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
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手中的屠刀在掌心耍了个花样。
“我就说这甜腻的味道不正常,比小桃熬的桂花糖还虚假做作!”
萧无尘身上的玄色道袍自行飘动起来,却未见有风。
他的手指一直点在大柱哥的后背上,在方才幻境最为强烈之时,他分出半缕神识帮大柱哥稳住了心脉。
此刻,他望着墙上那些缩回到墙缝里的银线,眼中的寒意更甚:“命轮主宰此举是想逼我们自乱道心。”
言罢,他扭头看向陆寒。
“不过小桃将他这一局破解了——小桃那通灵的体质能够看穿那些虚假之物。”
话未说完,整个圣殿突然“轰隆隆”作响,声响如雷。
中间祭坛的汉白玉地面出现了如蜘蛛网般的裂纹,黑红色的雾气从裂缝中涌出,带着腐肉和铁锈的腥臭味。
陆寒手中的断剑突然变得滚烫,剑柄上的纹路刺得他虎口生疼——这是剑灵在发出警告。
雾气中缓缓走出一个物体,上半身是玄冥子那张干瘪的脸,下半身却缠着秦昭的玄色暗纹法袍,脖子处能看到两种肤色的分界线,仿佛是将两具尸体强行黏合在一起。
“你们能闯到此处,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命轮主宰的声音是玄冥子和秦昭两人声音的叠加,玄冥子沙哑的声音与秦昭阴柔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但是……”
他的手指在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裂痕上划过,暗红色的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你们只能到此为止了。”地面晃动得愈发剧烈。
大柱哥一个趔趄,伸手扶住陆寒的肩膀。
他那屠刀上的猪纹,突然闪烁起微弱的光芒。
这猪纹大有来历,每次杀年猪之前,他老婆都会用朱砂为他描上这个吉祥纹路。
小桃则一下子躲到了陆寒身后。
她银簪上的牡丹纹甚是神奇,逆着气流飘了起来,那些金粉在她头发间聚成了一张细密的网,将靠近的黑雾挡在三尺之外。
萧无尘向前迈了一步,腰间的佩剑“铮”的一声出鞘三寸。
那剑气极为凌厉,瞬间将面前的雾气割开,此时可见命轮主宰胸口那道裂痕中有幽蓝的光在流转。
萧无尘的声音低沉如打铁之铁砧,他说道:“那便是命轮核心。他以活人之魂魄滋养此物,妄图将整个圣殿化作一个大熔炉,专门吞噬修道士的气运。”
陆寒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忆起半月前于破庙遇见的那个老乞丐。
那老者紧紧攥住他的手,言及“你身上有能斩断命运之剑”。
又想起萧无尘时常在深夜对着断剑叹息之态。还有小桃昨日为他擦拭剑时所言“阿铁哥的剑在哭呢”。
就在此时,他识海中的剑灵陡然躁动起来,剑鸣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那断剑的金芒仿若有生命一般,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窜动,于他的掌心聚成一个半透明的剑影。
陆寒松开小桃的手,向前迈了两步,说道:“你所言极是,我确是凡人。”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同铁匠铺中的铁锤。
“咚、咚”地一下下砸在胸口。
“正因我等是凡人,我才知晓何为真正的道——并非操控他人之命,而是护住自己想要守护之人。”
剑携着划破空气之声,径直朝着命轮主宰胸口的裂痕刺去。
命轮主宰既不躲闪,亦不避让,反倒勾起嘴角,那神情与秦昭上次在茶摊看他打铁时别无二致。
剑刺入裂痕的刹那,整个圣殿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大柱哥粗重的呼吸声亦不可闻。
陆寒的指尖仍留存着剑意带来的灼热之感,便见命轮主宰的裂痕中渗出幽蓝的光雾,顺着剑影反向窜回,在他的识海中“轰”地炸出一朵蓝花。
“颇为不错……”
命轮主宰的声音蓦地变得轻柔,宛如多年前某个春夜,母亲哄他入睡时的轻声细语。
“你终究还是来了。”
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背后祭坛上刻着的古老符文显露出来。
“此刻……才是真正的开端。”
陆寒欲往后退,却发觉双脚好似被焊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他目睹小桃的银簪金网正在瓦解,大柱哥的屠刀掉落地上溅起火星,那些火星瞬间被幽蓝光芒吞噬,萧无尘的剑气在触及命轮核心的瞬间化作青烟。
在命轮主宰的身影完全消逝之前,陆寒清晰地瞧见,那道裂痕中有另一把剑的影子晃动。
这把剑与他的断剑极为相似,然其上缠着数不清的银灰色命运丝线。
此时,祭坛突然嗡嗡作响。
陆寒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他那把断剑“当啷”一声掉落在脚边。
他目光凝视着祭坛中间缓缓升起的青铜圆盘,圆盘上刻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星图。
再看圆盘中心,命轮主宰的身影再度聚合,不过此次,他双眼紧闭,面容平静,仿若沉睡一般。
“阿铁哥……”
小桃将手搭在他的后背上,那带着体温的触感令陆寒打了个冷战。
“那个圆盘……在吸纳我的银粉。”
陆寒抬起头,只见小桃的银簪正在融化,金粉如小雨般朝着祭坛飘去。
大柱哥那把屠刀上猪纹的朱砂也在脱落,萧无尘的剑鞘,乃至他自己布鞋的鞋底,但凡带有“人气”的物件,皆一个劲儿地往圆盘里钻。
陆寒突然忆起张奶奶临终前说过的话:“命轮要转动,就得吞噬活人念。”
祭坛嗡嗡的声音愈发响亮。
陆寒颤抖着捡起断剑,发觉剑身的金芒比之前弱了许多,似乎减弱了三分。
他望着那个闭目盘腿而坐的命轮主宰,猛然反应过来。
或许,自他握着那把断剑从铁匠铺走出的那一刻起,这局便已然布下。
如今,命轮方才开始转动。
第187章 宿命归一
当青铜圆盘飘升至齐腰高度时,那嗡鸣声陡然提高了三个音调。
陆寒的耳朵被震得剧痛难忍,他抬头望去,只见命轮主宰盘坐在圆盘中央。
其眼睫毛在幽蓝的光晕中,投下的影子宛如蝴蝶的翅膀,嘴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宿命归一即将达成,这片大陆都将成为我的养分。”
那声音仿若浸满毒液的丝线,从祭坛的缝隙中钻出,缠绕在陆寒的后脖颈上。
“你们都将成全我。”
小桃率先哭出声来,那哭声恰似一把利刃,瞬间划破了这浓稠的黑暗。
陆寒转头看去,只见小桃仰着小脸,她眼尾的那颗泪痣被蓝光染得幽深。
她的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袖,说道:“不好了!那些命轮线正在抽取众人的性命!”
她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圣殿外,头发上银簪的金粉正簌簌掉落。
“连山神老爷爷都被吸干了!”
最后这句话带着哭腔,宛如破碎的琉璃珠子。
“呜呜呜,山神爷爷还没给我糖吃呢……”
陆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透过半开的殿门,他看到山神像的眉眼正在剥落。
那山神像可是他去年冬天帮张奶奶修补的,用的是张奶奶晒了三年的红土。
此时,红土已化作细粉,被无形的线牵扯着,正朝祭坛飘去。
檐角的铜铃突然“叮”地响了一声,他这才回过神来,原来铜铃里的风已消失殆尽,只剩空壳在半空中摇晃。
“我今日不想成为命轮载体了!”
大柱哥扯着嗓子大吼一声,震得殿内灰尘飞扬。
陆寒扭头看去,只见那屠户抄起砍骨刀,“哐”的一声,将刀背重重砸在祭坛边缘的花纹上。
大柱胳膊上的青筋暴起,青一块紫一块的,平日总是沾着油点的粗布衣裳,此刻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背上,宛如一块深色的云朵。
“我只想做个屠夫!”
他又骂骂咧咧地喊了一声,刀锋擦着命轮主宰的靴尖劈了下去。
“来啊,谁先来试试?”
然而,那刻满古老符文的祭坛,连一道白印都未留下。
大柱的砍骨刀却“吱呀”作响,刀柄上用朱砂绘制的镇邪猪纹正在脱落,红粉落在祭坛上,瞬间被吸得一干二净。
大柱的手开始颤抖,这并非因为害怕,就像以前杀猪时遇到老野猪王,使尽浑身力气却砍不进去分毫,急得不行。
陆寒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立刻想起张奶奶临死前抓着他手腕说的话,那手指如枯树皮一般,几乎掐进他的骨头缝里。
“命轮转动,需吞噬活人的念头。”
那时,他还以为老妇人在说胡话。
此时,看到小桃头发里最后一粒金粉钻进圆盘,大柱刀上最后一点朱砂消失不见,就连自己布鞋底沾着的铁匠铺炭灰都往祭坛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