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冲出教学楼之后，他像第一次的时候一样转身沿着楼的侧边开始往后跑，耳中已经能听到张彦略显清晰的说话和叫喊声。

　　而等到他跃过当初刘若成受伤倒下的地方，看着已经有些变色的血污，冲进教学楼后方的那片熟悉的地方时，就看到柴晋冈手脚并用把一个挣扎厉害的东西缚在地上的模样。

　　柴晋冈的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起，看得出来用了相当大的力量，可即使是这样，被他控制住的东西还是在不断地扭动，发出威胁般的吼声。

　　张彦蜷缩在一旁的树下，裤脚的裤腿处被血染湿了一小片，从他出来的脚脖子能看到还有鲜血正在顺着里面的伤口流出来。

　　林深目光一转，看到被柴晋冈钳制住的东西，手里拿着的那把全是血迹的小刀，当初李舫脸被剥皮的画面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冯语凝眉头紧皱地护在张彦身前，双眼紧盯着几乎和柴晋冈缠成一团的怪物，握紧的拳头上能看到很明显的擦伤。

　　就在林深下意识去寻找顾十远的身影时，发现对方从树影下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搬来的石头，面无表情地高高扬起。

　　柴晋冈余光瞥到无声出现在自己身旁的顾十远，立刻用力地一扭身，看上去就像是事先已经商量好配合似的，把对方握着小刀的那只手使劲地往地上压。

　　顾十远目光一凛，狠狠砸了下去。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而顾十远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在石头压在那只手上之后，他直接一跃而起，用脚又在石头上一踩，柴晋冈这才顺势松开对方，连滚带爬地拉开了距离。

　　柴晋冈喘着粗气，支撑在地面上的两只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看得出来刚才他几乎是用尽全力了。

　　而谁成想，他这边刚松开钳制，那边怪物直接扯断了自己被压在石头下的那只手，把手和小刀一起都放弃了，目露凶光地一转头看向冯语凝的方向，大吼一声就扑了过来。

　　田松杰“啊”了一声，人就直接蹿了出去，就在他刚伸出手一把抓住冯语凝的手腕，准备拉上她一把的时候，林深就已经是跟他几乎同速地闪到冯语凝身侧了。

　　速度带起的风把冯语凝鬓角的发丝给吹了起来，她一转眸，那个已经冲到她跟前，跟她不过两圈距离的黑影就像是被高速行驶的车辆给撞飞了一样，“嗖”的一下从她眼前直接就消失了。

　　紧接着几人听到的是身体落地砸出来的闷响，循声看去，就见对方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有时间伸出剩下的那只手抓住地面，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对方猛地一抬头，尽管这小树林里光线昏暗，但林深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被血污覆盖的脸。

　　而对方，也似乎在对视之中看出了什么，眼底闪过短暂的一丝愣怔，很快那种情绪就变成了厌恶、愤恨，各种强烈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特别是那双眼睛把林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了林深异于常人的模样，流露出来的情绪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对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带着音调的模糊低吼。

　　“又见面了，秦叔，”林深往前走了两步，把其他人拦在自己身后，“对我来说过去很久了，但对你来说，应该还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吧？”

　　如果说看到林深的长相，还不足以让对方完全相信眼前看到的真实，那么听到林深说话的声音，又听到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与疏远的称呼，那双眼睛之中射出来的凶光可以说是没有丝毫掩饰了。

　　以至于下一秒，原本还趴在地上的人影突然一跃而起，朝着林深的方向就扑了过来。

　　顾十远脚下的石头开始剧烈震动，断掉的手臂在摇晃声中从缝隙里抽了出来，紧捏着小刀的手在夜色下划过一道阴冷的弧光，冲着林深的脖颈就直直戳了过来。

　　“！”

　　顾十远瞪圆眼睛，下意识飞身过来，想要抓住那只离开身体却还在自如行动的手，然而即使他再快也没有办法完全追上怪物的速度。

　　然而“叮”的一声，手与刀飞到半空中的时候，田松杰松开了冯语凝的手，双手触碰地面，接触树叶的阴影一下缠住了那道飞过来的利刃。

　　小刀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便被田松杰硬生生地直接拽得掉到了地上。

　　林深见势双手交叉，先打开了秦纪宇的两只胳膊，然后反手一抬，手掌根用力打在对方的下巴上。

　　紧接着在眼前的身体受击往后仰去的瞬间，他没有给对方调整姿势反抗的机会，抓住一只手臂，屈膝一下踢中秦纪宇的下身，直接把整个人在空中甩了一个圈，然后狠狠投掷到了地上。

　　这还没完，林深闪身来到落地的秦纪宇身前，用膝盖一顶压住对方准备起身的动作，右手朝前一挥，手掌中的鬼差令牌忽地闪现，被直接按在了秦纪宇的脑门上。

　　嘭。

　　一声响，那声音感觉后脑勺的骨头都应该被撞裂了。

　　林深把秦纪宇控制在地面上，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耳边听到了类似纸张哗啦啦翻动的声音，而看周围人的反应，这声音似乎只有林深、田松杰，还有被压制住的秦纪宇能够听到。

　　有幽蓝色的光自秦纪宇身下亮起，仿佛有什么从地面之中冒了出来，而书页翻动的声音更加明显。

　　“秦纪宇”三个字忽然凌空被书写出来，是刺眼的鲜红色，跟在后面书写的一行小字则是写着今天的日期，字尾处有一个两位数正在倒计时的小数字。

　　秦纪宇睁大了眼睛，似乎不需要任何解释，就已经明白了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是什么。

　　“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第975章 【0104·返】结束了

　　林深的耳边似乎能听到数字进入最后倒计时时，那如同现场真的有一个时钟在“嗒嗒”地响。

　　紧接着下一秒，身后的教学楼上就响起了玻璃窗破碎的声音，他没有空回头去看，只是双眼紧盯着被自己压在身下这个几乎快要看不出人样的男人。

　　林深的脑海中对秦纪宇的长相甚至只有些模糊的印象了，不知道是因为接触的时间太短，还是因为跟这个人的相处从最开始就让他潜意识地感到不太愉快，以至于对于这些不快的记忆，大脑在不知不觉中就帮他擦去了大半。

　　他还能想起当时在这里发生的每一件，同样的地方，同样是他们俩的对峙，只不过这么面目狰狞得如同怪物，身上的衣服也散发着剧烈铁锈味的人，实在是让他有些无法完全对上号。

　　嗒。

　　当耳中时钟的声音响起最后一声，与之一同响起的是身后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张彦忍不住一声惊呼，腿上虽然流着血，却还是满脸忌惮地盯着教学楼的方向，一手支着自己的膝盖，另一只手扶住身旁的树，慌慌张张地想要站起来。

　　看得出来他们都看到了是有什么东西从楼上落了下来，那声音很响，楼层绝对不会低，紧跟着就是四楼的窗玻璃开始一次炸裂，发出近乎刺耳的声音。

　　“……深……”

　　秦纪宇的喉咙里吐出最后一点点声音，瞪圆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他好像感觉到自己最后的时间已经流逝干净，眼前不管是自己的名字还是紧随在后面的日期，都还是像被打散的碎屑一样开始崩开。

　　身后的窗户每炸开一扇，面前的字就消散一个。

　　林深只是低垂着眼眸看着他，慢慢压低身体，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让秦纪宇呼吸不自觉地一滞，“秦叔，噩梦要结束了，我不晓得这世上是否真的还有什么轮回转世，什么地府的赏善惩恶，但你这辈子活到这个地方就是到头了，杀人偿命，你是该付出代价的。”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吧，没有明天了，你也不用在这里痛苦折磨了。”

　　感受到身下挣扎的力气变弱不少，林深才稍稍松了手上的劲，而在临空飘着的那几个字完完全全消失之后，地上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了。

　　他并没有为此感到意外。

　　许愿人从来都不是肉身进入门口世界的，从他们在这个地方出事起，他们的身体在现实世界就已经死去了，那么被强制留在这里的魂魄也自然没有了能够返回的地方，只有消失这一条路了。

　　林深缓缓站起身，轻轻弹走身上的灰尘。

　　“深哥，刚刚那是……什么东西？”田松杰这边才刚刚问出口，教学楼窗户的爆裂声又噼里啪啦响了起来，飞溅的玻璃碎片甚至飞到了他们所在的小树林里。

　　柴晋冈撑着自己用力过度，肌肉都在颤抖的身体费劲地朝更远的地方挪。

　　“往前走，”林深扬声道，“往前走，看到学校的后门，虽然没有从一楼获得过钥匙，但是这个地方应该要崩塌了，你们往前走，往前走门会开的。”

　　听罢林深的话，张彦已经跟柴晋冈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往前跑。

　　“那你呢？”顾十远在距离林深三四步远的位置，紧盯着他。

　　林深眨眨眼，回过头的瞬间脸颊边上就飞过来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他看着开始震动起来的教学楼，来回摸了摸手里之前还攥着的东西，然后才对顾十远说道：“我还有事要做，你们先离开，这里要崩塌了，走晚了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顾十远不语，依旧盯着林深看。

　　他在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然后才缓缓将自己的视线抽离，“你……”

　　林深笑了一下，冲他摆摆手，道：“我要是那么容易死，我早就已经死掉了，反倒是我可不想看到你们出事，不然我做的这一切不就白做了吗？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还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问题需要去一起想办法解决，路不会到这儿就断掉的。”

　　冯语凝闻言，伸手轻拍了两下顾十远的肩膀，对方才深吸一口气，道：“你说话算话。”

　　“当然，”林深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讨厌什么，我不会去做相同的事情的，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只要我们的目标仍旧一致。”

　　这句话说完，林深不再看顾十远，他转过身，朝着在晃动中开始裂开的教学楼走了过去。

　　空中飞舞着细碎的尘埃跟一些小小的颗粒，脚踩在地面上都会发出咔吱咔吱的响声。

　　一直走到之前听到有重物坠落的地方，林深借着夜色才看清了那具由无数人拼凑融合而成的身体。

　　女人被它紧紧“抱”在怀里，几乎已经嵌进了胸口，落地的时候她似乎也承受了撞击，额头上擦破了一大块，正在缓缓流血出来。

　　她的意识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清晰，呼吸也显得微弱。

　　而组成怪物上半身的那个女生，在听到林深的脚步声之后，一百八十度扭转过自己已经断裂的颈椎，用那双灰败又带着忧郁的眼睛看向林深。

　　它张了张嘴，如预料中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下身的两只手臂将通灵板跟乩板举了起来，然后往女人的身上一放。

　　做完这个动作，它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很明显地长舒了一口气。

　　尽管他们彼此没有任何语言上的交流，林深却已经明白了它做出的选择，在他迈步往前走时，对方像是累了很久一样，抬眼直勾勾地往什么都没有的夜空看，接着就把眼睛给闭了起来。

　　它没有选择直接带走女人的生命，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更长久的痛苦。

　　田松杰在他旁边叹了口气，“明明都只是些孩子，他们到底怎么忍心下手的？”

　　林深弯下腰，伸手去触碰怪物放在女人身前的乩板和通灵板，眼睛微微一眯，就感觉到了其中流转着的，跟那道没有锁的铁门极为相似的气息，“那我们就替它完成最后的心愿，然后看看这些人的结局吧，这样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说话间，耳中又出现了生活的杂音，风顺着窗户吹进来的声音，以及一些急促的消息提示音和延绵不绝的电话响声。

　　面前昏暗无光的学校像是破碎的背景墙一样，开始一块块裂开、掉落，坠入到无尽的深渊之中，而那一点台灯亮起的光芒，逐渐将林深他们看到的景象缓慢替代。

　　回来了。

　　他们又回到了女人的那间熟悉的书房，房门紧闭，但是各种声音却异常吵闹，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女人还保持着先前蜷缩在角落里的姿势，脑袋歪靠在落地窗一侧，像是有些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突然小憩了起来，身前摆放着的是那块通灵板，上面出现了一条贯通两条边的巨大裂痕。

　　而当她逐渐捕捉到书桌上此起彼伏的声音之后，眉头才微微皱了起来，像是正要从一场噩梦中挣脱出来。

　　“走吧，看起来她有很多要处理的事情，没有时间再招待我们一回了。”

　　林深说着，捏紧手里那个小布包朝书房门口走去。

　　他握住门把手，转头看到女人悠悠醒来，眯着眼睛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然而等她看清自己身前放着的，是原本好好封存在玻璃罩子里摆放在书柜上的通灵板时，从噩梦中醒来的那种庆幸几乎是一秒就烟消云散了。

　　她直接从地上蹦起来，而林深已经走到门外，见她脸上带着警惕地害怕地往虚掩着的门缝看过来，吞了吞口水没有敢往这边走。

　　女人环顾了一圈四周，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呼出了一口气，尽管地板上的通灵板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就已经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了。

　　这一回吵闹的手机铃声终于传入了她的耳中，她沿着书桌边缘缓慢地走过来，看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面露疑惑，随后还是接起了电话，“喂，这么晚还打电话是做什么，不知道现在是私人时间……”

　　话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快速的说话声就已经打断了她的抱怨，紧接着像是有什么糟糕透顶的消息接二连三往她耳朵里蹦，那张好不容易放松一些的脸瞬间又是一片煞白。

　　她愣了一下，一拍桌子，弯下腰握住鼠标开始在电脑上搜寻什么，“……你，你等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个事情不是……”

　　动作停顿下来，女人整个人也僵住了，书房门缓缓合上，将她隔绝在了那个“小小”的房间之中。

　　而连通书房门外的，并不是女人家里的客厅，又或者是什么过道，而是一间略带着浓重油烟气味的老旧厨房，窗框上沾着常年没有清洗的油烟，窗外看到的风景也跟女人书房往外看的完全不一样。

　　林深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他手中的布包带他来的地方。

　　这里也没有比女人的书房安静上多少，耳中能听到厨房外面有人来来回回奔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