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搁以前,周顾自然不耐烦听老护国公教训他,但如今他坐的稳当,认真地听着,不见反驳。
老护国公一看他竖着耳朵一脸受教的模样,心里暗笑,想着小兔崽子走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不娶,不过一个月,回来后就这副上心的模样了,可见江宁郡那小丫头是个厉害的,短短时间,就把这混小子的心给攥住了。
老护国公私以为这是好事儿,毕竟周顾一脸抗拒不耐烦不同意娶时,说实话,他头疼的很,他倒是有无数强硬的法子能让他同意将人娶了,但毕竟是强扭的瓜不甜,生怕成了一对怨偶,毁了两个孩子,那他瞧着也糟心不是?
如今他这副模样,正是他乐意见到的,便对他摆手,“你去向你祖母和母亲请教,她们是女子,会更懂女儿家的心思。”
周顾闻言站起身,干脆利落地走了。
老护国公:“……”
他瞧着周顾毫不留恋的身影笑骂,“臭小子,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原来也是个小废物蛋。”
周顾自然没听到老护国公在他身后骂他,他出了老护国公的书房,去见盛安大长公主。
盛安大长公主早就想周顾了,每日都要算着日子念叨两句,担心他出门在外,是否吃得好睡得好与苏家那小丫头是否相处的好。
国公夫人倒是不怎么想周顾,如今天下太平,周顾又有一身武艺,又带着一众护国公府的精卫,就算遇到山匪劫道,指不定谁收拾谁呢,她没什么可担心的。所以,闲暇之余,就是劝盛安大长公主放宽心,不必想他。
今日听闻周顾回府了,盛安大长公主眉眼含笑,精神头似乎一下子都足了,连忙让人赶紧去厨房吩咐,做周顾爱吃的菜。
周顾来到盛安大长公主的院子,进了屋,见他娘和婶母两个嫂子都在,他先给大长公主请了安,又依次给母亲婶母嫂子请安。
盛安大长公主耐心地等他给一众人请完安,才迫不及待地招手,“快到祖母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看看,怎么感觉出门一趟回来,我的乖孙孙比以前更俊俏了些。”
周顾乖乖地走过去,挨着盛安大长公主坐下,特意凑过脸给盛安大长公主看,“祖母仔细再看看,我是真的比以前更俊俏了吗?”
盛安大长公主还真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煞有介事地点头,“没错,就是更俊俏了些。”
周顾笑着扬眉,“难道是江南的水土养人?”
“不止,你这通身的打扮……”大长公主一拍脑门,“我就说呢,我的孙孙还是我的孙孙,怎么短短一个月,瞧着感觉大不同了,原来是你这衣裳过于鲜艳了些。”
国公夫人在周顾进屋时,一眼就瞧见他儿子穿的与以往不一样,本来她特意给他压住的两分艳色如今不仅暴露了出来,似乎还更盛了几分,她不客气地评价,“穿的花枝招展的。”
周顾神色无辜,“这不怪我,是小七非要送我这样的衣裳穿。”
“小七?”盛安大长公主疑惑。
国公夫人和众人也都看着周顾。
周顾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解释,“就是我未婚妻苏家七小姐苏容,她家里人都喊她小七。我去时带的衣裳少,周喜要给我置办时,正巧被她知道了,她就带着我去购置了一批。”
“哦?她送你衣裳?还一批?”盛安大长公主敏锐地抓住两个重点。
周顾咳嗽一声,顶着众人的视线,点头,“嗯,在江宁郡最出名的锦绣阁,是她亲自挑的布料,本来打算给我做十套衣裳,没想到她选布匹的时候,选出了二十匹最新的布料最上乘花样最好的,她每一匹都难以割舍,索性给我做了十套成衣后,将另外十匹布都给我买了下来,说让我深秋再做衣裳穿,可以穿到明年春。”
众人目光顿时都落在他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和花样上,这一看,齐齐吸气。
周顾今日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是跟那日苏容及笄之日穿的湖蓝色云锦一样的料子,这样的料子,是有寸锦寸金之称的云锦,就算在京城,也是稀有少见的最上好的料子了。尤其是织造的手艺,一点儿也不输于宫里御衣局特供的料子,而且绣娘的手艺显然也是一等一的,金线镶边,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绝顶的巧手绣娘绣出来的,还有这颜色,是云锦里面很少见的绯红色,又因周顾长的好,身板劲瘦,穿在他身上更让他容颜多添了几分艳色。
盛安大长公主一时没说话。
在坐众人没有一个不识货的,都沉默了。
国公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问:“你知道你身上这件衣裳,花费多少银子吗?”
周顾摇头,“不知,反正很贵。”
掌柜的那日是说新来的一批料子都是极品料子,摆出来让苏容挑,苏容瞧着很满意,挨个给他挑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若不是为了让谢临嫉妒,他还没那个耐心。他看着都差不多,偏偏苏容挑的仔细又起劲儿,他只能忍着。他身上这件衣服这样的料子,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件,反正跟这样料子一样的,目前他的成衣里好像有三件,她及笄那日,他穿了一件湖蓝色,今日穿了这件绯红色,还有一件月白色,他怕不耐脏,还没穿。
“这何止是贵。”国公夫人差点暴躁,“这一件怕是得千金”。
周顾震惊,“这、这么贵?”
他知道很贵,但也不知道具体多贵。
国公夫人看着他傻了的样子,伸手指着他,“你是不是缺心眼啊?怎么如此不识货?柴米多贵你不懂就算了,寻常的穿戴怎么还不懂?你身上这件衣裳,用了二尺二寸的布,这是寸锦寸金的云锦,一块差不多指甲盖那么大的布,就要一块金子。你这一件衣裳,你自己算算,价值是不是得千金?相当于一件就要上万两银子。”
周顾睁大眼睛,“这、这么贵的吗?”
那他只同样的三件,就已经三万两了?那还有其它那么多的衣裳布料呢?
国公夫人看着他这个傻儿子,觉得很有必要给他科普点儿这些知识,都怪她这些年对他的生活太大包大揽了,他本身又不是爱俏的人,以至于他完全不懂也不在意这些,才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么贵重的衣裳,而且最让她发晕的是,还不止一件,足足十套成衣外加十匹布。
她问:“你其余那些衣裳,都是这样的?”
“也不都是,但都差不多。”周顾也不太确定,因为当时他看的头晕,都是苏容选的,他就知道很贵。
国公夫人闻言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地道:“你知道你这样的衣裳,有多少见吗?皇家御用进贡上来的这样的好料子,每年也只有那么一批,也就几匹布而已,宫里有品级的娘娘们才能分得半匹布,够做一件衣裳,若不是重大的宫宴盛宴,还舍不得穿出来。”
周顾更惊了,“这、这么稀少的吗?”
他以为,御供嘛,应该很多的。毕竟,都能漏出卖到锦绣阁。
第109章 :挨训
周顾自认为不是一个十分无知的人,但还是被国公夫人报出的价值吓到了。
国公夫人没好气地对他道:“云锦本身就难得,上等云锦更难得,制作过程繁琐,耗时极长,还得登峰造极的工艺,每一道程序都不能出错,才能弄出这样好的料子和花纹来。你看看你身上这件,灿若烟霞,流光溢彩。不止如此,还有绣工,里面含有大量的金线彩线。你就算用眼睛看,它能是一般的衣裳料子吗?咱们武将之家,就算不讲究这些奢靡之风,但你从小到大,参加多少回宫宴了,也不该不了解这衣裳的价值。”
“我知道很贵,但不知这么贵。”周顾呐呐,“我又不会盯着宫里的娘娘们看。”
国公夫人一下子没了话。
周顾自己也沉默了。
一时间,满屋安静。
周顾干巴巴坐了一会儿后,忽然又挺起腰板,理直气壮地说:“我记得这样的衣裳料子,不止宫里的娘娘们,祖母、母亲、婶母、还有姐妹们,好像也都穿过吧?”他又想了想,肯定地说:“祖父和哥哥们,还有我,好像都没有。”
国公夫人白了他一眼,“不是好像,你们就是没有。”
周顾看着国公夫人,“为什么?”
这样的好东西,他们不配穿吗?
国公夫人看着他的眼神气笑,“你祖母、我、还有你婶母们是都有这样的料子,都是宫里赏赐的,你祖母高寿,积攒多年,自然多些,我和你婶母们每个人手里也多不过两套去。你姐姐们是每个人及笄时,家里给做一件,装点门面。我们是女眷,自然要穿戴的好些。你们一个个大老爷们的,自然要穿的糙些,再好的料子,也搁不住你们天天舞刀弄剑。”
周顾:“……”
他懂了,说白了,就是他们不配呗!
他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真没想到这一件衣裳,就要上万两银子,若是早知道这个价格,他得跟苏容掰扯掰扯,这上万两银子,干什么不好?非要穿在身上,虽然是很好看,但说实话,他还真不太配。
他在江州时,收拾江盛的势力,与人动了手,当时也是穿了一件她送的衣裳,幸好那时候他只动手几下,没撕扯破,否则,他如今不得给心疼死?
看来以后跟人动手,还得顾着点儿身上的衣裳别弄坏了。
周顾顿时觉得这身上的衣裳真有点儿甜蜜的负担。
国公夫人又道:“因为你从文,又在东宫伴读,所以,你祖母与我给你置办的衣裳,都要比你几个哥哥们身上穿的料子贵,你身上最便宜的衣裳也三四百两银子了,你哥哥们身上的衣裳,基本都在百两左右,只有几身为了参加宫宴,才跟你一样贵一些。”
言外之意,你已经是最受偏爱的那一个了,谁知道去了一趟江宁回来,竟然就敢将上万两的衣裳穿上身了。
真是小瞧她这个儿子了。
周顾汗颜,声音小了下来,“那、那小七一共给我做了三套这样的成衣。还有那些拿回来的布匹,里面好像也还有这样的料子,不知多少,我没细看。”
国公夫人深吸气,“你就算不知道这衣裳的具体价钱,但既然知道很贵,你怎么还一下子收了这么多?你是怎么舔着脸收下的?”
周顾脸红,扭了扭身子,说出原因,“当时谢临也在场。”
“关谢临什么事儿?”国公夫人不懂他儿子的脑回路。
周顾立即扬起脖子,一脸骄矜,“当然是要让谢临亲眼瞧着羡慕嫉妒恨了。”
国公夫人:“……”
盛安大长公主等众人:“……”
国公夫人被气笑,“那你在事后,将银子给补回去没有?”
周顾小声说:“没。”
国公夫人沉了脸,“让女儿家给你花这么多银子,你可真心安理得,我是怎么教育你的?你都忘了吗?”
周顾自然没忘,用更小的声音说:“事后我说给她补还,她说既然送我,就是送我的,我补还算怎么回事儿?那不成了她卖给我衣裳了吗?那个锦绣阁,有她的股,她也算是东家之一。”
他挠挠头,“她真的诚心诚意送我衣裳,我怎么能不给她的面子?娘您不是告诉我,要给人家姑娘面子的吗?她明明都说送了,我非强硬给她银子,也不太好吧?”
他说着,气势足了几分,“再说,我手里也没有很多银子啊,除了离京时带的几千两银子,我也没别的值钱的好东西带在身上作为还礼,想着只能回来再说了。我当然不能白要人家送东西,这不等着回来后,问问祖母和您,有什么好东西我可以送她的吗?”
国公夫人闻言脸色稍霁,“倒也是这个道理,你能这样想,也不算糊涂。”
周顾扁嘴,想说“我当然不糊涂。”但收了这么多,本来以为也就几万两的衣裳,突然知道可能不止这个数,可能会超乎他的认知,便没了气势。
“好啦,你把那些衣裳和布匹,可都带回来了?”盛安大长公主拦住国公夫人,不让她再教训周顾。
“带回来了。”周顾点头。
“让人都拿来,我们都瞧瞧,看看具体都是什么好料子,若都跟你身上差不多的,那这小丫头送你的这些,可真是大手笔。”盛安大长公主道。
周顾点头,“让周喜送来就行。”
国公夫人闻言,立马吩咐人去给周喜传话。
不多时,周喜来了盛安大长公主的院子,同时带来了包裹的极其严实保护得极好的从江宁郡带回来的周顾的那些衣裳和布匹。
国公夫人问周喜,“周管事,你可知道顾哥儿身上这件衣裳多少钱?”
周喜拱手,点头,“回夫人,小的知道。四公子身上的这件衣裳是寸锦寸金的云锦,由上等的绣娘做成成衣,这么一件下来,大约得千金,少说也要上万两银子。”
周顾闻言瞪着周喜,“你既然知道具体价值,为何不提醒我?”
周喜冤枉,“四公子,小的提醒您了,当日锦绣坊将那些布匹送上门时,小的一看,便觉得贵重极了,待您回府后,小的就跟您说,这些布料都太贵重了,而且还那么多,能让七小姐花这么多钱吗?您摆手说没关系。”
周顾:“……”
他回想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儿,他道:“我以为最贵的衣裳,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周喜不知该说什么了,“小的当时提醒了您两遍,您都说收都收了,让我仔细收起来……”
周顾彻底没话了,的确,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收都收了。
盛安大长公主看着周顾好笑,吩咐周喜,“把这些都打开,让我们看看。”
周喜应是,怕别人毛手毛脚,亲自逐一将包裹打开,摆成一排,放在了长长的案几上。
随着一个个包裹打开,四周接连想起不约而同的抽气声。
周顾知道自己做错事儿了,有点儿坐不住,但心里却又想着,苏容当时的表情实在是太淡定了,就跟看寻常事物一样,也没见她不停抽气爱不释手啊,只谢临惊呼了两声,若苏容也跟她娘和婶母们一样看到这些布料便露出这般震惊极了的表情,他当时肯定死命拦住死活不要,绝对不会被她哄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