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书房,只见萧敖眉宇间透着喜色,与往日大不相同。见他进来,萧敖指了指案前的紫檀木椅:“坐。为父有要事相商。”
萧秋折缓缓落座,虽近来父亲待他亲厚,可他心中那根刺却始终未能拔除,母亲当年受的苦楚,不是如今这点温情就能抹平的。
“不知父亲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他声音低沉。
萧敖拿起一本册子册子递到他面前:“关于付家的罪证,为父已悉数查实。本可一击毙命,但我却不想让付家就此倒台。”
萧秋折抬眉,只见父亲继续道:“只要付家还在摇摆,就能牵制皇上心神。届时朝野动荡,民心不稳,我们便可争取更多时日筹备。我已安排你二弟、三弟分别入主户部与吏部。如此,朝中要职皆在我们掌控之中。这些年浑浑噩噩,是时候做些事了。当年被人夺走的,为父要尽数讨回来。”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烛火摇曳不定。萧秋折望着父亲映在墙上的影子,忽觉那轮廓竟有几分陌生。
萧敖望向萧秋折,继续道:“为父自然也需要你的助力。如今你在兵部掌权,麾下精兵强将,若我们父子齐心,何愁不能为天下谋个清明世道?”
萧秋折虽早知父亲有异心,却不想他竟打算即刻起兵谋逆。父亲离朝多年,甫一归来就要行此险着,实在令人心惊。朝堂局势诡谲,岂是当年可比?皇家根基,又岂是轻易能撼动的?
“父亲。”他声音发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萧敖知晓他谨慎,道:“你且宽心。朝中不少旧部已暗中归附。如今太后干政,皇上受制于付家,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一个月后,我们从贺州起兵,直取京城,你以为如何?”
萧秋折皱眉,父亲竟想在一个月后攻打皇城?
“父亲三思。”萧秋折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此事非同小可,绝不可以盲目。皇家根基岂是轻易能撼动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年几位皇子夺嫡之时,血流成河、民不聊生的景象,父亲都忘记了吗?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安定,谁又愿再见动荡?”
“当今圣上虽受付家掣肘,又屡屡打压我们亲王府,但治国理政尚算勤勉。若没有治国之才,即便坐上那个位置,又能如何?”
他抬眸望向萧敖:“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先保全自身,稳固我们亲王府的势力,不再任
人宰割。我如今收复边关五城,在朝中已今非昔比,皇后与太后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我也明白,只要我们还在这朝堂之上分一杯羹,皇上就绝不会放松警惕。”
“若此时起事,少则一年,多则数载,朝野动荡,民不聊生。儿子要对妻子负责,父亲也要为这一家老小着想。恳请父亲三思。再说那张攸年,父亲如何能确定他是真心相助,而非皇上派来的细作?我们不如静观其变。待看清局势,再作打算不迟。”
“我如今虽掌兵权,却也不是能随意动用的。即便我们真能夺得大位,这些将士百姓自当拥戴。可若事有不成,以兵权谋逆的罪名,是要遗臭万年的。”
萧秋折有自己的打算和顾虑。
萧敖手中茶盏轻轻落在案几上,道:“这些你且放心,为父心中自有分寸。你只管按自己的谋划行事便是。”
萧秋折没做声。
萧敖见他不愿多谈,摆手让他下去。
萧秋折起身,提醒道:“张攸年此人还望多加提防。莫要因一时意气,中了他人算计。”
萧秋折向来谨慎,他也猜出,张攸年应该不单单只是想和晚青妤在一起那么简单。
关于张攸年萧敖没有多提,只是“嗯”了一声。
转眼到了六月。
这几日萧秋折一直住在乔家大院,亲自照料外祖母汤药。他命人将外祖母平日的用药悉数更换,又请了太医院退下来的老御医重新诊治。经他这般精心调养,外祖母的身子骨渐渐硬朗起来,已能下床走动了。
萧秋折虽在吏部和大理寺都有要职,公务繁忙,却仍每日抽空侍奉汤药,他这般贴心,着实让外祖母感动。
他实在太忙,晚青妤来探望时,也只能与他匆匆打个照面。
奇怪的是,晚青妤这些日子过来竟一次都未遇见张攸年。
这日,晚青妤在街市采买东西时,忽听得几个商贩在巷口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亲王府的萧世子,根本不是亲王爷的骨肉。”一个卖绢花的妇人压低声音道。
“胡说什么?”旁边茶摊的伙计瞪大眼睛,“你看那眉眼气度,活脱脱就是年轻时的王爷。”
绢花妇人神神秘秘地凑近:“我听说啊,当年他娘跟小叔子有些首尾,后来那小叔子就莫名其妙死了。你们细想想,王爷为何这些年对自己的妻儿如此冷淡。”
“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是听宫里当差的老乡说的,这事千真万确。如今宫里都传遍了。你们想想,堂堂王爷替别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这脸往哪搁?”
旁边卖糖人的老汉接话:“难怪王爷当年那般有才能的人物,后来突然变得风流成性,原来是有这般隐情。”
晚青妤听得心头剧震,她虽曾疑心过萧秋折的身世,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堪的缘由。
傍晚时,萧秋折匆匆回府。晚青妤见他眉宇间带着倦色,却不知他是否已听闻那些流言。
用罢晚膳,二人在凉亭小坐。晚青妤不时偷眼看他,萧秋折似有所觉,却未提及身世之事,只从袖中取出一串钥匙递给她。
“这是亲王府库房的钥匙。”他声音平静,“我从祖母那里要回来了。如今我身份不同,她也不敢再拦。这些日子你回府帮衬着些。府里……似乎有人在兴风作浪。”
晚青妤握紧那串钥匙,心头了然。那些流言,怕就是从亲王府里传出去的。
她抬眸望进萧秋折眼底,轻声道:“你放心去办你的事,亲王府这边交给我。等事情了了,我们便去江南走走。”
夜风拂过,亭角的铜铃叮咚作响。
萧秋折相信她能处理好,起身牵着她往内室走去。
晚青妤轻声问:“今夜要留下么?”
萧秋折摇头,喉结微动:“待会我还有要事处理。”
二人刚踏入内室,他便反手合上门扉。烛火摇曳间,他将她抵在门板上:“想你,先亲一会。”
还不等他亲下,晚青妤纤指抵着他胸膛微微用力,踮起脚尖便吻了上去。唇齿交缠间,她含糊道:“萧秋折,我也想你想得紧,昨夜还梦着你。”
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间:“梦到我什么?”
“梦见……”她微微喘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四周雾蒙蒙的。你从雾里走来,蹲下身背起我往前走。那条路好长好长,你背着我一直走,一直走。我把脸贴在你的背上,但是你的身子非常冰凉,我抱着你怎么也暖不热。”
萧秋折手臂收紧。
“我唤你名字,你也不应。后来,我就哭醒了。”
这是一个不好的梦,梦里她一直在哭,醒来眼角还有泪水。
萧秋折额头抵着她:“说明我们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长道白发苍苍那一天。
“晚青妤。”他的指尖拂过她的鬓发,“再等我一段时间,我们很快就能安稳过日了。”
晚青妤点着头,知道他有自己的打算。
她勾住他的脖颈亲上去,他顺势揽住她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便将人提了起来。她近日清减不少,抱在怀中愈发显得娇小。
唇舌交缠间,晚青妤渐渐难耐,一只手攥紧他胸前的衣襟。身子后仰,满头青丝如瀑垂落。
“萧秋折……”
破碎的呼唤被他吞入唇齿间。衣衫不知何时已松散开来。他的吻在她颈间流连。晚青妤只觉得双腿发软,全靠他有力的臂膀支撑着才未滑落。
她身子软得似一泓春水,整个人都瘫在他怀中,只能难耐地仰起纤细的脖颈。
夜风拂过窗棂,吹得烛火摇曳。
萧秋折突然埋首亲上,惹得她浑身轻颤,手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脑袋。
“别……”她声音发颤,每次被他亲吻这里都受不住。
可当那温热的唇真真切切贴上来时,轻轻一吮,一股酥麻便从脚底直窜心头。
她轻吟一声,再推拒不得,只能任他亲着。
他身子高大,俯身下来让她有些难以支撑,她仰得累了,刚想勾着他脖子起身,却被他一把抱起转了个身。他一条腿抵在门上,将她稳稳托在怀中。
二人一阵亲热,萧秋折满足了才离开晚府。
翌日天光刚亮,晚青妤便回了亲王府。她将府中管事仆役悉数召集至前厅,又命人去请来四夫人。
在萧秋折处理完外头的事情之前,她也要先把亲王府的障碍一一扫清。
第69章
“再打我一巴掌么?”……
原以为萧秋折取回库房钥匙,是要亲自打理王府事务,重振家业。谁曾想他转手就将钥匙交给了晚青妤,将整个亲王府的内务大权尽数托付。
更令人震惊的是,晚青妤接手后雷厉风行,立即召集全府上下训话。她将府中旧制悉数革新,推行赏罚分明的月银制度,表现优异者可在基础月钱上增发赏银,懈怠渎职者则要扣减银钱。此令一出,满府哗然。
管事嬷嬷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谁不知道这位世子夫人如今正得宠?
晚青妤又下令暂停本月月银发放,各院妃嫔妾室一律只许领寻常菜肴。厨房的用度也大幅缩减,从往日的山珍海味改为寻常人家的家常菜式,却讲究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晚青妤吩咐完遣退了下人,唯独留下了四夫人。
萧秋折出征边关时,晚青妤回了娘家久未归府。四夫人原以为他们夫妻生了嫌隙,再难和好。谁曾想萧秋折如今竟将亲王府大权尽数交予晚青妤。而晚青妤一回府就大刀阔斧地整顿府务,着实让她心中不忿。
“四夫人请用茶。”晚青妤亲手为她斟了杯茶,待房门关上后,眸光陡然转冷,“听闻夫人近来很是忙碌,四处散播些不实之言,还与不该往来之人暗中勾连。”
四夫人手中绢帕一紧,强自镇定道:“你这话从何说起?你一个小辈竟敢在府中兴风作浪,擅自更改月银规矩,简直目无尊长。”
晚青妤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道:“我今日要与夫人说的,是那些流言蜚语的来处。如今府中账房钥匙尽在我手中,没有我的准许,谁也动不得府中一分一毫。”
“你。”四夫人蹙眉,“你一个连子嗣都没有的妇人,也配在王府耀武扬威?凭什么?”
“就凭我是世子正妃。”晚青妤毫不怯懦,她早就猜出会有人不满,“也凭我夫君将府上事务全都交于了我。”
“还有一事我要与夫人说说,当初我在山上住时,每月该得一百两月例,到手却只有十两。经手此事的,可是夫人那位在账房当差的表亲?”
说起这事,四夫人脸色骤变。
晚青妤早已暗中查证多时,如今已寻到两三个证人,皆可证实那克扣月银之事确与四夫人的表亲有关。而那位表情已经逃跑乡下,她已经命人去捉
拿了。
四夫人心虚,沉默片刻后,冷笑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告诉你,只要王爷和太妃还在,就轮不到你在这府中指手画脚,我这就去找王爷评理,看你一个晚辈凭什么掌管整个亲王府。”
晚青妤没理会她,她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四夫人离开后,晚青妤立即着手整顿府务。一日之间,亲王府上下膳食用度皆有大变,就连太妃院里的份例也被削减。
傍晚时分,太妃怒气冲冲地来到兰风居,扬手就要掌掴晚青妤。玉儿急忙上前相护,却被太妃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脸颊顿时红肿起来。
“太妃息怒。”晚青妤将玉儿护在身后,“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太妃气得浑身发抖,“自从你进了府,就闹得鸡犬不宁,秋折从我这里拿走钥匙转手就给了你,现在你倒好,竟敢擅自更改府规。我给你一个月是让你怀上身孕,不是让你在这称王称霸。王爷。和我还活着呢,你就这般目中无人了?”
晚青妤面对太妃的怒斥,神色从容地福了福身:“太妃明鉴,如今亲王府早已是个空壳子。多年来府中上下贪污成风,挥霍无度,若再不整顿,只怕难以为继。”
“萧秋折如今位极人臣,亲王府大半的体面都是他挣来的。他既将府务托付于我,我自当尽心打理。太妃院里的用度我都计算过,您平日吃斋念佛,花销本就不大。该孝敬的,一样都不会少。”
太妃闻言眉头紧锁:“即便如此,也轮不到你来插手,一个毫无家世背景,又生不出孩子的妇人,凭什么执掌家业?你嫁进王府就带着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