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娶妘娘的念头,只跟嫡母说过,他对妘娘的在意有多深,也唯有嫡母一人知晓。
薛夫人开始犹豫起来,竟是不知该不该拦着他。
但薛老大人不允许他去掺和这坏名声的事,当即叫身后的下人把薛夷渊架回去。
下人之中,有一个是当初薛老人为薛夷渊请回来教学习武的,也算是半个师父,出了手他便再难挣脱,片刻的功夫便被架着消失在人群之中。
酒肆之中还未曾消停,张郎君又要上前去拉苏容妘的手腕:“我不求钱不求名,我只要你去我兄弟坟前磕上三个头,你与他也做了不知多少日的夫妻,他亦是在你身上亏空而死,他尸骨未寒你却笑语欢颜,这世道天理何在!”
他说的义愤填膺,周围人大多都是男子,自然很容易便因他这三言两语同仇敌忾。
一个私德不检点的女子,一个为了兄弟舍身饲虎的郎君,苏容妘被置于如此难堪境地,身子紧绷着,却只能在他再一次伸出手时,一把拉过他的手臂反剪在身后挟制住他。
张郎君哀嚎一声,要还手却还不得,只能高声道:“你竟还敢当街伤人,有没有人管,有没有人报官啊!”
他这般一叫,倒是叫事情闹得更厉害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真报了官,酒肆外有两个官兵进了来,视线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苏容妘身上:“就是你们在闹事?”
苏容妘的心一沉,张郎君却是又开始得意,大笑了起来:“官爷来了,你还不赶紧放开我,且等着下大狱罢!”
岂料下一瞬,两个官兵上前来,直接从苏容妘手中将张郎君接过。
张郎君一愣,当即道:“你们抓错人了罢,没看出来动手的是那个贱妇吗!”
“什么贱妇,你嘴巴放干净些!”
一个官兵牵制着人,另一个则是四下环顾了一圈,最后拱手道:“诸位,此人自兆州一路至此,专捡姑娘下手,当众诋毁姑娘名誉后,叫旁人都以为是私怨无人上前阻拦,便当众将女子带走,形迹恶劣至极!”
张郎君面色一白:“你胡说什么,我是正经读书人,何时干过这种事!”
“早有苦主报官,你还想抵赖?捂住他的嘴!”
官兵不知从哪拿出来的脏布,直接塞到了张郎君口中,就此将人押出了酒肆之外。
这一变故叫苏容妘也还有些懵,心尚且还在狂跳,但四下里原来还指责她的人彼时都闭口不敢看她,官兵站在她面前:“姑娘受惊了,你家中之人在外面等你,快去团聚罢。”
官兵的声音似终于叫她回了神,苏容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裴涿邂立于人群之中。
他俊朗的容貌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水墨色长袍在他身上叫他儒雅之中透着冷意,而那双墨色的眸子正望着自己。
苏容妘抿了抿唇,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已经下意识挪动着步子向他走去。
吵闹的周遭似瞬间安静了下来,她耳中嗡鸣,待回过神来,已经站到了裴涿邂面前。
可不等苏容妘开口,便听到他冷沉的声音:“你可知你胡乱生事,险些将裴家也受你连累。”
他的声音似从寒冬之中荡过来:“早知今日,你可后悔当初不知廉耻,留下这祸根?”
第106章 见不得她为别人难过
裴涿邂的声音不大,可响在她耳畔时却叫她感受到从指尖一点点向上开始发麻。
她唇角张了张,刚想开口,却是还未等说出什么,便见他已转了身阔步离去。
苏容妘站在原地没动,裴涿邂却是离开几步后又回身看她,眉心微蹙似含着不悦:“不跟上,还要留下继续徒生事端不成?”
无奈,苏容妘只能缓步跟了上去。
方才苏容妘因着未曾被张郎君拉出去,再加上官兵来的及时,故而此事只被圈在了酒肆之中未曾外传,彼时街上人来人往,她却能盯紧裴涿邂的身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后面。
直到出了巷口,苏容妘才看见眼前只剩下一辆马车。
“宣穆呢?”
裴涿邂回身,冷笑一声道:“自然是跟着浮若回了裴府,难道还要跟你在外面一起丢脸不成?”
苏容妘微微低垂着头,长睫遮掩住眼底的光亮:“方才那人我不认识,他说的什么兄弟更是无稽之谈。”
裴涿邂的视线毫无避讳地落在她身上,他能看到她轻颤的睫羽,亦能看到她这副模样下藏匿着的倔强。
但他也的的确确因为苏容妘着几句话,叫紧绷着的心稍稍松缓了些。
他即便可以料想到苏容妘从前或有许多不光彩的事,可即便是预料,也不代表他能在亲耳听到那人说这她与其他男人的从前时,会无动于衷。
他如今才发现,听见她这还算是解释的话,自己心里能松一口气。
“你知不知,今日若非有官兵前去,无论那日说的真假与否,那些事都会成真。”
他的语气算不得多好,苏容妘听在耳中,紧接着便道:“我知今日若非是裴大人出手帮忙,官兵根本不会来的那般及时,更不会帮我说话,多谢大人。”
裴涿邂眉心动了动:“倒是不算太蠢。”
苏容妘唇角勾了勾,而后抬眸看他:“若是我真的够蠢,如今便是要怪罪大人你了,毕竟这个人是大人给我安排去相看的郎君,还是二姑娘亲自带我前去,我是无论如何都应该先怀疑大人才对。”
裴涿邂没说话,沉默看她。
苏容妘倒是面色自如起来,已经没有了方才面对张郎君的紧绷与气恼:“我也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这种人,他的手腕竟是能厉害到将二姑娘与大人您都
隐瞒了过去,但能逃脱此难多亏了大人,我也不知如何感谢大人这施以援手的恩情。”
“恩情?”裴涿邂嗤笑了一声,低声重复了一遍,“你若是真念这份恩,日后便要老实安分些,我不管你从前究竟与多少人有过不清不白的事,但日后不可再有,你若是还在乎宣穆,便将你自己管好,少惹事端。”
他转身上了马车去,苏容妘站在原地片刻,却也只能不得不跟了上去。
再次同裴涿邂在这马车之中,苏容妘已经习惯很多,不止少了之前的局促,更是觉得现下是今夜终于得来的安稳之处。
但裴涿邂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开口:“不过苏姑娘选人的眼光,似乎一直都不是很好。”
这话落在苏容妘耳中,叫她第一反应想到了阿垣。
那个刻在她骨子里的人浮现在脑中的刹那,她很快反应过来,裴涿邂是不识得阿垣的,故而她眉心微动:“大人此话何意?”
裴涿邂唇角勾起一抹笑:“苏姑娘难道不知,方才薛统领也在。”
苏容妘一怔,她倒是未曾想到过,当即问道:“刚才的事,他可瞧见了?”
裴涿邂心里升起些恶劣的念头,便就这般明晃晃的应了一声。
“何止是看见了,甚至是犹豫再三,最后弃你而去。”
苏容妘睫羽颤了颤,倒是没说话。
她神色淡淡,似是这个消息根本没有影响她半分,这叫裴涿邂心念微动,这一瞬竟是分不清自己方才期待的究竟是什么。
是想看着苏容妘痛苦,最后唾自己弃曾经选择了薛夷渊?
他理应如此想的,可如今看着苏容妘这副模样,似是早就习惯了被人所弃,亦或者从来就没对谁有过奢求。
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心口竟是不受控制地猛得一紧,似有蚕丝将他的一颗心缠扰,随着苏容妘轻颤的睫羽和清浅的呼吸一点点收紧,反倒是将他缠裹的越来越紧,让这丝丝缕缕的疼扰乱他的心绪。
他唇角动了动,后面的话竟是有些说不下去,他想将薛夷渊的临阵脱逃尽数说出来,似是能消解了他那不知早在什么以后便积下的郁气,可他又不愿再说,他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更不愿见苏容妘失望悲戚的模样。
除却不愿见她难过外,更是因为不愿她为旁人而难过。
他不想叫这种沉默继续下去:“平日里伶牙俐齿,怎得这时候不说话?”
裴涿邂盯着苏容妘好看的眉眼,似是在看,她这双眼里什么时候能生出水雾来。
只是苏容妘却语气淡淡:“这也没什么的,我觉得他确实不该出现。”
裴涿邂眉心微动,听着她的后文。
“方才那种情况,似大人那般托官差的手来解决是最好的,可薛夷渊见我受委屈时间定会忍不住冲过来,幸而他没有上前,否则我可是真的将他给害了。”
这番回答是裴涿邂没想到的。
他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善解人意,贴心的很。”
苏容妘虽觉得他这话说起来语气怪怪的,但并没有太往心上去,只是如实说:“他这人冲动,但也的的确确有些侠义心肠的,即便今日被为难的不是我,换成旁的姑娘他也会上前,这样难道不好吗?”
裴涿邂面色愈发不好了起来:“可他照样还是没去为你出头,我倒是好奇,若是我今日不在此处,你会如何?”
“还能如何?我能瞧出来那人是个书生,他伤不到我,定多说些诋毁我的话罢了,我的名声还能再差吗?”
她回看裴涿邂,眼底含着些清浅的笑意,却是礼貌到疏离:“大人既知晓无论谁贸然上前,都会被坏了名声,怎得还这般来试探我。”
她一字一句问道:“大人与薛夷渊有何仇怨,竟这般希望他名声尽毁?”
第107章 请你,放过他
苏容妘心里升起了防备。
她其实也能感觉到裴涿邂对薛夷渊的针对与不喜,理所当然的,她便觉得是因为朝中之事。
可那些朝政之事她并不懂,薛夷渊那样子也不像是能玩的过裴涿邂的,她喉咙咽了咽,还是主动开了口。
“夷渊他性子直,但并没什么坏心,他不慕功名唯求的便是为我朝建功立业,若是素日里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莫要怪罪他。”
裴涿邂双眸微微眯起,因极力压抑情绪,攥握住的手已经用力到指腹泛白。
最后,他竟是气极反笑:“你竟是觉得一个小小的千牛卫,值得我亲自来针对?”
他眸中带着冷意,身上是身居高位多年,被权利滋养出压迫一切的气势,似是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似蝼蚁一般,更没人能入得他的眼。
他指尖慢条斯理地轻点膝头:“苏姑娘也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也太过将薛统领当回事,也不知苏姑娘在我面前为他说那些好话,他可会领你的情。”
苏容妘感觉到他这是生气了,饶是平日里半点不怵他,彼时竟也因他身上散出来威势而犹豫着不曾开口。
她愈发真切意识到,面前此人手中的权势是一般人都不曾有的,在他之上,唯有天子一人。
她真是有些糊涂了,裴涿邂若是不喜薛夷渊,哪里需要去针对,怕是随便动动手指,便有人会去为他去除那些碍眼之人。
“是我说错话了,裴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她低垂下头来,可下一瞬却被裴涿邂伸手钳制住了下颚,她猛然抬眸,对上的却是裴涿邂不含情绪的双眸:“怕我?”
苏容妘喉咙轻动,一时间竟被震得忘了挣扎,待她反应过来时,刚抬起手便被裴涿邂直接擒住。
她惊得双眸倏尔睁大,彼时才反应过来,裴涿邂并非是寻常人家的读书人。
他少时天资聪颖,神童之名就是如今也有人常提及,君子六艺自是样样头筹,如何会被她自己这些三脚猫的功夫给反制推开。
她放弃了挣扎,抿了抿略有些干的唇:“并非是怕,只是觉得理应敬重些罢了。”
裴涿邂冷笑一声:“敬重?你自打借住在裴府之中,我倒是未曾在你身上看到敬重二字。”
苏容妘没立刻答话,便听他道:“你便那般喜欢薛统领,竟是为了他,在我面前服了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