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后门传来王婶的呼喊声:“你娘托人带了腌菜来,快回屋看看!”
苏小璃应了一声,抓起草筐向内堂跑去,裙角扫过陆寒的布鞋。
他望着她的背影,胸口的热流突然剧烈震颤,短刀在鞘中发出轻响。
这次并非错觉,他分明听见了剑吟,清越如鹤唳,却又带着几分缠绵,好似在呼唤着谁的名字。
“陆小哥?”
掌柜的擦拭着柜台走近,压低声音道:“方才那毒草……是青鳞道人上个月送来的。他说要配制蛇药,可老奴瞧那藤叶的纹路,倒极像幽冥宗的‘蚀心散’。”
陆寒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
他忆起昨夜巡街时,街角那道灰袍身影。
同样是这般阴恻恻的药香,同样是这般盯着苏小璃的药筐。
“青鳞道人?”
他按住短刀,问道:“长相如何?”
“瘦高个,左眼角有片青鳞胎记。”
掌柜的打了个寒颤。
“昨日还来询问过小璃的近况,说要收她为关门弟子。老奴没有应允,他倒也并未恼怒……”
话未说完,窗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陆寒猛地转头,只看见灰袍一角掠过院墙上的爬藤,留下半片青鳞——与掌柜的描述分毫不差。
“小七!”
铁大娘的大嗓门从街上传来。
“莫要偷吃糖霜红薯!陆寒,该回铺子里打刀了!”
楚小七蹦跳着冲进药铺,手里还攥着半块红薯,说道:“阿寒哥快走!铁大娘说今日要教我打菜刀把儿!”
他歪头看了眼窗外。
“方才是不是有只大鸟飞过?尾巴上还闪着光!”
陆寒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坠子,那灼烧感已褪成温温的痒。
他回应了铁大娘一声,跟着楚小七朝铁匠铺走去,余光却瞥见墙根下躺着一片鳞片——青灰色,泛着幽光,宛如淬了毒的鱼鳞。
他蹲下身子,将鳞片拾起。
指腹刚刚触及那纹路,掌心的剑纹陡然窜起细微的火焰,灼热之感让他险些松开手中的鳞片。
鳞片之上浮现出一行小字:“净莲眼现,速报影主。”
“阿寒哥,你在捡什么呢?”
楚小七凑上前来。
“是鱼鳞片吗?我娘说河——”
“并无什么。”
陆寒迅速将鳞片塞入怀中。
“加快脚步,莫要让铁大娘久等了。”
当夕阳将铁匠铺的屋顶染成金红色时,陆寒终于得空。
他蹲在井边清洗着手,胸口处的青铜坠子晃动着,倒映出水面上的残阳。
白日里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翻涌:苏小璃眼底的青金之色、青鳞留下的鳞片、前世那模糊的药香……
“陆寒!”
他抬头望去,只见苏小璃站在铺门口,怀中抱着一个粗陶罐子,说道:“王婶说你爱喝酸梅汤,我煮了一些。”
她的发梢还沾染着草药的香气。
“白天发生的事,我想与你谈一谈。”
陆寒擦拭了一下手,接过陶罐时指尖相触。
她的手依旧冰凉,宛如浸在溪水里的玉石。
镇外的河湾在暮色中泛着银色的光芒。
两人坐在青石板上,陶罐放置在中间,酸梅汤的凉气混合着水草的香气钻进鼻腔。
“我今日又品尝了那株蚀心藤。”
苏小璃突然开口道:“它的味道……好似在等待着我。等待我认出它,等待我解它的毒。”
她扯下一片柳叶,在指尖转动着。
“就如同你打铁之时,看到一块废铁,便知晓该如何敲击、如何淬火,是吧?”
陆寒愣住了。
他忆起自己第一次握住铁锤时,望着烧红的铁块,那些应当下锤的位置、应当淬火的时机,真的仿佛刻在了骨子里。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苏小璃点了点头,发间的木簪在月光下闪烁了一下:“所以我觉得,我们似乎……被什么东西铭记了。”
河风掀起她的裙角,陆寒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破空之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从山坡上掠过,速度快如流星,却在云端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痕迹。
与青鳞留下的鳞片颜色毫无二致。
“那是什么?”苏小璃也抬起头来。
“可能是夜枭。”
陆寒心里明白并非如此。
他摸了摸怀中的鳞片,又想起老吴头昨夜塞给他的羊皮地图。
边角卷曲着,还沾染着暗红的血渍,老吴头说:“顺着地图寻找,你会知晓自己是谁。”
月光洒落在两人的肩头。
陆寒望着苏小璃眼底若隐若现的青金之色,突然觉得那地图上的血渍,或许与前世那碗药里的苦涩,是同一种滋味。
“小璃。明日与我一同前往后山。老吴头给了一张采药图,我想……或许能够找到你所说的‘被铭记’的东西。”
苏小璃歪着头笑了:“甚好。不过你需带上短刀——我听闻后山有狼。”
陆寒也笑了。
他望着河水中两人的倒影,看着剑纹与青金之色在波光中交融,突然听到极为轻微的剑鸣之声,宛如春风拂过莲池,又好似谁在遥远的地方,轻轻呼唤了一声“阿寒”。
山坡上的黑影停在老槐树上,灰袍下的手指捏碎传讯玉符:“净莲眼与剑纹产生共鸣,目标即将觉醒。影主,棋局应当收网了。”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扫过陆寒怀中的羊皮地图。
地图的最中央,用朱砂画着一朵并蒂莲,花瓣上的血渍尚未干透。
第222章 矿洞奇遇
晨雾尚未消散之际,陆寒已在铁匠铺的后院磨砺短刀。
刀柄缠绕着粗麻,他的拇指反复摩挲着刃口,在金属与油石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中,苏小璃的声音从院墙外飘然而至:“陆寒,我带来了防风草。”
他抬头望去,只见她提着竹篮站在青石板上,发间的木簪被雾气浸润得发亮,竹篮之中,除了草药,还放着一块烤得金黄的麦饼。
“昨日听铁大娘说矿洞潮湿,防风草煮水饮用可预防湿寒。”
她将麦饼推到他面前,指尖轻扫过他的手背。
“也给你当作干粮。”
陆寒的喉结微微动了动。
他忆起昨夜怀中的羊皮地图,血渍在月光下呈现出暗褐色,宛如一块凝固的痂。
老吴头在咽气之前,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入肉中:“那矿洞底下……有能扒开你骨头缝的东西。”
“小七呢?”
他将短刀别在腰间,顺手把麦饼塞进她手中——她总是忘记吃早饭。
话音刚落,墙根处传来窸窣的响动。
楚小七从草窠中钻了出来,鼻尖沾着泥土,手中举着一根削尖的木棍:“我跟着来守着!万一有狼,我一棍子敲碎它的脑壳!”
他蹦到陆寒身边,仰头时睫毛上还挂着露珠。
“陆大哥,老吴头说的地图,真能找到你刻在骨头里的东西吗?”
陆寒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顶。
这孩子自幼在镇里讨生活,总是将“跟着陆大哥”视为最为了不起的事情。
他低头看向怀中鼓起的羊皮卷,又瞥向苏小璃竹篮里的药锄。
她的指节因常年采药而泛着青白之色,此刻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锄柄,好似在安抚某种即将苏醒的活物。
后山矿洞的入口隐匿在老松树之后。
楚小七第一个凑了过去,用木棍挑起垂落的蛛网。
“哇!”
他缩了缩脖子。
“这网比我的脸还大!”
蛛丝粘在木棍上,呈现出青灰色,仿佛被某种潮气浸润了几百年。
陆寒蹲下身来,指尖触碰到洞口的青苔,凉意顺着指节向上蔓延,与他体内那道沉睡的剑意猛然相撞。
那是自他第一次握住铁锤时就盘踞在骨缝里的东西,此刻突然颤动了一下,宛如幼犬嗅到了母兽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