”
今天的确应该轮到江朔华值守,可昨天自从听到兄长说他咳嗽得厉害,她的心里总是悬着不安,特意和兄长换了身份。
“今天本来就是我当值。”江望榆含糊其辞,“你昨天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上午去大理寺附近宅子又没找到你,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贺枢笑了笑,“你不用担心。”
她看着他,不放心地再次劝道:“你先回去休息。”
贺枢依旧拒绝:“你去忙吧,我就在这里。”
“这个给你。”她摸出一个荷包,“阿娘买了不少梨子,加上你之前带来的雪梨,一起熬制了梨糖,孟姐姐说一般不会和药效冲突。”
说着,她有些懊恼:“怪我一下子忘记了,应该早些给你。”
“没事。”贺枢接过荷包,捻起一块丢进嘴里,“很甜。”
江望榆朝他笑笑,见他情况似乎尚好,继续观测天象。
太阳不露面,整体比较轻松,等到同僚来交接时,贺枢又提前离开。
她低着头,压沉声音模仿自家兄长的语气:“还请拿稳了。”
这位同僚之前在子时到寅时值守,接住册子,面露几分狐疑:“江灵台?你……”
江望榆强定心神,打断对方,“时候不早了,我该出宫了。”
她略一拱手,迈着平稳步伐,走下观星台时,听到他略带嘶哑的声音:“江灵台,你最近不要进宫了,告假在家。”
“为什么?”
贺枢摇头:“原因日后再告诉你,官署那边不必担心。”
江望榆盯着他,见他神情严肃,犹豫半晌,终于点头答了声好。
与他分开后,她快步走向宫门。
守卫查看牙牌,盯着对面的人,多看几眼,正准备归还牙牌,一声嘶哑的尖叫骤然响起,险些刺破耳朵。
“这个人不是江朔华!她在假冒朝廷命官!”
第71章 押入诏狱
江望榆尽力控制神情自若, 以恰到好处的速度看向声源处。
大约一丈开外的位置,站着一个人,又高又瘦, 像一节细长的竹竿,穿着整齐华贵的锦袍, 脸颊瘦削, 眼窝深凹, 眼神如同毒蛇。
竟然是陈丰。
她眼瞳微微一缩,转看向守卫,立刻去接牙牌,“抱歉, 我好像忘了东西在观星台,要回去找找。”
还有半个时辰宫门就要关闭了, 只要她现在暂时不出宫, 陈丰不可能直接闯进宫里。
守卫握紧刀柄, 看向宫门外的一行人,拔高声音:“你们是谁?”
“在下刑部员外郎。”
男子穿着正六品的官袍, 奉上一块表示身份的牙牌,抬手指了指四名身着皂吏衣裳的壮汉。
“这四人是衙门的差役, 这个人报案, 说有人假冒朝廷命官,欺君罔上,这是重罪,我只好带人来查查,谁知追查到这里,还请几位放行。”
江望榆不可能坐以待毙,往后倒退至宫门里面, “纠劾百官的职责在都察院御史,你没有谕旨,有什么权力抓捕朝廷官员?”
男子不慌不忙,喊道:“钱御史,你弹劾的奏章呢?”
一个身材肥硕的男人挤出来,举着一本奏章,高声叫道:“查钦天监官员江朔华胆大妄为,欺君罔上,现都察院与刑部一同查探,立即随我们回刑部,接受审问。”
这个时候通常很少官员进出西苑,江望榆深知自己绝对不能跟他们回去,视线一转,偏向陈丰。
“我记得你,是钦天监的陈丰,明明七月份的时候,圣上判你流放岭南,为什么现在出现京城?按理刑部应该先把你抓回大牢。”
“你说的对。”
那位员外郎一摆手,两名差役迅速按住陈丰,往他的肩膀套上枷锁,动弹不得。
“你们在做什么?!”陈丰大叫,“要抓的是那个人!为什么抓我?!”
“西苑重地,不得喧哗!”守卫厉声呵斥。
员外郎弯腰陪笑,掏出一把银子,“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奉令抓人,给几位兄弟喝酒,行个方便。”
守卫扫了一眼银子,没有接,与其他守卫对视,显然在思索该怎么办。
江望榆盯着守卫,浑身紧绷,暗暗摆出往后跑的姿势。
“江灵台。”为首的守卫上前,“你出宫吧。”
守卫只管核查进宫人员,至于其他衙门之间的事情,不归他们管。
她长呼一口气,看着宫外虎视眈眈的一群人,拔腿就往宫里跑,刚转过身,肩膀被人用力一抓。
那两名刑部差役竟然直接进宫抓人!
“住手!”
一声怒喝,国字脸的男人大步流星,绯色飞鱼服显眼,晃过阴沉的天色。
冯斌一抬手,紧随其后的两名锦衣卫飞身一踢,两名差役顿时摔倒在地。
“奉诏!”冯斌目光冷厉,扫过刑部和都察院的人,“押钦天监‘江朔华’入诏狱!”
诏狱。
北镇抚司的诏狱。
是朝堂上上下下所有官员都不愿意去的地方,宁肯去刑部的天牢,也绝对不愿意踏进诏狱一步。
江望榆脸色一白。
“冯……冯指挥。”那名员外郎再不见之前的耀武扬威,双腿发抖,“这个是……是我们刑部要抓的人。”
“是吗?”冯斌冷笑,“难道你们也想去诏狱待待?”
“不想!”
员外郎额头直冒冷汗,想到吩咐做的事情没能完成,再一看人高马大的锦衣卫,咬紧牙关,摆手示意差役走人。
“等等。”冯斌抬手一指,“这个人要留下来。”
不等刑部员外郎说话,又有两名锦衣卫直接抓住陈丰,毫不留情,直接拖走。
那群人哪敢有异议,一溜烟地跑走了,背影仓皇失措,生怕下一个被锦衣卫抓住的人就是自己。
“江灵台。”顾及有外人在,冯斌不便表示过分和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意,“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诏狱。”
江望榆浑身轻轻一抖,半晌后,找回自己僵硬的声音:“冯指挥,陛下为什么要抓我去诏狱?”
冯斌不能说,至少不能在这里说,只道:“江灵台,你还是先跟我去诏狱吧。”
她看看左右两边的锦衣卫,想起刚才被硬拖走的陈丰,不再说话,沉默地跟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