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温鸣谦的嗓子哑得厉害。
“睡了三天了,我都快要担心死了。”宫长安说到后来已经哽咽。
“阿娘,你醒了!”桑珥也醒了,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都瘦了。”温鸣谦看着两个孩子满眼的心疼,“这几天一定没好生吃饭和睡觉,回头要好好补上。”
宫长安伸手摸了摸温鸣谦的额头,这个动作在温鸣谦昏睡的时候,他不知做了几百次。
“太好了,已经不热了。”宫长安更加放心,“太医的手段真是不一般。”
“冯家已经知道你回来了吧?”温鸣谦问。
“我回来的那天他们就知道了,义兄和他们家小夫人还特意来过,只是那时母亲已经病了。”宫长安说,“您病着的这几天,他们家每日都打发人来问候两次,送了许多的东西。
也不光他们府上,还有好几家,知道母亲病了,也都派了人来探问。”
温鸣谦知道这都是人情,等自己身体养好些,自然是要一一答谢的。
“阿娘,快喝口茶润润嗓子。”宫长安在温鸣谦身后又垫了个枕头,桑珥则捧过一杯适口的茶来。
温鸣谦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只有脑袋是重的。
她已经许多年没生这么重的病了,上一次病得这样重还是小时候。
随后张妈就带了人端了面汤进来:“姑娘三天水米没打牙了,这可使不得。如今天气太热,一味用补的东西反倒伤身。还是这面汤最好,且缓缓地喝上半碗,若是有胃口就再吃些点心。”
温鸣谦喝了半碗面汤,头上微微沁出汗来。到底是虚弱,只想躺着。
此时韦氏也服侍完老太太吃了早饭,到温鸣谦这里来,见她醒了十分高兴。
“阿弥陀佛,你可算是醒了,把我们都给吓坏了。老太太还惦记着问呢。我又怕她知道实情太过担心,只好遮掩着。”韦氏一边念佛一边说。
“嫂子,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我都听张妈他们说了,多亏你帮我料理着这院子里的事情。”温鸣谦很感激。
说实话,在这个家里让她最感觉到温暖的永远都不是宫诩。
“一家人客气什么?况且我也不过是到这儿来点点卯。所有的事情你手底下的人都料理得周周全全,又哪里用得着我操心了。”韦氏说,“怪道人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呢。”
又说:“可有胃口没有?想吃什么?便是咱们家里一时做不来的,我就打发人到外头买去。”
“大太太真是把我们夫人当成亲妹子一样疼,”桑珥自从进了这府里,是当真觉得韦氏个难得的好人,“叫我们看得直眼热。”
“傻丫头,我不疼你们夫人疼谁去?左右我们两个在一个家里头,可不就像亲姐妹一般。”韦氏说,“不当娘的不懂你们夫人的这颗心,这孩子不见了不就等于摘了当娘的心肝去?
鸣谦是个能忍的,但凡换了别人,当场就得死过去。她那是硬撑着,等长安一回来,可就受不住了。”
“那些人都抓住了吗?”温鸣谦很关心这个。
“都抓住了,那个邵四、马大光,还有两个跑了的哑巴,也都抓回来了。”韦氏说,“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受重判!”
“没再牵扯出别人吗?”温鸣谦皱眉。
“这倒没听说,那马大光是一口咬死了的,说就是他主谋的,想要绑了长安讹咱们家一笔银子。”韦氏道,“你还疑心谁?”
“不瞒嫂子,我一直疑心这事儿是宋祥在背后搞鬼。”温鸣谦说,“大白天的就敢绑人,关着长安不给饭吃,这是正常绑票的样子吗?
这一次多亏长安机灵自己跑回来了,但凡错一错,都怕是……”
“你说的不是没道理,宋秀莲死了,宋祥当然是不甘心的,他心里也一定怨着咱们家。”韦氏叹气道,“可那马大光就算是用了刑,也不肯再招认旁人,咱们又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宋祥也参与了进来。”
“宋家这兄妹俩城府都不是一般的深,想必这宋祥在动手之前也早已经给自己想好了脱身之计了。”温鸣谦微微冷诮,“我恐怕他以后还是不会歇心。”
“真是这样才叫人忧心呢!他总怀着害咱们的心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下手。”韦氏愁云满面,“我得告诉靖安和予安他们两个,以后无论上学还是下学都带着长安一起,万万不可留他一个人。”
“我听说二夫人醒了,特意过来瞧瞧。”老太太跟前的徐妈妈带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知道大夫人也在这儿。”
“徐妈妈快请坐。”众人连忙给他让座,毕竟是老太太身边伺候的老人儿,小辈们都要敬着她。
“老太太并不知道二夫人病得这样重,但我们都是知道的,心里头也是惦记得不行。如今听说你醒了,可高兴坏了,说什么也得过来瞧瞧。”徐妈妈坐下后笑着说道。
“叫妈妈费心了,再过一两日,我能下了床就能到老太太跟前去问安了,到那时她老人家也就自然放下心来了。”温鸣谦说。
“唉!这生病啊就是折腾人,这才几天的功夫,二夫人看上去竟瘦了一圈儿。”徐妈妈说,“天气热不好养病,千万小心些。也不必急着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都是体谅小辈儿的。”
正说着大夫已经来请脉了,见温鸣谦醒了也很高兴:“昨日我就说已经不打紧的了,怎么样?今天果然醒了吧!再开几副药力轻一些的方子,斟酌着吃上几日就彻底无碍了。”
温鸣谦自然又向大夫道谢。
第116章 难弥合
一霎黄昏雨,将暑气彻底压了下去。
湿泠泠的晚风送来阵阵荷香,令人舒爽。
温鸣谦最喜夏夜当风,于是命人开了窗子,伏在枕上,轻阖双目,享受宜人的荷香。
张妈大显身手,将一碗乌骨鸡藕汤做得出神入化,隔老远就能闻见香味。
宫长安桑珥两个,几乎是寸步不离温鸣谦左右。
张妈把汤端上来,宫长安立刻用小碗盛了半碗,用汤匙折凉了捧给温鸣谦。
桑珥撅着嘴道:“少爷,你怎么把奴婢的活儿给抢着做了?”
“平日里自然是你做的,可如今母亲病着,我须得亲自服侍才能进得到孝心呢。”宫长安说,“这会儿你就别和我争了吧,好姐姐。”
“这是老太太那边送过来的豆沙山药糕,夫人且尝一口,看吃不吃得下?”桑珥用玛瑙小碟子端起一块儿糕,送到温鸣谦的嘴边。
宫诩得知温鸣谦醒了,也非常高兴。从衙门回来的时候特意绕了路,去买了一包菱粉糕回来。
到了家别的都不顾,径直奔向温鸣谦的院子。
“老爷回来了。”朱妈妈在院子里看见了宫诩,特意把声音抬高了问好。
“夫人在哪里呢?”宫诩问,“可吃了晚饭没有?”
“夫人在屋里呢。”朱妈妈只答了一句,其实她从心里也不爱搭理宫诩。
宫诩立刻往屋里走去,和张妈打了个照面,几乎不曾撞进张妈怀里。
“老爷这是慌什么?”张妈把门口堵了个结实。
“我听说夫人醒了。”宫诩说,“我来看看。”
“老爷还没吃晚饭吧?”张妈依旧不动,“那锅里还剩着半锅汤呢,我给您盛去。”
“好好,你去吧!”宫诩连声说。
“老爷的汤里放不放胡椒呢?”张妈说着却是不动,“是要一大碗,还是要一中碗,还是要一小碗?”
“小碗就好,不要胡椒。”宫诩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明白了。
“是吗?老爷真的只要一小碗?那汤可鲜了。”张妈两只老眼直盯盯地看着宫诩。
“那……那就一中碗。”宫诩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不要再问了。”
“好,老奴知道了。”张妈这才慢悠悠地闪开身。
宫诩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侧身进去。
只见温鸣谦半倚在床头,正喝汤呢。
“给父亲请安。”
“给老爷请安。”
宫长安和桑珥见他进来都站起身。
“你醒了,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宫诩没理这两个孩子,直奔温鸣谦。
温鸣谦明显瘦了,穿一件蜜色纱衫,更显得肌肤胜雪。
那纤细的脖颈仿佛花梗一般,茂密的青丝绾了个松松的发髻,半垂在脑后与颈间,使得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病娇与慵懒。
宫诩仿佛鬼使神差似的,一歪身就坐在了床边。
“我没什么事了,老爷不用担心,快去吃饭吧!”温鸣谦不觉又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我还不饿,倒是你胃口怎么样?”宫诩紧盯着温鸣谦的脸问。
温鸣谦病着的这几天,宫诩自己反省了许多。
他想着一直以来他所以为的温鸣谦的强硬,不过是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决绝与坚强,实则她的内心又何尝不是柔软的?
否则也不会在宫长安回来之后她就病得这般严重。
他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之前错怪了温鸣谦,而且错得离谱。
他又想到当初宋氏自己害死儿子反而诬赖到温鸣谦身上的时候,自己看着她那样冷硬的态度,只以为她存心固执,不肯低头。
宫家人错怪她这么多年,她心里必然是万分委屈的,可在人前却看不到她一滴眼泪。
她不是绝情,她只是要强罢了。
“老爷不用担心了,我如今吃得下睡得着,再过几天就能下地了。”温鸣谦客气地说。
“是这样吗?那可太好了。”宫诩像献宝一样,把自己手里的菱粉糕举起来,“这是我在状元桥给你买的,还热乎着呢。”
这是他唯一记得温鸣谦爱吃的东西。
“让老爷费心了,不过我现在已经吃饱了。”温鸣谦说,“说什么也吃不下了。”
宫诩显然很失望,但他也知道不能勉强,于是说道:“你才刚刚恢复,脾胃还弱,的确不能多吃。”
“这个糕云英也爱吃,老爷带去给她吧!叫张妈把汤盛好了也送过去。”温鸣谦下逐客令道,“我这会儿又觉得累了,得躺下歇歇。”
这一日宋祥回家又很晚,依旧带着酒气。
他媳妇葛氏便说他:“你这阵子忙什么?怎么天天回来的这样晚?”
“你个妇道人家,管好孩子就是了,管我做什么?”宋祥说,“一天瞎操心。”
“怎么说我瞎操心呢?”葛氏白他,“这几天我的心总有些不安定。宫家的孩子被马大光绑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你和他素日里又有往来,该不会疑心到咱们身上吧?”
“放心,绝不会的。”宋祥把靴子甩到一边说,“你只管安心过你的日子就是了。”
纵然他如此说,葛氏却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又试探着问道:“这么说里头绝对没有你什么事了?那马大光也是,难道是穷疯了吗?做下这样的事来。”
宋祥任由她说,却并不回答。
这件事自己的确是主谋,他恨透了宫家,恨透了温鸣谦,一心想为妹子讨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