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王看到他笑意里的温柔,嗤之以鼻:“惧内!瞧瞧我们四个谁像你,被娘们牵着鼻子走,没出息啊……”
宋含章无所谓地笑着拍他的肩:“等你遇到一个打碎脊骨也放不下的姑娘时,你就懂了。”
怡王抱着打了个冷颤,嫌弃地撇嘴:“谁敢打本小王的脊骨?”接着他就十分骄傲地昂头,“看看琇宸,这气魄,即便他遇到了,
也不会被人姑娘牵着鼻子走,你多向他学习。”
宋含章挑眉:“我说你,谁跟你说琇宸,他不是正常人。”
温善则笑出了声。
怡王冷切地挺胸:“世上女人千千万,本小王为何要情有独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整片花园?”
“哦?是吗?”宋含章意味不明地拉长了音,怡王脸色微变,不耐烦地举杯邀大家喝酒。
转头一看,忽然就呆住了,见谢玦拿起了酒杯朝他敬了敬,沉默地饮尽,再自顾倒了一杯,饮尽,直到第三杯饮尽,将空酒杯放在桌上,莫说怡王,便是宋含章和温善则也愣住了。
“怎,怎么回事?谢大公爷居然真的自罚三杯?”怡王有些结巴,“善则,含章,本小王有点受宠若惊怎么回事?”
温善则轻笑:“夸张的小子。”
宋含章笑温善则:“老气横秋。”
几人笑了一回,回头见谢玦捏着酒杯垂眸不语,甚是沉默,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了谢玦的沉默寡言,但今日的谢玦让他们觉得有点不一样。
好像有什么困扰着他一样,这酒喝的颇有几分消愁的意味。
“有难事?”温善则问道。
谢玦抬眸看他们一眼,目光清冷:“你们有没有很想除掉的人?”
三人齐齐一愣,脸色各自变化了不同程度。
宋含章凑近他,一本正经眼底却放着光:“你且展开说说,此人是谁?竟还有让你谢大,咳,定国公不能决断之人?”
温善则噙着温柔的笑意,好整以暇地靠在凭几上玩笑:“附议,依你的性子,这个问题还需问吗?”
谁知一旁传来怡王咬牙切齿的声音:“怎么没有,恨不得让那些人魂飞魄散!”
谢玦闻言看去,见他靠在窗沿上,俯视着楼下客堂,依稀传来一阵莺歌燕语的笑声,怡王的脸色更青了,手指扣着窗沿。
“诶,别把人菱戈的窗户扣坏了,又得让小王爷破费!”宋含章绷着笑提醒。
怡王瞪过来:“本小王有的是钱!”
温善则微微瞥一眼,就见菱戈坐在一桌年轻公子桌前,相谈甚欢,他轻笑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宋含章对怡王的陈年旧情不感兴趣,转头看向谢玦:“接着说说,那个让你恨不得消失还没消失的人,身份很尊贵?”
温善则问到问题的核心:“那人如何得罪了你?话又说回来,放眼长安,谁又敢得罪你?”
宋含章越说越兴奋:“对!他是谁,我要敬他一杯!”
谢玦清冷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游移,愈发沉闷,皱一回眉沉默喝酒。
这让宋含章二人更奇了,也不管冲下来准备和菱戈理论的怡王,又连问了好几次,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可奈何谢玦都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无奈,只能偃旗息鼓。
这人还真是……冷若冰霜!
宋含章无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温善则:“你家学堂的事操持的如何了?”
温善则道:“已在青庄馆安置妥当,特意请了单老坐堂。”
“可是那位大学究?”
温善则还未开口,斜刺里插进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青庄馆……”谢玦轻声呢喃,若有所思垂着眸把玩着空酒杯。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几分莫名。
忽然宋含章又想起什么,脸色正了正:“听说你家新来的表妹,长得十分花软玉柔,老高家的小儿子像是中意了,前几日特意来找我,送了一个上品珊瑚,言下之意,就是托我跟你说项说项……”
谢玦缓缓抬眸,望定他,脸色越来越沉,宋含章的声音就越来越弱。
只听谢玦冷嗤一声,充满了上位者的蔑视:“他倒是敢想。”
怎么回事?琇宸从来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外露情绪,他恼了?
宋含章和温善则皆是愣住了。
谢玦起身俯视而来,眸底沁着寒意:“让他彻底死了这份心。”
宋含章回过神有些心痛:“那珊瑚呢?”
温善则眉心皱了皱,看着谢玦大步离开,宋含章凑过来:“怎么回事?你见过那位表小姐没有?听说是六公主的眼中钉?”
“没见过。”温善则也沉默了。
安静的雅座能听到楼下怡王愤愤的吵架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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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宁这病是被吓的,躺了一天又用了药,加之她身子骨自小养得好,此时已经觉得大好了,便揣了两个金乳酥往永思堂去。
她一路琢磨着该怎么正大光明的进去,若是守门的不给进,她又该如何,思考了一路,结果到了永思堂,竟见院门两个守门的府兵都没有。
她惊诧一瞬,脚底生风地进去了。
推开门满室黄晕的光渲得宛宁有一瞬晃眼,抬头就到阶梯而上的谢家排位。
谢家的列祖列宗啊,我是来看你家小辈,莫怪莫怪。宛宁对着排位双手合十拜了拜,嘀咕了几句就往楼上去了。
楼上是一间佛堂,专门是用来让子孙闭门思过的,不过听说近两辈的子孙里,只有谢玦的二叔谢景纯和梵玥来罚跪过……
一见宛宁,梵玥就泪眼婆娑地扑过去,谁知还没起来膝盖就传来一阵刺痛,痛得直呜呜。
宛宁急忙跑过扶住她:“别动,坐下来吧,我给你带了膏药。”
“听说你病了?有没有好点?”她伸手探宛宁的脑门,宛宁却去看她的膝盖。
“呀,都青紫了,你哥哥真狠心。”
“是我们犯的错太大了,偷拿玉龙令号令禁军,只是罚跪已经是我赚了,不过还好,哥哥没有罚你。”梵玥松了一口气。
宛宁撇嘴:“他不罚我也很恐怖的。”
梵玥叹息:“别这样说,其实哥哥对你还是很好的,呀,你还给我带了金乳酥,才一天,我都饿得头晕脑胀了,真是我的好宁宁。”
宛宁微愣反问:“他对我好?”
梵玥咬着金乳酥点头:“你不知道吧,那次佛像图我们之所以能过关,是哥哥提前把你临摹的画换了,所以那副画的确是真迹!”在宛宁的震惊中,她又道,“还有那把伞,也是哥哥让人给你的,更不用说之前他打了你的手心,石通送来的药可是宫里皇上贵妃才能用的金贵药。”
“所以哥哥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其实对你挺好的,大概是因为你姑姑我二婶的缘故,总不好让你出事,宁宁,你可是握着一张无形的王牌啊,好羡慕……”梵玥一边总结一边嘟嘴叹气。
宛宁彻底怔住了,好一会才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石通来送水的时候告诉我的。”梵玥说着,又忽然皱了下眉,奇怪地看向宛宁,“你说他无端端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问完又拿起另一个金乳酥,正准备咬,忽然传来踩踏楼梯的声音。
两人气息同时一僵,梵玥飞快将手里的金乳酥扔出窗外,擦了擦嘴,猛地想起宛宁也在,连忙推她:“快,快躲起来!”
宛宁已经看了四周,全无躲避之处,哭丧着脸压低声音:“我先走!”
来不及了!沉稳的脚步声已经近前,宛宁只能旋身折回来,定睛一瞧,心念一定,翻了窗……
梵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惊呼还没出口,就听到宛宁的声音:“这儿有个延展,你放心。”
虽然这样说,梵玥还是心神动荡,门已经被推开。
谢玦走进来时就看到面如死灰的梵玥:“受不住了?”
“哥,哥哥……”梵玥浑身打哆嗦。
察觉到不对劲,谢玦的眉心皱了皱。
梵玥实在控制不住不去担心,余光一个劲地瞄窗户。
石通好奇伸了伸脖子,谢玦已经顺着她的余光移步朝窗户走去。
极目望去,谢玦瞳孔骤紧,蓦地遍体生凉,眼中不知是怒还是慌。
“你做什么!”焦急的话语脱口而出。
就见原本扒着窗棂贴着墙的宛宁一见谢玦,脸色一白,心头一惊,双腿
打晃瞬间摔了下去。
“表哥!”
惊呼声直冲谢玦天灵盖,那一刻,他心慌无比,平静的脸色出现一丝裂缝,瞬间飞出窗户。
“宁宁!哥哥!”梵玥见状急得要冲过去,奈何膝盖传来的刺痛让她一屁股跌坐了下来。
“大小姐莫急,有公爷在呢!不会有事。”石通扶住梵玥,温和安慰。
在宛宁脚底打滑摔下去时,谢玦也同时勾手捞住了她的腰,在落地时竟未能及时察觉到地上的荷花池,抱着宛宁一脚踏进了水中,才猛然惊醒一般借力使力抱着她再度离开。
宛宁本就因谢玦的突然到来,趴在窗边紧张的浑身颤抖,猝不及防地摔下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攥紧了谢玦的衣襟带着哭腔靠近了他怀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谢玦垂眸,紧绷着脸眼中迸出汹涌的怒火,一时没克制住,抱着她低眉垂眼怒喝:“你还知道怕!你知不知方才有多危险!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爬窗!你病才好……”
他戛然而止,像是在极力克制,只听得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那是后怕。
宛宁被当头一喝,狠狠一怔,抬眼撞进他复杂暗沉的眼,这一次的疾言厉色竟然比上回她偷玉龙令还让她胆战心惊,顿时又怕又委屈地红了眼。
“我,我小时候也爬过树的,这个窗,我看过的,我站得稳就不会有事的......”宛宁鼻子酸酸的,声音也低低的。
看着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可怜兮兮的模样,谢玦所有的怒火顿时一闷。
“那你站稳了吗?”谢玦无情地拆穿她,语气生硬的有些不自然。
宛宁不服气,闷声道:“若不是你突然来了......”
“呵。”谢玦突然冷笑一声,宛宁心下一咯噔,抬眼看去,就见谢玦一脸的沉郁,眼底似是闪过一丝自嘲,“竟还是我的不是!”
本来就是。宛宁可不敢这么说,只是闷着头的样子,谢玦也不难猜。
想起方才若是他没有及时出手......心跳就狠狠撞了下胸腔,但一想到她因为自己来了,就吓得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不禁背上生了冷汗,在烈日下灼烧腾升出怒意,可这股怒意在对上宛宁的委屈时,又再度偃旗息鼓地闷在了胸腔,震得他心疼。
他突然松开了手,宛宁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被他抱在怀中,她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她一时怔忡红了脸,低头看到裙摆湿了一片,下意识看向谢玦,他的衣摆也湿了。
是了,刚刚两人差点掉进荷花池,
沉默半晌,谢玦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