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寻觅了两世的答案,早在此处等候了千年之久。
他转头看向苏小璃,她眼中的迷雾已然消散,映着碑上的光芒,恰似前世他们初次相遇时,她手持药锄站在桃树下的模样。
“应当继续了。”
他掌心与石碑的贴合处泛起更亮的光芒。
“此次,我们一同前行。”
第225章 剑谱残篇
矿洞内的湿气裹挟着铁锈气味,缓缓侵入鼻腔。
陆寒刚将掌心贴于石碑之上,指腹便被石纹中渗出的温热烫得微微颤抖。
这温度并非石头应有的,反倒似某种活物的血脉在皮下流动。
他蓦然忆起昨夜为铁匠铺老周修理犁头时,烧红的铁块亦是如此,即便隔着三层布,仍能灼得人疼痛难忍。
然而,未等他抽回手,太阳穴便蓦地一阵剧痛袭来。
无数画面如被暴雨击落的花瓣般,劈头盖脸地砸进他的脑海:血珠沿着剑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暗红色的花朵;身着绯色裙的姑娘踮起脚尖为他系剑穗,发间的桃花飘落至他的颈窝,痒得他偏过头去躲避;悬崖底部的风裹挟着雪粒子灌进领口,她的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入肉中,说道:“阿寒,若有一人先死,来世必于红尘中寻你。”
“寒哥?”
苏小璃的声音仿佛从遥远之处飘来。
陆寒猛地眨动眼睛,在眼前的重影中,她额间的莲花印记正散发着与石碑相同颜色的金光,与记忆中她挥剑时眉心的那抹剑纹相互重叠。
此时他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抓住了她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而她的另一只手仍按在“双生”二字之上,指尖微微颤抖。
“我……我看见了……”
苏小璃的喉结动了动,睫毛急促地颤动着。
“山谷燃起大火,火舌舔舐着我们的衣角。你说‘小璃,跟着我的剑走’,然后……然后你转身挡在我身前,背上挨了三刀。”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仿佛能看见前世的血渍。
“为何……为何这些画面比我所记得的药铺账本还要清晰?”
陆寒的喉咙一阵发紧。
他忆起方才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她身着染血的绯裙跪在悬崖边,怀中抱着断为两截的“问尘”,而他的尸身则掩埋于崖底,被积雪覆盖了半尺之厚。
原来并非他总觉得这把刀有“温度”,而是她用两世的眼泪浸润剑胚,以七世的执念温养刀魂。
“因为我们曾有约定。”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骨上的薄茧。
与前世她为他研剑谱时磨出的茧子位置分毫不差。
“前世你说,来世要在红尘中寻觅我。”
矿洞深处忽然传来碎石滚落的轻微声响。
陆寒瞬间绷紧脊背,手按在“问尘”的刀柄上,然而转头望去,只看见石壁投下的阴影中,一截青鳞蛇纹的袖口一闪而过。
他正欲追去,苏小璃却拽住他的衣角:“寒哥,看碑。”
石碑上的刻痕不知何时全部亮了起来,淡金色的光流顺着石纹游走,在两人脚下汇聚成一个双生剑纹的影子。
陆寒的刀鞘突然发烫,“问尘”竟自行挣出半寸,刀刃上的缺口处泛着微光,似在回应碑上的剑谱。
“双生剑诀,本为同修。”
苏小璃轻声念出碑上新增的铭文,声音中带着他从未听闻过的清冽。
“一刃断尘,一剑渡厄,缺其一则灵脉乱,失其一则轮回转。”
她抬头看向他,眼中的雾气消散得一干二净。
“原来并非我总觉得你的刀香中带有药草味,而是我们的灵脉……相互缠绕在一起。”
陆寒的耳尖泛起红晕。
他想要否认,可体内乱窜的热流却十分诚实。
那股总在他运功时四处碰壁的气,此刻正顺着苏小璃指尖的金光,乖乖汇入他的丹田。
原来两世以来他始终卡在炼气大圆满,并非是资质欠佳,而是缺少了这把“钥匙”。
“叮”的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矿洞入口的方向,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青铜棋子正滚落于地。
陆寒刚要去捡,那棋子突然爆出一团黑雾,化作一只青鳞乌鸦,扑棱着翅膀向洞外飞去。
他正欲追去,苏小璃却拉住他:“莫要去,那是追踪法器。”
她低头嗅了嗅空气。
“有蛇涎的腥气——青鳞那家伙,又在附近。”
陆寒的眉峰紧紧皱起。
他忆起三日前于镇外所见的青袍道士,亦想起那道士望向苏小璃时阴恻恻的目光。
原来并非他无端生疑,自他们进入矿洞伊始,便已被人暗中监视。
“他传信了。”
苏小璃以指尖轻按自己耳后,那里有个淡青色的印记,乃是她暗自习得的追踪术。
“信中内容……是‘双生剑纹已现,宿命轮回即将重启’。”
她面色惨白。
“寒哥,他们……他们一直在等这一刻。”
陆寒缄默不语。他凝视着石碑上的剑谱,又看向“问尘”刀身的缺口——前世,这把刀在他为护她挡剑时折断,今世,刀胚之中仍留存着半截剑骨。
或许青鳞所言不虚,他们的宿命自断刀那日起便已纠缠成死结,然而此次……
他抬手轻触苏小璃发间的银簪——那是他用废铁打造而成,她却视若珍宝般佩戴着。
“无论轮回多少次。”
他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耳尖。
“此次我不会再让你抱着断刀苦等。”
苏小璃的耳尖瞬间绯红。
她正欲开口,“问尘”刀突然发出清脆的鸣响,刀身的缺口处竟渗出点点金芒,仿若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刀而出。
陆寒一惊,赶忙按住刀鞘,却觉掌心炽热,仿佛握着一块刚出炉的生铁。
与他初次铸刀时,炉中的铁水温度别无二致。
苏小璃凑近:“寒哥?刀……在发烫?”
陆寒凝视着刀身的缺口。前世断刀之际,他心中最后所想乃是“若有来世,定要铸一把不会折断的刀”。
此刻,刀身的热流顺着他的掌心向胳膊蔓延,好似在回应他的执念。
他蓦地忆起老周头曾说过的话:“好刀有灵,会等待主人来圆满它的心愿。”
或许,是时候该圆满这把刀的心愿了。
矿洞外隐约传来鸡叫之声。
陆寒望着石碑上尚未完成的剑谱,又轻抚“问尘”的缺口,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牵起苏小璃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指缝传递过去:“走,回铁匠铺。”
“回铁匠铺?”
苏小璃有些茫然。
“难道不该先去查明青鳞之事吗?”
“查明此事不急。”
陆寒轻捏她的手,目光落在刀身的缺口处。
“我突然想……铸一把新刀。”
铁匠铺的风箱被拉动得呼呼作响,陆寒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滴落在锻铁砧的凹痕之中。
他左手钳着半尺长的断刀,右手举起铁锤的动作却比往日迟缓了三分。
并非力道不足,而是那断刀在炭火中烧了半柱香的时间,竟未像寻常铁器那般红得发亮,反而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幽光。
“寒子,你这是要回炉重铸?”
铁大娘端着铜盆从后屋走出,看到砧上的断刀时,铜盆险些砸到脚面。
她擦拭掉沾着面浆的手,凑到炉边眯眼细看:“怪哉,这刀胚里怎么好似裹着活物一般?”
陆寒的虎口被刀柄震得发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断刀在发烫,并非灼人的热,而是如同有一只被捂在棉布里的雀儿,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他的掌心。
前世悬崖底的雪粒陡然涌入记忆,他恍惚间又看见苏小璃跪在崖边,断刀上的血珠冻结成红玛瑙般,她的眼泪滴落在刀身上,“阿寒,这刀断了,可我总梦见它还能复活。”
“再添些炭火。”
他嗓音沙哑地说道,铁锤落下时刻意偏移了半寸。
并非砸向刀背,而是顺着缺口处的暗纹轻轻敲击。
火星溅起的瞬间,断刀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声,原本参差不齐的断口竟开始泛出金色光芒,仿若有液体金属在皮下流动。
铁大娘的手紧紧攥住围裙。
她在镇上做了三十年的铁匠娘子,头一回见到铁器自行“生长”出新刃。
那断刀的缺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新长出的部分并非普通的灰铁,而是泛着青黑的寒芒,刀身中段还浮现出一道极淡的剑纹,宛如用月光刻上去的一般。
“灵、灵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