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娘铁了心要与你在一处,我也不知道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她如今养身子不能受气,我也不愿违逆她的想法,逼不得已放她离开,我原以为你自己心里还有几分思量,不会做那些不应该做的事情,结果你呢?”
裴涿邂他身子稍稍前倾,字字句句都是质问:“你凭什么与他成亲,凭什么娶她?”
凭你这病气缠身的身子,还是凭他飘渺不停的前程。
后面的话他没问出来。
他不想让妘娘知晓,他已经知道沈岭垣命不久矣的是。
当时臧泽让他放手,他初时还并不知其中含义,这是后来多番询问探究,经过手下之人查证出的消息拼凑起来,他才终于知道其中缘由。
放手何尝不是给他和妘娘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个瞎子命不久矣,妘娘即便是跟他在一起又能有几日?他只需要忍一忍,忍到妘娘五年来的执念解开,忍到这瞎子咽气的那一天,再将妘呢接回来。
活人是没有办法跟,一个下落不明的死人来比的,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新人也终究是不能与旧人相比的。
他只能等,一点点等到那个被妘娘在心中思念、美化了许久的人,从妘娘记忆里彻底消失,只要他长久的陪伴下去,这条命也好,那些美好的记忆也罢,也终究会被他取代。
他却不知道这个瞎子怎么有脸,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与妘娘成亲的!
“裴大人,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沈岭垣坦然回道:“若只有我自己这么想,心中有这份冲动,我必然不会往前走这一步,但我不能替妘娘做决定,只要她愿意,我什么都听她的。”
裴涿邂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就一股无名火,就是有千种万种理由,他都想不明白,一个要死的人,既然这么爱妘娘,怎么会愿意耽误她!
“那若是她昏了头,你也要同她一起昏下去!”
沈岭垣轻轻摇头:“裴大人,你还是不懂她。”
裴涿邂,你还是不如我懂她。
“有些人思虑长久,走一步便是要将今后余生数十步都算计明白,但有些人只争朝夕,只想过好今日,不去想明日。”
“明日的事也终究要睡过,今日才能知晓,难道就要为了几句话,将眼前可以抓到的期盼了许久的好日子放弃?”
“妘娘不喜欢做那些会让自己遗憾后悔的事,裴大人,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能以心中所想的好坏来替妘娘做决定。”
裴涿邂心中这口气梗咽在喉间,看看面前这瞎子又看看妘娘,竟是没有办法反驳他这句话。
而苏容妘听着阿垣当面这般说自己,说那些对自己心思习性了解的话,莫名觉得有些耳热。
虽然让她心里暖了起来,但总用这种当着别人面亲昵的感觉,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轻轻咳了两声,另一只手伸过来拽了拽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好了,别说这些了。”
沈岭垣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而继续对着裴涿邂道:“裴大人的手段,我如今也是了解些了,我如今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大人。”
“苏大姑娘,被送回家中之前究竟伤到什么地步?”
裴涿邂意识到他要问什么,轻描淡写回答:“伤了腿,重伤不愈。”
“是重伤不愈,还是有意耽搁?”
裴涿邂没有遮掩:“有意耽搁。”
苏容妘眉心一跳,大抵是知晓了,苏容婵是被他有意放纵这才死的。
可这时裴涿邂却是看向了她:“你觉得我下手狠了些?”
苏容妘想了想,轻轻摇头。
若当初不是裴涿邂亲自过来救她,她在那破屋之中也只有等死的份儿。
这种死法对于苏容婵来说,可以算是她罪有应得。
裴涿邂见她这个反应满意笑了笑:“不过准确来说她并不是死在我手上,我这么说也并不是因为她临死前被送回了苏家。”
他轻轻叹了一声,只是这声叹多少有些装模作样的意思:“苏大人确实心狠手辣,如今回想起来,他当年能以商贾之身谋得朝中一官半职,甚至曾经为天子近臣,确实是有几分本事。”
“我未曾提醒,未曾多言,只是将她病着送了回去,若是立即派人去医治,苏家本就有些家底,未尝不能将人救回来。”
“可惜了。”裴涿邂说的轻描淡写,就理所应当,“她死了。”
第385章 命定的夫妻
她死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就是一条人命。
苏容妘从前想过,若是她机灵一些,若是她再聪明一些,说不准在当初就能逃离苏容婵,或者想办法杀了她一了百了。
她想过、尝试过,但是最后失败了。
她有顾虑,有软肋,还有小宣穆需要她来照顾,他没有办法去拼一把,去搏一把,毕竟杀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杀一个手中有杀手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如今她死了,死的这般平常,死的这般意料之外又理所当然,曾经压在自己心头的一座噩梦般的大山,就这样死在了那心黑手黑的爹娘手里,死在了那苏家的魔窟。
苏容妘此刻只想笑,毕竟这种日子,如今也并非是只有她一人尝到过了。
除非是娘亲强撑着,若非是娘亲咬着牙拉着她活,一个貌美的妇人,被夫家抛弃在乱世,又能活上多久呢?
如今那些狠心的手段,终究是落在他们亲生女儿身上。
他们一家人狗咬狗,听起来虽然挺不错,不过有一点倒是挺可惜的,苏容婵最该死却又不是那么该死,造成这一切的苏父更是不该活,还有那个
受尽家中一切宠爱的弟弟,也应该跟着一同去才是。
这些念头她没有说出来,并不是担心阿垣觉得她恶毒,而是在想一家子若是死了太过简单,毕竟是几口人命,又非是几只蝼蚁,哪儿能说死就死?
可是裴涿邂却好像能猜出她心中所想,突然开口:“有一个好消息,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苏容妘抬头看过去。
“苏家已经定了满门抄斩,就在下月初一。”
苏容妘这是万万没想到的,双眸倏尔睁大,时间回不过神。
满门抄斩?能下这种命令的应当是皇帝。
她心中刚想人命不如蝼蚁,倒是她心思窄了,人命在皇帝眼中,不就是蝼蚁吗?
裴涿邂开口解释:“宣穆的身份,我原本并不知晓,我也从未怀疑过你,而县主针对你时,我也并未想过是因为宣穆,但是她在苏容婵死后,去了苏家,强开了棺材。”
“去之前气势汹汹,恨不得将整个苏家都拆解了去,就是在看到棺椁中的人后,给了苏家一笔钱,离开苏家时,似是松了一口气。”
“京都中上下都是眼睛,当初县主针对你的事自然被有些人记在心里,他们在派人去查,我亦如此,幸而先一步查到宣穆身份,只可惜并没有证据,只知道那位有个有孕的姨娘,姓荣。”
苏容妘心中大概是明白的过来,为什么裴涿邂如今还能行动走动,甚至能掩人耳目出京都,为什么苏家满门被抄斩,想来是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了苏家身上去。
她虽然并不可怜苏家,但是苏家的每个人都遭了报应,她心里就舒服了不少,虽然死因并非是自有应得,他又不是什么青天判官,又何必去管这些?
不过想着裴涿邂,不得不感叹一句,还真是心机深沉。
但是沈岭垣却听出了其中深意:“有这种风声起来,赵氏之人应当不会放过,他们如今巴不得把我们也拉进来,即便是不能站在同一条船上,也能让皇帝的注意分过来些。”
他声音顿了顿,怕接下来的话吓到妘娘,他想了想,既然裴涿邂单独说了要见妘娘,领导也不打算瞒她。
故而,他直接开口问:“所以如今的这位荣姨娘,怕是落在妘娘头上了罢。”
裴涿邂神色终于在这时稍稍有了一些变化,而后点了点头。
“我原本被皇帝怀疑,原本的解局之法未曾用上,我便被皇帝召到御前,皇帝与我说了件事。”
“当初县主的异常,他手下的人也留了份心,细细查下去便觉此事与镇南王有关,至于宣穆的身份,是有些心人透露给他的,与此同时,他还知道了镇南王世子尚在人世的消息。”
裴涿邂垂下眼眸,思绪回到了前几日。
他在御前,他已经做好了被停职查办几日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皇帝已经将事情知道了那么细,虽能确定是有人透露,但具体的用意尚不知晓。
如今明面上能看到的,就是让皇帝知道镇南王一脉还有人活着,还有能继承大统之人,而当初镇南王一事的善后,是他亲自领人去做的。
皇帝怀疑他,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又显得无比可信。
在皇帝面前他爱重妻子,却是在妻子死前的几日,将妻子送了回去。
“皇帝为我找好了理由,我是被新婚的妻子蒙蔽,将妻姐接回府中,甚至在妻姐离开京都后,还愿意听从妻子的话,将遗留下来的孩子送到学堂读书,毕竟若我真心中有旁的打算,不会把宣穆送到那般明显的地方。”
说到此处,裴涿邂竟是觉得有几分好笑:“如此说来我倒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皇帝如今心中所想,便是妘娘,就是那个荣姨娘,只是在杨州时只取了容字,毕竟没人知晓那位荣姨娘,究竟是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而我则是察觉不对,宁可斩断与妻子的情分,也要与这些事撇清干系。”
不过半月时间竟有这么多的变化,苏容妘心绪沉了沉,虽为裴家没被牵扯而松口气,但到底还是为赵氏的手段胆怯。
连她都听明白了,赵氏也不是什么发善心的善人,好端端的哪里会愿意帮裴涿邂洗清嫌疑?
无外乎是拉拢,如此一来,即将皇帝的所有视线都推到她与阿垣身上,又能给裴氏卖个好。
苏容妘心中有些不安,下意识抬眸去看阿垣。
却见沈岭垣听到这话后,轻笑了两声:“妘娘,你我之间果真是夫妻情分,只可惜你我原本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到了传言之中却要成了妾室。”
第386章 与有夫之妇拉拉扯扯,就是你们裴氏的规矩体统
裴涿邂听到这话面色一黑,当即嗤笑一声。
苏容妘则是在怔愣一瞬后,轻轻推了沈岭垣一下,小声道:“你说什么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打趣我。”
沈岭垣轻轻笑了笑:“如此有什么不好?你二人仍旧是夫妻,宣穆也名正言顺是你我的孩子。”
苏容妘觉得他这话有些旁的意思,心中的不安加剧。
“阿垣……”
她轻轻唤他,想要将这种不安给强压下去。
裴涿邂蹙眉问:“你什么意思?”
沈岭垣面色一点
点变得严肃凝重,那些温柔与和善尽数消失不见,带上了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
“虽如此并非是我的本意,但被逼迫至今,也不能任由被旁人利用身份兴风作浪,他帮我定了世子的身份,那我便继续冒领罢。”
裴涿邂郑重看向他,在谋事之中,他未曾小看过这瞎子的才能。
多年之前他初入朝堂,收到过一封从杨州镇南王世子手中传来的信,其中编写了科举改革一事,其中写的应对之策与他不谋而合,让他更加确定此法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