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昨夜,大柱蹲在院门口啃食玉米,说道:“等你成为剑修,我便为你打造一个刀鞘,必定比镇上王木匠所做的强上十倍。”
此时,大柱那张惯常带着笑容的脸皱成一团,宛如揉皱的粗布,嘴里念叨着:“我记不起来了……”
他喉咙动了动,又道:“可我疼……这儿疼得厉害。”
言罢,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只因你还记得要护着谁。”陆寒的声音略带颤抖。
他掌心的晶石滚烫,几乎要将皮肤灼伤,道源印记的光纹顺着血管蔓延至手臂。
“你能记住这个‘护’字,远比名字重要。”
说罢,抬手按在大柱的后脖颈上,此时,湖底对弈时的那道金光在识海中骤然炸开。
白子与剑意共鸣产生的震颤顺着指尖传入大柱体内,那带着滚烫温度的“守”字剑意,一点点将啃噬记忆的黑雾逼退。
大柱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弯腰捡起砍骨刀,刀面上映出他眼尾泛红的模样,大声吼道:“没错!我要护着阿铁,护着小桃!”
言罢,猛地抡起刀,横着扫去,刀锋带起一股劲风,瞬间将三片青灰影子撞碎。
他又喊道:“即便我记不起自己叫大柱,我他妈的也是个能保护他人之人!”
此时,黑雾如煮沸的水般剧烈翻腾。
那些青灰影子一同发出尖锐的叫声,它们空洞的眼眶中,幽绿的磷火陡然旺盛,如许多带毒的针一般,朝着陆寒的识海刺去。
小桃的指甲几乎掐进陆寒的手腕,带着哭腔喊道:“阿铁哥哥的手在发抖啊!”
陆寒咬牙切齿,将舌尖咬碎。
就在血腥气涌入口中的瞬间,他体内一直潜藏的剑意骤然苏醒。
这剑意,是他在湖底与灰袍客对弈时领悟的“问道·知命”。
这并非用于斩妖除魔的厉害招式,而是一把能直触本心之剑。
陆寒望着大柱染血的头巾、小桃满是泪痕的脸,又看看自己掌心因握刀磨出的老茧。
他心想,这些由记忆串联起来的事物,不正是证明“我”存在的证据吗?
他低声喝道:“记忆之所以如此重要,”
此时,他的周围涌起金色的剑炁。
“是因为它构成了‘我’。”
剑炁如浪涛般轰然炸开,黑雾瞬间被撕开多条裂缝。
他抬手指向天空,此时晶石中的道源印记化作一把实质的光剑,大声说道:“我岂是你们能轻易抹除的!”
光剑挥落的瞬间,那些青灰色的影子皆发出极为凄惨的哀鸣声。
它们的皮肤开始开裂,幽绿的磷火宛如被风吹拂的烛火,忽明忽暗。
那些影子仍在喃喃自语:“你迟早会忘却一切……必定会迷失自我……”
最前方的那个影子在光剑之下化为灰烬前,陡然尖声大笑,高呼道:“归墟的主宰……绝不会放过你……”
此影子的话语尚未说完,便听闻远处传来低沉的钟声。
这钟声仿若自地底涌出,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陆寒转头朝那边望去,只见黑雾最为浓重之处裂开一道漆黑的门户,门上爬满暗红色的纹路,恰似凝固的鲜血。
从这门中散发的气息比先前的黑雾寒冷许多,寒冷之感直透骨髓。
这气息乃是归墟的核心之物,那些怨灵皆源于此处。
小桃紧紧揪住陆寒的衣角,双手颤抖不已,她问道:“那……那便是归墟主宰的巢穴吗?”
大柱的砍骨刀垂于身侧,刀面上映出那门户的影子,他对阿铁说:“阿铁,你看这门……”
陆寒紧握双拳,道源印记在他掌心烫出痕迹,他说:“是时候彻底解决此事了。”
他凝视着那缓缓开启的黑门,看到门内隐隐约约有几重微光,似是某种封印的边缘。钟声仍在回荡。
门内的光幕逐渐清晰起来,九重环状的光晕宛如巨大的玉璧,层层叠叠,每一环上都有古老的符文流转。
陆寒的剑意顿时躁动不安,他心中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低语:这些光、这些环,似乎与他体内的道源印记存在联系。
远处,那扇漆黑门户内的九重光幕突然泛起涟漪,最内层的光环上出现如蜘蛛网般的细纹。
仿佛有一直沉睡之物,被惊扰了。
第191章 封印初启
那门扉之上的血纹,依旧不断地向外散发着暗芒。
陆寒凝视那九重光幕时,掌心的道源印记陡然滚烫至极,仿佛有一根细针挑开了皮下的丝线一般。
他能够真切地感知到,自己体内一直蛰伏不动的剑意,正沿着血管向指尖涌动。
这种感觉好似光幕上符文的震动频率与剑意相契合,宛如久别重逢的老友在叩门。
“这莫非便是传说中的‘九极封印’?”
不知何时,小桃娘已凑至他身旁,她发辫上的银铃轻触他的胳膊,发出细微的声响。
“瞧着好似九个同心圆饼,只是这饼上的花纹着实可怖。”
她刚欲以指尖触碰离得最近的光幕,陆寒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其拉回。
“切勿触碰。”
陆寒的声音略显低沉,道源印记的灼痛之感自掌心沿着胳膊向上蔓延。
“这并非可食用之物。”
大柱将砍骨刀在掌心耍了个刀花,刀面上映照出光幕幽微的光。
“阿铁,这东西看上去比村东头老槐树的疤瘌更为邪异。”
他平日里剁猪骨时的洪亮嗓门,此刻也轻柔了许多。
“你之前不是说要做个了断吗,莫不是要将这个劈开?”
陆寒目不转睛地盯着最外层光幕上流转的符文。
那些纹路宛如活过来的蛇,每一道都在他的识海中投下了影子。
他与湖底那个灰袍客下棋时,石桌上的棋路似乎就隐匿着类似的轨迹。
“断因果。”
他低声一喝,剑意如活泉般在体内涌动。
左手捏成剑指,右手做出握剑的姿态,高呼道:“问道·断因果。”
就在他指尖迸射出金光的刹那,整个空间开始摇晃起来。
最外面那层光幕蓦地绽放出极为刺眼的红光,符文扭曲缠绕成一张网,然而金剑刚触及这张网,便如薄冰般破碎。
陆寒听到如同玻璃碎裂般清脆的声响,眼前瞬间白茫茫一片,紧接着便是一阵刺痛。
这刺痛并非源于外伤,倒像是有人用铁钳子硬生生从他脑袋里扯走了一块东西。
他身子摇晃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后背倚靠在大柱结实的胸膛上。
记忆的碎片在眼前飘拂:铁匠铺里的煤炉、师娘熬煮的药粥、小桃去年冬天塞给他的烤红薯……
突然,有一处地方如黑洞般空白,仿佛被橡皮擦用力擦过,只留下模糊的影子。
“阿铁?”
小桃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口,那力气之大,几乎要将粗布扯破。
“你刚才脸色煞白,宛如我蒸坏的馒头!”
大柱的手掌按在他的后颈上,大柱身为屠夫,手上有着常年握刀磨出的茧子。
大柱说道:“你莫不是愣神了片刻?”
大柱皱着眉头,用刀背不轻不重地在陆寒肩膀上敲了一下。
“莫不是想起小时候偷吃我家腊肉的事了?上次你说要攒钱赔我,至今仍未赔够呢。”
陆寒张嘴欲言,却感觉喉咙发紧。
他的确未曾忘记自己偷吃过腊肉之事。
当时师娘病重卧床不起,他便偷了大柱家挂在房檐下的半块腊肉,还熬了一碗汤。
但此刻在回忆中,师娘的面容骤然变得模糊不清,仅剩下一片暖乎乎、黄澄澄的光晕。
“我……”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冷汗不停地从鬓角滑落。
“或许是方才用力过度了。”
他这话尚未说完,九重光幕便突然如水面般泛起了涟漪。
最内侧原本持续流转的幽蓝色光芒,刹那间变得极为明亮,宛如有人于光幕后方点燃了火把。
陆寒的道源印记滚烫难耐,几乎令他失声惊呼。
此次并非灼痛之感,而是一种极为急切的拉扯感,仿佛那光幕中锁住了他的半条性命。
“阿铁哥哥,你快瞧!”
小桃突然扯住他的衣角,手指颤抖着指向空旷之处,说道:“那些黑雾……又开始移动了!”
陆寒抬首望去。
原本被剑意撕裂的黑雾正在重新聚拢,颜色比之前更深更浓,恰似墨汁泼入水中,不断翻滚涌动。
更为奇异的是,黑雾中冒出诸多半透明的手,手指呈青灰色,正缓缓朝着他们这边伸展过来。
大柱手中的砍骨刀“哐当”一声剁入脚下的青石板,震得石屑四处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