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面色冰冷如霜。
又听六公主咬牙道:“还有傅燕,她竟敢出卖我,下回我也要她好看!”
五公主看着这个她,渐渐沉默了,恐怕她再也没机会让傅燕好看了。
出了昭阳宫,她去了太医院,叮嘱太医:“六公主身上疼痛难忍,只怕这一两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太医人精,立刻悟了:“五公主放心。”
因六公主挨打这事,似乎搅乱了一池春水,就连显少进宫的温国舅都进宫了。
等在凤栖宫足有小半个时辰,才看到他高贵的妹妹姗姗来迟,脸上依旧是柔媚清浅的笑意,不见一点焦急和歉意。
“哥哥怎的有空进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温贵妃秀气地问,坐在正殿主位,高高在上往下看去。
温廷誉压着满腹的怒气,温和的语气极为生硬:“自然是来看妹妹。”
温贵妃轻笑了两声,满眼和善可亲:“哥哥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怪累的。”
温廷誉笑意一僵,终于露出一丝薄怒:“娘娘也该适可而止了,我们毕竟是兄妹,你毕竟是温家的人!”
“呀,把温家搬出来了呀……”温贵妃杏眼圆睁,又是妩媚一笑,“让我猜猜,是为了侄女的事吧,听闻这几日姜老夫人与母亲来往频繁了些,想必哥哥是眼高于顶看不上姜家,可偏偏姜家有太妃撑腰……”
温廷誉脸色铁青:“璎珞的婚事关系着温家的前程,温家的前程就是娘娘的前程,若是她能嫁给定国公……”
温贵妃神情悠然:“哥哥没忘了十五……哦,应该是十六年了,没忘了当年我流落在外刚被接回家,所受到的屈辱吧?”
温廷誉脸色骤沉。
“哥哥怕是还不明白,如今是温家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温家,璎珞能不能嫁给定国公,是温家的事,我爱莫能助。”她依旧温柔柔柔的,安闲地歪靠在扶手上。
温廷誉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和平,唬地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做的那些勾当?你以为你把握着五公主,想把她嫁给定国公以此来拉拢定国公,我看你也是痴心妄想,定国公若是愿意娶五公主早就娶了!”
忽然他的神色变得暧昧:“只可惜定国公不近女色,妹妹又年长了好些,不然,想必妹妹会亲力亲为吧……”
温贵妃脸色一冷,温廷誉见她终于变了脸色,心头痛快:“妹妹问我有没有忘记十六年前的事,我也想问问妹妹有没有忘记十年前,在幽宫……”
“住口!”温贵妃一改温柔妩媚,凌厉地盯着温廷誉。
温廷誉住了口,笑意盎然:“妹妹,我们是一条绳上的,我自然不会告发你,父亲很想念你,抽个时间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那不是提醒,更像是警告,温廷誉抱拳告退了。
温贵妃握紧了扶手,久久不能平静,身旁的嬷嬷春和提醒道:“娘娘,宛宁这件事,可见她在定国公眼里不一般,可要提前防范?”
“一个商户之女,还能做谢家的当家主母不成?谢玦是个聪明人,万不可能在此事上犯糊涂,不必费神。”
春和颔首应了,又听温贵妃转了话锋:“不过,她初来乍到,才又受了那些罪,皇上既然派了太医院首过去,我也不能不表示表示。”
不消一个时辰,温贵妃的赏赐就送到了春山可望居。
看着太监总管眼睛笑成了一条线,点头哈腰的,左一个宛小姐,右一个宛小姐尊敬地叫着,宛宁有些呆,她与温贵妃不过才见过一面罢了,就送这些贵重的东西,又是珍珠项链又是翡翠簪子......
梵玥随意拿了条宝石手链在手腕上比划:“不稀奇啊,你这次挨了冻,哥哥发了好大的脾气,不但打了六公主,打得她下不了床,听说鸿胪寺傅少卿和礼部陈侍郎被革职也跟哥哥有关......”
宛宁有些讶异,她讨厌六公主,但也不喜欢傅陈二人,自她入京,这两人便是六公主的左右手,六公主负责欺负她,她们二人负责摇旗呐喊,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同情之心了。
就听梵玥道:“不过这些都是传闻,人们总喜欢把一些事往风月上扯,越是牵强附会的事,他们越是相信,就连傅少卿和陈侍郎也以为是他们的女儿得罪了哥哥,气得把她们给赶回老家了。”
“不过我相信哥哥是不会因私寻公的,对了,这个赏花宴你要去吗?上面还特意嘱咐我要带你一起去哦......”梵玥扬了扬手里的请柬,“她们倒是会审时度势,”忽然她眼前一亮,“或许哥哥这次是故意闹得这样大,好教别人都不敢轻视你!”
梵玥自顾自地猜着,全然没将谢玦的举动往感情上扯,毕竟她哥哥一向是以谢家为重的,昨日六公主分明是打了谢家的脸,哥哥如此动怒也在情理之中。
宛宁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些贵族还真是会见风使舵啊,若是她们得知昨日她去给谢玦送茶,谢玦一脸淡漠,不知会不会连夜把这请柬拿回去。
这时半夏又拿了两个红色信封来了:“两位小姐,这是门房刚送过来的,说是傅家送来的戏票,给两位小姐消遣。”
“傅家?”梵玥讶异,“门房居然没把他们赶出去?还拿了他们送的东西?”
半夏道:“我也问了,门房说,这是石通总管的意思,但凡来给咱们院送礼的,一律都收着就是了。”
梵玥贼兮兮地看向宛宁:“宁宁,你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宛宁嗔她一眼:“你去冰窖待个一刻钟瞧瞧,冻死人了。”
梵玥嘻嘻地笑,拿出戏票一看:“呀,是著名的伶人忘川公子的票,听说一票难求呢,这忘川公子更是矜傲地很,只在吟凤台唱,有四张呢,喊二哥一起去。”
还有一张......梵玥正考虑归属,这时石通来了。
“大小姐,表小姐,公爷请你们去前厅一趟。”
宛宁梵玥互看一眼,梵玥问:“何事?”
石通道:“五公主来了。”
宛宁忽然就皱了下眉,因着六公主的关系,她对五公主也有了些芥蒂,但既然谢玦开口了,她不去也不好。
到了前院,走过抄手游廊,进入正厅,就看到谢玦端坐堂上,平静的目光在宛宁身上停留一瞬,缓缓移开,宛宁抿了下唇。
与梵玥并列请安:“参见五公主。”又转向正前。
“哥哥。”
“表哥。”因着前两日谢玦态度冷淡,宛宁今日的声音也淡淡的,也不抬眼看他。
谢玦目光扫过她,淡淡应了声。
五公主起身走向宛宁,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宁姑娘,让你受委屈了,这次是小六做的太过分了,我在这替她向你赔礼了,还望你别放在心上。”
说
着五公主竟然颔首微微微微躬身,宛宁吓得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
“这个礼,你受着。”谢玦清冷的声音从上头压下来,宛宁看过去,正对上他深邃无波的目光,却是不容人质疑。
宛宁这才扯出一丝温和的笑,只能违心道:“我也有不是。”
五公主温柔地看着她:“还有这些礼。”她指了指身后桌上叠放的大小礼盒。
宛宁忽然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五公主这谦是道给谢玦看的?不然别人都是将礼直接送到春山可望居,怎的偏她先找的谢玦?
一瞬间,宛宁心底被公主行礼的不安就一扫而空了,忽然扬起了嘴角,如昙花一笑般绚烂:“那民女就收下了。”
五公主温柔的笑意就有一时的停顿。
宛宁笑着还朝上头看了一眼,双眼弯成了月牙,又立即放下了笑容,偏首道:“流霞,半夏,你们让人来搬回去吧。”
说完,再也不愿往上瞄一个眼神,余光看到五公主走向上头的裙摆荡出波纹,听到五公主愈发柔和的声音。
“表兄,听说这几日师父病了,我们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原来道歉只是前奏啊,宛宁摆弄着团扇上的扇穗,心里嘀咕,故作不经意看向谢玦。
“是庄公,我十一岁那年拜他为师。”谢玦淡淡道。
五公主的笑意僵了僵。
宛宁心头一颤,谁问了,但是他这么说,她好像得给些反馈,就笑得有些不自然:“这样啊。”笑得有些傻,低头继续摆弄扇坠。
就听到谢玦嗓音微凉:“也好。”
“嘣”宛宁一时用力,将一根红绳扯了下来,谢玦看了过来。
宛宁愣了愣,连忙自言自语:“啊,又掉了一根,都掉了好几根了......”慌乱撸了撸,又扯下两根来,她的脸无端红了。
谢玦的眼底似是冰霜渐融,偏首掩去一丝笑意。
“大哥,听说五姐姐来了!”谢璃的声音朗朗穿过了大堂,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后头竟还跟着姜至!
姜至朝宛宁抬了下下颚,扯嘴一笑,有些欠揍。
“少禹,在野也来了,这是要出去吗?”五公主真是涵养极高,对着姜至竟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谢璃道:“嗯,青庄馆今日休息。”
梵玥一听,大喜:“太好了,正好我们得了四张戏票,一起去吧,是忘川公子哦,”说着瞥向姜至,斜着眼睛凉凉道,“便宜你了,也一起去吧。”
虽然他们前些时日才吵了架,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记仇,就像谢璃和他,明明知道对方对宛宁的心意,但也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姜至也爽快道:“那就多谢大小姐了。”话音落,他朝上头看了一眼,谢玦也正看过来,他又是一笑,坚定而带着攻略性。
梵玥拉着宛宁道:“哥哥,那我们先回房换身衣服。”
谢璃也道要回去准备一番,姜至走在了最后,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谢玦,意气扬扬地朝谢玦作了一个揖:“说来还得感激公爷,让我无后顾之忧。”
谢玦握着茶杯的手背青筋凸起,面无表情地冷凝着他。
姜至轩昂转身离开。
五公主含笑道:“看来姜家是放弃和小六的婚事了。”她低头看向谢玦,只见谢玦异常沉默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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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公主说的师父,便是大周的古琴圣手庄公,十几年前,因缘际会,收谢玦和五公主入门下,后来谢玦袭爵,日理万机,不常得空,五公主倒是时常去看他。
陪着庄公吃了一餐饭,谢玦还弹了一首,琴音绕梁,庄公却拧眉,撸着白花花的胡须,声音苍老道:“琇宸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人?琴势倒是不如往日冰冷磅礴,好像有了些温度。”
谢玦抚过琴弦,不经意勾了下琴弦,“叮”的一声,五公主心头一跳,庄公看向了五公主,小辈们的事,他是管不着咯。
桑榆之时二人方归,石通迎了出来,谢玦入府时,朝春山可望距的方向看了一眼,石通立刻会意:“公爷,大小姐和表小姐还未回来。”
谢玦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进了书房,不过一刻钟,便喊了石通,他翻着公文眼也未抬:“大小姐回来没有?”
石通答:“未曾。”
谢玦将公文扔到一边,另拿了一本,神色似是不快,石通不敢确定,默默退了出去。
等到月光照进书房时,里头又喊了,石通快步而入,眼观鼻,听到谢玦问:“二公子回来没有?”
石通答:“未曾。”
他听到谢玦气怒沉声:“玩物丧志!”
石通面不改色心道:公爷说得是!再度退了出去,抬头看着天色,气定神闲,不一会果然听到里头又喊了。
“公爷。”
“找找那本论国策。”
石通快步上前,从书案的公文里,抽出来,默不作声双手递到谢玦跟前。
谢玦看着他手里的论国策微愣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快,拿过来随手翻了两页,越翻越烦躁,忽然重重合上扔在桌上,冷冷道:“备马!”
石通明知故问:“上哪?”
谢玦星寒的目光斜睨,石通立即低头,掷地有声:“小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