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妘明白了,这就是没有见过嫡妹最后一面的意思。
她也有些想知道,臧择对嫡妹究竟是个怎样的心思,他一心向佛对她无情,却又偏生对她纵容,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他在嫡妹身上的这份好生之德格外重些。
想着此刻接他入宫,也不过是利用他这先帝与赵氏子的身份,利用佛门之人行党争,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故而她有心弥补,试探开口:“苏家没落,也不知少年清明有没有人为她填土,相识一场,师父可想去看一看?”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看到臧择长睫微动。
不过他开口却道:“世间事各有缘法,我与她缘分已尽,不必再见。”
苏容妘没有多问,又随意说了些其他,这才叫人将他请了下去。
她没有心思去为嫡妹着想,若是亲近些的人,她定是要好好劝一劝他,不过念在相识一场去祭拜一下而已,讲究什么缘分不缘分。
可她与嫡妹带着仇怨,她没有那么大度,做不到人死债消,自然也懒得去劝说。
宫宴时,她坐在宣穆不远处,由一扇屏风遮住面容,不过依稀可见下首的大臣。
下意识的举动不经控制,不过是随便扫了一圈,她的视线便落在了裴涿邂身上。
隔着屏风她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形,可她却能清晰判断出来,那人就是他。
裴涿邂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首向她这边看来,也不知怎的她心里一慌,即刻将视线调离。
这一顿宫宴吃下来,她看着他引导宣穆宴请朝臣,看着他如何应对个别朝臣的唇枪舌剑,又是如何帮着宣穆将那些不善的言辞都顶回去。
苏容妘自省,看来还是她太过小性,竟将儿女情长看的越来越重。
裴涿邂是天生的权臣,他自有他的事要做,又怎能被她牵绊。
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小不甘小委屈,在此刻也尽数烟消云散,苏容妘勾了勾唇,以太后的身份唤他:“裴大人。”
裴涿邂动作顿了顿,也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看向她。
三月未见,他的思念难以用言语言说,今日再见,若视
线可有实质,大抵会将那屏风燃烧焚毁,好将她的模样露出来,让他可以看到。
大臣们你来我往的言语让他觉得烦躁,让他片刻不得闲,他想着上首的妘娘,便觉得面前的饭菜与烈酒都没有什么滋味。
此刻终于听到她唤了自己,觉得好似那酒生的作用,肠胃里的暖意似热到了心口,烧的他一颗心不上不下。
可此刻有不少外人在,他只能慢慢站起身来,拱手作揖:“臣在。”
苏容妘端起桌面上的杯盏敬他:“大人乃陛下膀臂,有大人在,更能告慰先帝,不愧的李氏宗亲留下的江山。”
紧接着她将杯盏内的酒一饮而尽,这是她仗着太后身份该给他的体面。
而这生疏客气的话,并不能浇灭裴涿邂的心火。
他深吸了两口气,才将想要冲上去的冲动压下。
“太后谬赞,臣愧不敢受,唯愿辅佐陛下身侧,以保陛下娘娘慷安。”
一来一回,便也结束了。
也不只是这酒太烈,还是她有意放纵,多饮了几杯,便觉头上有些晕眩。
宴席过半,她便先退了下去,走到御花园后吹风。
本就是为了摆鸿门宴,此刻入宫的人很多,官职低微的虽能参宴,却不能得见圣颜,但皇家的赏赐一个也不缺。
太后离席不耽误皇帝与朝臣,那些不安分的人已被裴涿邂打压下去,有些人提前离席,剩下的那些宣穆也能应付。
裴涿邂也有意想要练一练他,留下了信得着的人护在他身边,便也跟着请离宴席。
千牛卫守在暗中,等着赵氏出动。
也不出所料,子时刚过,便有刀剑碰撞声从偏殿传来,而偏殿,便是臧择所居之地。
早有人埋伏在旁,赵氏族人即便是有所预料,却也不得不来,如今拼闯一把,赢了自然能再谋大事,输了还能得个放赦的恩典,若是一直藏在暗处,届时被发现行踪便是死路一条。
赵氏族人一出现,千牛卫便从暗处出现,将人团团包围住,刀剑无眼,打起来时剑身映着月光在黑夜中发着寒光。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有千牛卫来报,只是行色匆匆面上紧张,到他面前直接跪了下来:“大人,擒住活口二十六人,死三人,他们招供,应还有十一人逃离。”
裴涿邂眉心蹙起:“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追?”
“下官已派人追去,只是他们逃窜去了御花园中,太后娘娘她……也在那边。”
第476章 不管她意愿的僭越
凉风刮的裴涿邂耳中嗡鸣,他面色陡然冷了下来:“还不快起来,拿上东西随我一同去救太后!”
他亦拿起身侧千牛卫的配剑,似是骤然被一盆冷水兜头扑了过来。
极惧之下让他冷静的可怕,过往那些即将失去妘娘的瞬间重新在脑海之中浮现。
他只恨为何方才没有想到要拦着她,不让她离席,恨为何会有这样的疏漏。
直到他不管不顾冲到御花园处,骤然见妘娘立在不远处。
被提起的整颗心骤然回落,他这才感觉到指尖发麻,血气从脑海中褪去,却仍留下猩红的双目。
幸好,幸好她没事。
他喉结滚动,将喉咙处的腥甜咽了下去,长呼出一口气,慢慢向她走去,这才终于瞧清,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
是……薛夷渊?
方才的忧虑担心与恼恨,尽数化成了许久未生出现的嫉火,他管不得那么多,直接冲上前去:“这是薛统领该来的地方?”
薛夷渊不知道与妘娘说的什么,转过来时没想到会见到他,唇角还残余笑意。
可看清了是他,笑意慢慢退去,讥讽道:“裴大人来的还真是慢,幸而下官在此,否则娘娘当真是要葬身贼手。”
裴涿邂余光瞥见地上黑影,想来是赵氏族人的尸首。
捏握成拳的手又紧了紧,他强自镇定心神,转头去看妘娘,开口时声音哑的不像话:“娘娘凤体可安?”
苏容妘自然是看到了他眼里的后怕与担心,还有……嫉妒。
原来他还是会嫉妒薛夷渊的。
有时想想自己也怪,从前对他无意之时,只觉得他这些嫉妒,来的莫名其妙师出无门,更觉得多余,可如今再见他这番神情,倒是叫她这几月里躁动的心平和下来。
嗯,见他这个样子,她心里确实畅快不少。
苏容妘不咸不淡道:“没事。”
她视线扫过地
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想来裴大人还有事要处理,先行去忙罢,有薛统领送本宫回宫,必不会再出危险。”
裴涿邂却听不得她这种话。
也不知是不是放在情绪的起伏,让他此刻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直接上前一步:“臣送娘娘回去。”
苏容妘回头,挑眉看他,没有拒绝,只等着他后面的话。
可这眼神在裴涿邂看来,却是冷漠与无奈。
但他早就受惯了他的冷待,根本不将这放在心上,直接上前一步插在她与薛夷渊之间。
薛夷渊被挤的向后退了两步:“唉我说,你——”
“薛大人乃千牛为卫统领,宫中有人行刺,自然要归薛大人管,臣不好越俎代庖。”
他头也不回,只盯着面前的妘娘,话确实对身后薛夷渊说的。
薛夷渊火气直接就窜了起来,抬手就要去推搡他,可垂眸却看到妘娘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行,看在妘娘的份儿上,他不跟姓裴的一般见识。
他抬了抬手,身后跟随着千牛卫的人一起将地上的尸首抬离,片刻的功夫便尽数都退去,只剩下他与妘娘两人。
苏容妘等了等,却不见他主动开口。
不过她也不着急,左右三个月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就一本就没上,她头还有些晕,总不好在此处过多停留,便打算慢慢向寿安宫方向走去。
可这副样子落在裴涿邂眼中,却成了她不愿与自己待在一处。
喉咙间那股腥甜之意又在往上涌,他深吸一口气,抬步跟上了妘娘。
他觉得自己是不管她意愿的僭越,苏容妘就觉得他终于不再躲避,想来是能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可至于从哪句开口呢?
她正想着,却听裴涿邂先一步开口:“他成亲了,不该在后宫行走。”
苏容妘侧眸看他一眼:“我知道。”
裴涿邂却不说话了,只觉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处,若是他想继续靠近,她必然会后退。
他能做的,只有一步一步跟在她身后。
他看着她的背影,掂量着此处会不会有人看到,她想干脆不管不顾将她搂入怀中,反正强迫她的事做,一次是做,两次也是做。
他确实有些醉了,不该生出的邪念与不该有的心思在此刻一起冲击他,让他顾不得什么是对是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帮着守她儿子的江山,为何不能拥有她?
难道这不算礼尚往来?
越是这么想,他目光越是灼热,似山野中的狼,将面前盯准的食物咬住就不会放口。
可偏巧在这时,苏容妘回了头,正好撞入他满是侵占欲的眼眸中。
倒是让她楞了一瞬。
裴涿邂想,自己是不是吓到她了?
他怕她远离自己,却又怕自己再退一步,便连现在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他干脆什么都不管,继续上前,将她一把揽入怀中,手臂禁锢在她身后,压着她与自己胸膛相贴,甚至一点点收紧。
苏容妘被这般充盈的抱着,本就不清醒的头脑,此刻更是混沌。
想说的话没经过思考便出了口:“这会儿就不怕旁人的闲言闲语?”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裴涿邂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如今无人敢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