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未完全出去,陆峰就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黑——并非是“瞎了”,而是天黑了。
他看到,自己眼前整个天都是黑的,仿佛是有什么东西遮蔽了大日,丝丝缕缕的诡韵从天上落下,陆峰以“智慧火”之光朝上看去,却什么都未曾看到。
天依旧是黑漆漆的。
仿佛是有一朵云,遮蔽住了天日。
叫人什么都不可看见。
止诡韵如雨,缓缓的从天上飘零。
天上亦无出现诡脸,就只是单纯的阴沉,也看不到铅云、积雷云之属,也只是黑。
无法从天上去看,陆峰顺着智慧火朝着噶宁庄园看去,不知是何种视角——整个噶宁庄园都处于一种“静”的状态之下,宛若是被凝固在了琥珀之中的微型雕塑,其中一草一木,碉楼经幡,都是静止不动的。
时间仿佛在噶宁庄园抽离了出去,将噶宁庄园留在了某一个瞬间,只不过陆峰并不清楚是否真的如此——涉及到了时间的密咒,已经到了一种极其高深叵测的程度,能够推动时间的本尊一定是有的,但是是何种本尊,陆峰尚且不知。
但若是此处的事情涉及到了那种层次,莫说是陆峰,就算是明理长老加上主持尊者来,可能都无能为力,但是在陆峰看到了这一切的时候,此处却再度“活动”了起来。
止他这边,所有的僧人来来回回,陆峰还看到了二僧各有所事,龙根上师对日发呆,侍从僧们跪在那里念六字大明咒,几个私兵则是在大经堂里面并不出去,白珍珠则是对着墙发呆。
白玛朝着这边走过来。
另外一边,萨日顿和几个老僧,还在走动。
除此之外,一切皆无。
天上那诡韵,宛若是在黄铜打造的洗脸盆里滴入一滴墨水,墨水在水中晕开一般,朝着他这边,亦朝着山上一座无形的碉楼之中,缓缓注入,于是乎,陆峰将目光看向了那边。
似是察觉到了陆峰的“窥视”,那旁,忽有一道目光注视了过来,仿佛是一眼看到了陆峰一样,陆峰也和他对视了一眼,随后,陆峰就听到耳边有人说话。
将他忽而拉了回来!
“上师,上师,时间到了,上师。”
是白玛,到了日头到了顶上的时间了,白玛来叫他了。
就是这一下,将陆峰从那种“感觉”之中打了回来,陆峰的“智慧火”陡然收缩了回来,一切都回归身体。
睁开眼睛,外头的大日照到了头顶,照的到处都亮亮堂堂的,至于他感受到的诡韵,感受到的“乌云”,一切皆无,都仿若是一个笑话罢了,在密法域的大日之下,那微弱的诡韵似乎都如同梦幻泡影一般。
只如恍惚一梦。
陆峰不说话。
他双手合十,仔仔细细的盘问了一遍自己的内心,随后又开始思索刚才自己所见,是否也为梦幻泡影?
非也。
那并非是梦幻泡影,那是他看到的,关于噶宁庄园的未来,亦或者是现在?
陆峰时时擦拭自己的内心,确定那是映照在了自己内心之中之镜子,无所错漏之后,站了起来,顺着白玛的声音走了出去,打开了木门,站在了这僧侣休息之处的外面一片广场上,仰头朝着记忆之中的山顶方向看去。
从此处看到彼处,是无法看穿的,那上面碉楼太多,重重叠叠,但是陆峰知道,若是一切并非梦幻泡影,那那里一定有一座无形的碉楼城堡。
‘噶宁家族的祸事,和刚才这诡韵,有什么关系么?’
陆峰将念头在心中稍微流转了一下,就对着白玛说道:“走罢。”
“去找龙根上师罢。”
说完了之后,他真的去找龙根上师了。
至于说噶宁庄园另外一边。
山顶上的碉楼之中。
又传出来了小孩子的声音。
“阿爸,阿爸,你穿衣裳干嘛呀?你要出去吗?”
空空荡荡的碉楼之上,传来了一位男人的声音。
“是的,阿爸要出去了,咱们噶宁家族的庄园里面来了客人,阿爸要去招呼客人。”
随着这声音说话,屋子里面传出来了重重的脚步声音,随着脚步声音的越来越重,在这光线错落和交织之中,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真的从无到有被编织了出来,到了门口,打开了大门。
一位穿着青色和黄色的丝绸袍子,上面还缝着獭皮,腰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密法域小刀,脖子上带着一串蜜蜡珠子,虎背熊腰的中年人,从这碉楼之中走出来,握住了碉楼旁边的锣锤,用力的在铜锣上敲了一下。
“咚~”的一下。
声音源远。
白珍珠听到这个声音,整个人都一颤抖,她惊慌失措的说道:“是主人的声音,是主人出来了。”
陆峰听到了这声音,若有所思。
萨日顿不是说十日苦修出关么?
今日距离十天时间,距离尚远,怎么噶宁老爷,这么快就出关了?
第81章 噶宁老爷的病,和我想的并不一样
并不清楚缘何噶宁老爷会忽然从苦修之中苏醒,但是陆峰想来,可能和他刚才入定的时候,和他对视的一眼有关系。
陆峰想到这里,双手合十,持咒,一声“六字大明咒”。
他仔细端详着刚才说话的白珍珠,看到了白珍珠并非寻常的样子——她显示的有些太过于惊慌、惊恐了,以至于像是一只嗅到了老虎便溺的獒犬,仿佛是遇见了天敌的小羊羔子。
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就连眼睛里面的瞳孔都在逐渐扩散,似已失去了正常的意识,在她的眼睛之中,连接着另外一个黑色的世界一般。
陆峰尝试以“六字大明咒”抚慰她的精神,但是未曾起到一丝丝作用,止压制不住的恐惧心化作了死海滔滔,朝着外面都拍打了过来,她整个人几乎以一种类似于实质之感觉,化作恐惧的源头!
见状!
“咄!”
陆峰猛然起了大音,浑身上下燃烧起来“慈悲韵”,陆峰看着白珍珠,确定白珍珠之惶恐不似作假,她是真的很害怕,并且害怕的不同寻常,于是手作内狮子印,以“嗡”开头,以身上之大慈悲韵震荡其精神,说道:“偌!醒来!白珍珠,醒来!”
立刻,这咒语就将白珍珠将一阵恐怖心之中逼退出去,不止如此,陆峰眉心的咒轮之中还展现出来了智慧火,想要燃烧干净她身上的恐惧源头,但是孰料,智慧火在她体内,只是更点亮了她左肩膀上的“酥油灯”。
至于那恐惧源头,陆峰竟然无有所察、无有所觉!
陆峰再看其余的私兵,也看到那些私兵惶恐不安的样子,但是他们的惶恐和白珍珠刚才表现出来的惶恐,完全就是两种样子。
陆峰问道:“你等为何如此惧怕你家老爷?”
他们对于噶宁老爷的恐惧,超出了陆峰的想象和一般的常理,以至于一听到了自家老爷召集人的锣声,大家伙儿就显得如此的失态,白珍珠惶恐的抬头,却说不出什么,张口结舌。
其余的私兵反倒是仅仅有些不安。
“上师,我不知道,上师。”
清醒过来的白珍珠极其的痛苦,她跪在了陆峰的面前,双膝跪地,将自己的脑袋深深的抵在地面之上,深感恐惧的说道:“我不知道,上师,我不该有这个想法的,上师,是不是我的身体里面已经有了恶魔?是他叫我这么想的。”
可是说到了这里,白珍珠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要死了——身体之中多了一个恶魔,这是多么严重的一句话啊,就算是再仁慈的老爷,也不会留下来一个身体里面有恶魔的人。
他们会将她怎么样呢?是吊在桅杆之上,在太阳底下晒死,还是会将她送到宰杀牛羊的下贱人那里,将她血淋淋的分解开呢?
亦或是叫僧侣给她驱魔?可是白珍珠她见过那些被驱魔的人,他们什么样子,白珍珠能不知道么?
巨大的恐惧再度攫取了她的心,陆峰捧起来了她的脸,就像是捧起来了小牛犊子的脸一样,在她的眼睛里面仔细的观察,观察了半晌之后,陆峰抬起来了头,看向了旁边走过来的智远僧和智安僧,陆峰将白珍珠放下,再去观察了那些私兵。
挨个儿捧着这些私兵的脸,在他们的眼睛里面寻找什么,但是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智远僧则是叫白珍珠服用了一些药物,白珍珠很不情愿,但是智远僧并不是什么温柔和蔼的长者,他几乎捏碎了白珍珠的下巴,叫白珍珠不得不张大了嘴巴,咽下去了那些药剂。
“哇儿”的一声!
陆峰回头看了过去,就看到白珍珠从嘴巴里面吐出来大量如同发丝一样的东西。
这些“发丝”落在地上,就渗入了地面,连地面都污黑一片,看到了陆峰的目光,智远僧说道:“她和厉诡共处过很长的时间,身体之中已经被诡所浸染。”
陆峰说道:“为何刚才我未曾看出来?是这诡韵藏得太深厚了么?”
智安僧走过来,仔细的端详着白珍珠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他有些不安的对着陆峰说道:“这种事情,以前也曾经发生过,不过那个时候是明理长老处理的这些事情,前期有言语流传了出来,但是后头发生了什么,从未传出来过。
我等那个时候,尚未跟从明理长老,并非是他‘官邸’之中的僧官,就更加不知道了,止跟从明理长老后,听得明理长老说过几次。但是那一次诡灾,带着明理长老的寺中长老,还有他‘官邸’之中的诸多僧官,都未曾回来。
也未曾化作厉诡,就连那村子,也未曾救回来,止活了一人回来,降服了厉诡,后来那村子也成了长老的庄园。
那件事情,寺庙之中虽然流传甚广,但是具体发生了甚么,却是秘密,就连明知长老,可能亦不知晓。”
他看着陆峰,说完了这些之后,就未曾说话。
陆峰也未曾说话,过了许多呼吸的时间,陆峰说道:“那你的那帖子药,准备好了么?”
智远僧:“嗯。”
“那你的这帖子药,是做什么的?”
陆峰问的是白珍珠服下来的那帖子药,智远僧说道:“这是可以测试诡韵的药物。”
至于是什么,智远僧未曾多说。
他指出,白珍珠刚才的各种样子,都像极了被诡韵侵蚀时候的样子,特别是她最后的样子,宛然是想起来了什么,若是任由那个样子继续下去,她就会化作厉诡。
“人若是靠近了厉诡,就会不自觉的生起来各种‘心念’,就会失去本性、真我,被厉诡侵蚀,化作厉诡。”
智远僧说道,陆峰点了点头,心情沉重的走出了大经堂,根据白珍珠所言,她这些天不是去大夫人的碉楼,就是去噶宁老爷的碉楼,无论她是在哪里沾染了如此多的诡韵,都对于陆峰来说不算好消息。
陆峰找到了龙根上师,龙根上师拿出来了沾满水的布匹,擦拭着自己的手和脸,还有双足,缓缓的说道:“永真啊,你的心,不静了。”
他看着陆峰说道:“莫要多余思考那些你解决不了的事情,永真,和我学十大密咒罢,该来的风雨总会在该来的时候来的,该下牛娃子的大牛也迟早会生下牛娃子,都是理应如此的事情,你就算是心不静,也只会叫你听不见菩萨的提醒。”
他说道:“来第一道咒语吧,第一道咒语,叫做‘驱男诡咒’。”
第82章 见面
十大密咒之中的密咒,它们的咒语从语法来讲,更贴近于是“巫教”的语法,其中更有许多‘巫教’神灵的名字,这些名字赫然就记录在‘巫教’的龙经上面,龙根上师坦言,在阿布曲州,无人比噶宁家族的龙经还要完整。
但是噶宁家族的龙经还是不完整的,龙经这种“巫教”的典籍,由各个家族的神巫把持,其中记载的神灵名称,都是残缺不全的,就像是现在噶宁家族的龙经之上的神灵名字和赞歌,都止阿布曲州附近,无有其余远处神灵——这里说的远处神灵,更多的是山神、土地神、湖泊的守护神之类的名字。
是具有“地域性”的名字。
在还算是早的时候,密法域的“巫教”本来就由上而下,形成了严密的金字塔形,就算是同为“巫师”,亦有上下高低之分别,后来僧侣们来到了密法域,镇压了降服了大量的“巫教”神灵,建立了属于僧侣们的寺庙,将“巫教”的神灵“请”出了神庙,剥夺了“巫教”巫师们殊胜无比的地位,亦埋葬了大量的秘密。
新的神像被带进了寺庙之中,他们这些“巫教”巫师亦被送进了历史之中,龙经也就被分裂为了好几个部分,最原始,也最有可能是完整“巫教”龙经的,应当在当时吐蕃的赞普和大相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