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外面的声音传过来,紧接着马蹄乱踏两下,马车就此止住的前行,车帘被掀开,露出的人就是张熟悉的脸。
苏容妘一晃神,试探着唤:“宋珹?”
男人点点头:“妘姑娘竟还记得在下。”
苏容妘抿了抿唇,此人是镇南王府中守卫,入府之前原本是
难民,被世子妃带了回来,他比她还要小上两岁,当初瘦高的似根竹竿,这五年过去,他倒是瞧着英朗不少,也更加沉稳。
当初因着都是在镇南王府中走动的缘故,虽算不上多熟悉,但互相之间也都混了个眼熟,着半生不熟的关系间隔了五年,又是在现下这种情形再见,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宋珹的实线即刻落在了苏容妘的手腕上,先一步开了口:“姑娘别挣扎,沈郎君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男人家的事情,本不应该殃及妻儿。”
他从怀中又掏出个丝娟:“姑娘若是还想挣扎,在下也只能将你重新绑上,沈郎君已经嘱托了,叫在下多备几条。”
苏容妘一时语塞,阿垣倒是了解她。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与其好说好商量:“我不会坏你们的事,阿垣的情况你应当也知晓,他最后的日子,我想陪在他身边都不行吗?我知晓他并非拿刀拿剑之人,若是真到了要撤离逃走的时候,我手脚齐全还能骑马,不会拖你们后腿甚至还能帮着照顾他。”
“宋珹,他病了,自是想让一切都尽善尽美,可我若是真回了杨州去,怕是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带我回去罢。”
宋珹沉默一瞬,并没有松口:“对不住了妘姑娘,我只能按沈郎君的吩咐办事。”
苏容妘急了:“你这五年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心中什么打算你难道不知?他会定下然你来送我,不还是也看着你年岁小,想让你跟我一起回杨州躲祸事?你送我这一来一回,等回去怕是他们的事也已尘埃落定,你就甘愿在这种时候离开?”
这话似刺般扎入心口,宋珹将头别了过去。
如今京都周遭便已暗流涌动,起事便就在这月余的功夫,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还尚未可知,沈郎君也确实是想让他离开,不愿他跟着一起死在京都。
他盯着苏容妘,有些执拗:“妘姑娘既然知道,要不自己驾马车回杨州罢,我不送你,自然就能回到沈郎君身边。”
苏容妘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这孩子莫不是这几年待傻了罢。
可还不等她说什么,便听外面一阵破空声传来,宋珹闪身向马车中一躲,车帘落下之际便又一只羽剑从他刚才所在的位置上闪过。
苏容妘眸色一凛,当即趴下身来,免得被箭穿过马车车窗而射伤。
宋珹面色凝重起来:“姑娘带在这马车之中莫要动。”
言罢,他抽出长剑来,找准时机跳出马车之中。
苏容妘心神免不得有些慌乱,在担心外面情况之余,心中更是牵挂着宣穆。
既都是启程回杨州,她这边遇人劫路,那宣穆那边怎么样了?
外面不知是什么情况,便听宋珹咬牙切齿道:“你们竟是连沈郎君的话都不听了!”
下一瞬,便有打斗声传来。
苏容妘心绪不宁,脑中将他方才的话回想一遍,什么叫连沈郎君的话都不听了?外面打起来的人也是阿垣的手下?
也不知怎得,脑中竟登时灵光乍现,还记得阿垣说有人想要将皇帝拉下皇位,是不是那些人之中,有人察觉阿垣要将她与宣穆送回杨州,这才派人来堵截。
可若是如此,为何又要放箭?
她这边脑中人就是乱的厉害,可外面打工的声音不知为何慢慢变小,只听这似有几声痛呼,紧接着便是人砸到地上的闷重声。
下一刻,便有人对着马车唤:“夫人,属下乃裴家随侍,不知夫人可有受伤?”
第372章 早日听到你咽气的消息
苏容妘仍旧在马车之中,未作回应外面人的话,既是下意识不想面对裴家人,也是担心有人冒充。
宋珹似是快跑到马车跟前来护着她:“京都裴家?”
“正是。”
说着外面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应当是证查验身份,宋珹沉默一瞬,将马车车帘掀开一个小角:“妘姑娘,他们应该是来寻你的,你可要……跟他们回去?”
其实他来送人之前,沈郎君嘱咐了他,若是裴家人寻了上来,妘姑娘愿意跟他们离开,他不能阻拦,但若是不愿意,便觉不能让人把她带走。
苏容妘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想到若将裴家的人赶走,那宋珹一定要送她继续赶往杨州,到时候免不得又是一番缠斗。
她有一瞬犹豫,故而先探出头来,看一下外面情况。
刚掀开马车车帘,便闻到有血腥味飘来,她眉头不由得蹙起,视线扫过地上横躺着的八九个人,并不能辨别出那些人的身份,转而他又将视线看向裴府派来的人,约莫有二十来个,难怪能将人解决的这般快。
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低眉顺目,自是都在等着她吩咐。
“你一直跟着我?”
裴府随侍为首之人道:“夫人莫要怪家主,家主并不曾派人跟踪夫人,只是我的担心夫人安慰,这才主动前来,察觉夫人似被有心之人送离京都,这才与家主回禀。”
苏容妘挑眉:“所以你们如今这么多人敢现身,是因为现在已经得了他准允?”
为首之人仍旧低头,但他沉默不语已经算是默认。
苏容妘略一沉吟:“那他可以吩咐什么,是让你们带我回去,还是让你们只是一路护送我?”
“家主只是命属下护送,万不敢擅自带夫人回去。”
苏容妘这下放心下来,转而对着宋珹道:“你一个人应该打不过这二十多个罢?”
宋珹把手中的剑柄握的紧了紧:“未尝不可以一试。”
“何必这么麻烦,我现在要回去寻阿垣,你是打算跟他们打一架,然后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还是咱们好好的,省去那些时间,你直接跟着我回去,你自己来选罢。”
宋珹眉心蹙起,不大的年纪倒是摆出一派老成模样。
苏容妘悬着的心收下大半:“行了,别白费时间想了赶紧上马车。”
转而,她对着为首的随侍道:“有劳,替我回去多谢他。”
“夫人客气了。”
苏容妘到底是觉得心中过意不去,她既然已经选择离开,便不想再与裴府有什么牵连,只是如今巧合之下承了这份恩情,让她不知该如何应对。
可她心中担心宣穆的情况,便只能厚着脸皮寻他们帮忙:“不知可否劳烦你们,替我沿着这条路寻一寻宣穆,我担心他也遭贼人惦记。”
不等她将话说全,随侍便直接道:“夫人放心,小郎君那边也已派人去护着,应当不会出什么意外。”
苏容妘的心算是彻底放了下来,除去裴涿邂派来的人,还有叶听和几个阿垣的人,想来定能将宣穆平安送回杨州。
“有劳照顾,还请代我多谢他。”
马车掉头往回走去,那些随侍重新藏匿起来,也就是在暗地里跟随着。
宋珹有些丧气,原本他确实是察觉到有人跟随,只是未曾想到是两伙人。
若是直接打起来,他未必不能将妘姑娘带走,只是他私心里,还是想回去,他不愿因年岁小被刨除在外,也不愿看见妘姑娘这般随意地承受第二次永别,便只好顺势掉头。
裴府随侍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办法与京都之中通信,这边刚将人救下的消息即刻传回了京都。
裴涿邂听着属下回禀,耳边似乎响起妘娘疏离又客套的语气。
他眸色略暗:“叫人继续跟着罢,若她实在不喜,再叫人撤回来。”
下属领命应了一声,即刻吩咐下去。
和离书已送至官府,和离一事也过了名录,在最后处置苏容婵时间,裴涿邂抽出时间去看了看她。
彼时丫鬟给她灌了药,让她短暂有了清明,在床榻上斜躺着,一边承受腿上钻心的疼,一边用那双眼睛去盯着裴涿邂。
“你今日不杀我,我定将这仇牢牢记住,他日千倍百倍还给你。”
她喉咙已不知干了多久,也是身上在发着热,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又干涸低哑,叫其中的怨毒都减弱了不少。
裴涿邂泰然视之,甚至还抿了一口茶,欣赏她如今这副模样。
他本不愿用这样的手段去磋磨一个女子,只是每每想到在山腰屋舍中寻到妘娘时那副气息奄奄的模样,他便觉得饶是再恶劣的手段,苏容婵也是合该承受的。
如今看着床榻上的人,这段时间她已被病痛折磨的消瘦了不少,打断的腿一直未曾被好好医治,即便是重新接上,也再难恢复如常,更不要说她脑子已烧的糊涂,说不准何时便会彻底痴傻。
也幸而因这病痛,让她那张与妘娘相似的脸瘦脱了相,眼眶凹陷,如今来看,倒是难以看出与妘娘有什么相似,这叫他心情舒畅很多。
“这种没用的话,你不必多说,浪费时间也浪费你的气力。”
苏家的情形不过三言两语他便已能摸透,苏老大人看到这样的女儿,是会竭力来救命,还是会担心得罪裴家,任其自生自灭?
他记得妘娘少有得在他面前露出怨恨,便是对着孙氏,她心中恨着苏家弃她与她小娘,如今让她同样恨着的苏容婵亦被舍弃,她会不会心中高兴些?
“晚间苏家的人便会将你带回去,至于能不能把你这条命捡回来,我便管不得了,答应臧择的事我已做到,至于你——”
“苏容婵,我还是更希望,能早日听到你咽气的消息。”
第373章 她身上疼
苏容婵在知晓自己给爹娘送的信了无踪迹时,便已经对家中死了心。
父亲在乎她,却也更在乎苏氏满门,母亲心疼她,可却更怜惜弟弟,她自打决定让苏容妘替代她,便已经做好与家中断了联系的打算。
她注定要与臧择行慈悲路,早晚要皈依佛门,亲缘淡薄些也没什么不好。
可她被关在苏容妘情郎手中时,到底还是给家中
去信一封,也是这石沉大海的信彻底断了她对家中的念想。
被暗中送回家后,她只觉神思浑浊间听到娘亲的哭声,竭力睁开眼,果真瞧见娘亲正在她跟前,拉着她的手:“我的婵娘,你怎得命这般苦啊!”
苏容婵心中有片刻的柔软,但她只嘴唇动了动,还没蓄满说话的力气,便被娘亲的喋喋不休打断。
“那裴家仗势欺人,我好好的女儿嫁过去,竟是被折磨成这副样子送了回来,我、我真该去县衙状告他!”
此刻,屋中传来父亲的呵斥声:“慎言!”
苏容婵眼眸向声音来源处转了转,这才发现父亲正坐在屏风旁的小炕上,半张脸湮没在阴影里,让她看不清父亲的神情。
娘亲心中不悦,仍旧在委委屈屈的哭着:“慎言慎言,你除了会说这两个字你还会说什么?现在好了,什么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你满意了罢!”
她在埋怨这门亲事,只是苏容婵心里想。
当初这门亲事,娘亲不是也乐见其成吗?
终日里看着她学规矩、教导她听顺夫家、催促她给新婚的丈夫吹枕旁风只为给弟弟谋前程的的,不也都是娘亲吗?
与相熟官家夫人吹嘘这门亲事的是她,怨怪她不能在婚前讨裴家欢心,以至于婚事被拖延的也是她,可她这时候怎得把自己摘的这般干净,好似只有父亲一个人是黑心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