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夫人找去了苏容的院子。
有公主府调派来的伺候的婢女迎上大夫人,压低声音小声说:“七小姐回来后,看起来累极了,吩咐任何人来了,都不准打扰她,她想好好睡一觉。”
大夫人心想,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吧?她小声问:“她回来后,可是受了伤?”
婢女摇头,“没见受伤,就是看起来很累。”
大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她醒了派人告诉我一声。”
婢女应是。
大夫人往回走了两步,还是不太放心,她又转回身,来到窗前,凑近窗子,扒着浣纱格子窗,往里面瞅了一眼,见里屋的窗帘没落下,隐约瞧见苏容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的确是在睡觉,她转身离开了。
而回到成国公府的夜归雪,面对等在她屋子里的夜秋莹,嘴角也扯不出笑意。
夜秋莹是个十分敏感的孩子,看着夜归雪脸色,小心翼翼地拉着他袖口问:“小叔叔,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夜归雪看着夜秋莹葡萄般晶莹的眼睛,坐下身,温声说:“小叔叔是有些不太开心,被你看出来了。”
夜秋莹仰着小脸,“你气色不大好,神色也不大好,很容易便能看出来。”
“小机灵鬼。”夜归雪捏捏她鼻尖,轻叹一声,“是小叔叔过于自信了,今日方才体会到,任何人,都不能小看,自己也不能仗着本事,过于自己为是。”
夜秋莹小眉头皱起,“小叔叔,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事关苏七姐姐?”
夜归雪点头,“是啊,事关她。”
夜秋莹迷惑不解,“苏七姐姐怎么了?她对小叔叔你很好的呢,我都能感觉得出来,她很喜欢你。”
“她更多的是欣赏我。”夜归雪道:“这一段时间,她在很用认真的想喜欢我,可惜,我过于自信,没有把握住,以至于,她如今……”
他忽然顿住,哑然失笑,伸手扶额,“我真是……怎么与你这么一个小孩子,谈喜欢不喜欢。”
他伸手揉揉夜秋莹的脑袋,“你的苏七姐姐,还是很喜欢你的,至于我,小叔叔自己会处理,你这小脑袋瓜,别整日里装大人的事儿,小心长不高。”
夜秋莹本来面上已挂上忧愁,如今被夜归雪这么一揉,给揉散了一半,嘟起嘴,“小叔叔,我虽是小孩子,但如今只有我,才能跟你说说心里话啊,你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就好了,你说的话,我能懂的。否则你自己一个人憋着,该多难受。”
夜归雪失笑,“人小鬼大。”
他伸手将夜秋莹抱起来,让她坐在座位上,对她温声道:“我已与你苏七姐姐说好了,待我离开大梁京城后,她会将你安置在东宫。”
夜秋莹看着他,“小叔叔,你们到底怎么了?您不能不让我知道,否则您离开后,我心里没底。”
夜归雪想了想,看着她小大人的模样,点头赞同,“也是。”
他轻声道:“她将我的聘礼退还给我了,十万兵马的虎符,她不要了。所以,我们的婚约解除了。”
夜秋莹小脸都白了,“小叔叔,为什么会这样?”
夜归雪道:“是小叔叔的错,没能让她喜欢上我。也是我太自信了,没有把握好。总之,我们已说好,如挚友般相处,你留在大梁,她会跟太子殿下提,将你安置在东宫,可保你衣食无忧,性命安虞。至于我,回到南楚后,要跟你祖父与你父亲商议……”
夜秋莹咬唇,“小叔叔,你们解除了婚约,她将十万兵马的虎符都退还了您,苏七姐姐是不想去南楚为王了吗?”
夜归雪摇头,“不是不想为王,她是不想以王夫之位,换夜家对她的扶持了。”
夜秋莹不解,“为什么呢?”
夜归雪温声又耐心地解释,“她有更重要更在意的人,哪怕不做王位,也不忍辜负。而我,也许一开始就错了,我以为,夜家与十万兵马的虎符,是我的依仗也是凭仗,她那么冷静理智的一个人,自然知道什么是对她来说最有利的,她既然接受了我,便是决心已定,她对我虽没有情意,慢慢相处,来日方长,总能有的。细水长流,也未必不能深厚,慢慢的,一点点的,扎根她心里。但如今看来,显然是我错了,所以我才说是我过于自信了。”
他轻叹,“若是早知道,我当谋她的心才是。我才是低估了人。”
夜秋莹似懂非懂,小声问:“小叔叔,您低估了谁?是……周家那位小哥哥吗?”
夜归雪微愣,想起夜秋莹那日与他一起去东四胡同祝贺苏行则,周顾那日与苏行则苏容等人一起,也去了东四胡同,周顾见了夜秋莹,含笑送了她一支毽子,那毽子是公鸡的尾羽制成,十分漂亮,夜秋莹很是喜欢。不止如此,他还跟着夜秋莹踢了一会儿毽子,把毽子踢的花样百出,能踢上半空,数百下不坠落,直惹得夜秋莹捂着小嘴睁着大眼睛惊呼连连。这样的事儿,家里的人,是没人陪她玩的,他素来稳重,也不陪她玩踢毽子。从那之后,夜秋莹便喊周顾小哥哥了。
她也觉得周顾很好。
他笑了笑,“是啊,就是他。小叔叔低估了他。”
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已被苏容干脆果断退婚了的周顾,会杀了个回马枪,将人从他手里给抢了,且抢的不声不响,不动声色,既没对他放狠话,也没对他摆脸色,每一回遇到,也是以礼相待,没让他看出他对苏容的丝毫情绪来。
他比他小了两岁,还未入朝,却兵不血刃,送了他这么一份大礼。
第360章 :较劲
护国公府出身的周小公子,东宫伴读多年,见过了多少阴谋阳谋,但外表瞧起来,还是一副不经世事的少年模样。
对比他的老成持重,温润有度,他整个人从内而外,都散发着少年气。
夜归雪来到大梁京城时,没真正与他打交道,他便从苏容的未来里,被她强硬地退了场。所以,后来得见,他也未将他当做对手,是以,当真是疏忽大意了。
周顾真是给他上了一课。
夜秋莹看着夜归雪,小声说:“所以,苏七姐姐,还是喜欢周……”她咬了一下嘴角,“周四公子的吗?”
夜归雪点头,“你还是可以喊他小哥哥的,别因为小叔叔,左右你。”
夜秋莹抿嘴,“小叔叔,那怎么办啊?你还能抢回来吗?”
夜归雪摇摇头,“不知道。”
他打住话题,“过两日我便离开,你留在大梁,住进东宫,不要轻易相信人,也不要人云亦云,有些事情,眼见未必为实,耳听也未必为实,你要学会自己的判断,不要让人左右你。要谦逊有度,但也不能没有脾气秉性。若有什么需求,也不要委屈自己,只管对宫人说,大梁太子是一位好太子,只要你的要求不过份,他会看在你苏七姐姐的面子上满足你的。”
夜秋莹点头,“小叔叔,我记下了。”
她看着夜归雪,“但是,小叔叔,我留在大梁,会不会影响你受威胁?”
夜归雪莞尔,“不会的,即便我与王女退了婚,哪怕最坏的结果,夜家不再扶持王女,她也不会拿你一个小孩子开刀。她那人,冤有头,债有主,不会对付你一个小孩子,或者以你作伐,威胁人。”
夜秋莹点头。
夜归雪拍拍她脑袋,“放心就是了。我记得曾与你说过,她在江宁郡,很小的时候,就请求谢远谢先生建造了收容所,收容流浪到江宁郡的乞儿,一个心地良善的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她总说自己没心没肺,但若真的没心没肺,又怎么可能心里住进一个人,拔都拔不掉?”
夜秋莹点头。
夜归雪撤回手,温声道:“心里有爱一个人的能力,总归是好事儿。只有这样的话,才能爱她所爱的一切。”
夜秋莹歪了歪脑袋,又点点头。
夜归雪笑笑,“今日没午睡吗?去休息吧!小叔叔今日也累了。”
夜秋莹乖巧地点点头,跳下椅子,“那小叔叔你好好休息。”她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有对夜归雪认真地道:“小叔叔,你很好的,不要不开心了。就算没有了苏七姐姐,在咱们南楚,还有很多很多的姐姐喜欢您的。”
她苦恼又怕怕地说:“我每次最怕跟祖母出去参加宴席了,喜欢你的姐姐们都围着我说话,我每次都特别累。”
夜归雪被气笑,“赶紧去。”
夜秋莹吐吐舌,快步走了,且贴心地为夜归雪关上了房门。
夜归雪在夜秋莹离开后,迳自坐了片刻,揉揉眉心,也回了房间。
护国公府内,周顾在房间里闷了大半日,他一个人自己跟自己对弈,手边放着一本棋谱。
子夜蹲在炭盆前扒拉炭火,心里直叹气,大长公主擅琴,国公夫人擅画,东宫的秦太傅擅书,老国公擅用长缨枪,国公府请的教习师傅擅刀,后来又从江湖上请了一位擅剑的大师。公子聪颖,学什么都快,所以,这上面的每一样,他都学的极好。
唯独这棋,不是秦太傅最擅长的,国公府内也没有棋艺大家,在大梁京城,秦太傅的棋艺虽不出彩,但也是不错的了,因师承大家,棋风正统,所以,公子与太子的棋艺,都是秦太傅教的。
公子的棋艺,本在大梁京城来说,算是拿得出手的,至少比谢小王爷强。
谢小王爷才是真正的样样稀松平常,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就连文章,他也做的不如公子。唯独论玩,他兴许要比公子强些,毕竟,他时间充裕,又不受东宫管制。
但谁能想到,偏偏就是这棋艺,让自家公子十分没面子,赢苏七小姐就别想的,输都能输得那么惨。也是无奈。
如今自己一个人跟棋盘较上劲儿了,哎,这大半日,午饭都不吃了。
公子不吃,他可不能饿着,他准备一会儿偷偷去吃点儿,反正公子饿一顿,也没什么的吧?
他放下铁钳,站起身,又跑周顾面前打了个晃,周顾眼皮都不抬,眼睛不离棋盘,他也不敢打扰,只能自己去找东西吃了。
国公夫人来到周顾的院子,正巧碰到子夜往厨房走,她疑惑地问:“怎么这时候了,还没用午膳吗?”
子夜连忙小声说:“公子跟苏七小姐对弈,输得惨烈,如今跟棋盘和棋谱较上劲儿了。我提醒了公子三次,公子都不理我。
他挠挠头,“我饿了,打算自己去找吃的。”
国公夫人好笑,“这孩子,也真是的,行,你去吧,我去看看他。”
子夜应了一声,继续往厨房走。
国公夫人进了画堂,果然见周顾在自己与自己对弈,桌子上摆着棋谱,是一本很复杂的棋谱,不知道从哪里淘弄来的,她以前没在他这里看到过。
她也没打扰周顾,而是自己坐到了她的面前,看着棋盘上的棋局,没出声。
周顾见对面坐了人,终于抬起头,看清是国公夫人,喊了一声,“母亲。”
国公夫人问他,“打扰你了?听子夜说,你已研究了大半日了,连午膳都没吃。”
周顾摸摸肚子,“唔”了一声,“是有些饿了。”
国公夫人笑道:“棋艺不是一时半刻能提升的,先用午膳吧,我这便让人给你端来。你也缓缓再研究。”
周顾点头,“好。”
国公夫人立即对跟来的婢女吩咐,“快去厨房,将四公子的饭菜端过来。”
婢女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国公夫人道:“今日怎么没与你祖父一起进宫?”
周顾捶捶肩膀,“陛下被气的病重了,昏迷不醒,祖父让我缓两日再离开。”他叹了口气,“陛下以前瞧着身体很好,没想到……”
第361章 :道理
皇帝这些年以九五之尊的威严自持,把控大梁江山,一言九鼎,无人敢忤逆他,在他的想法里,自然也无人敢愚弄他。
他不成想宠了多年的珍贵妃,竟是别人的棋子,他宠信的平西将军府,竟然包藏祸心。
他被气到晕厥,伤及肺腑,一下子便病倒了,甚至是卧床不起了。
这是让人十分震惊的,平时身体看起来很好的人,原来这般经受不住打击。
国公夫人正好舍不得儿子,听周顾这样说,看着他道:“不过是晚走两日,那就再等两日吧!”
周顾点头,不等也没办法。
二人闲话了一会儿后,有厨房送来饭菜,国公夫人吃过了,便坐在一旁看着儿子吃。
周顾用完饭菜,伺候的人将碗碟收拾下去后,他用帕子擦了才擦嘴,用茶漱了口,问:“母亲,您是有话要跟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