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以为剑刃需淬炼,如今才明白,那玄铁中混有父亲留下的最后一块陨铁。
父亲临终前,用血在铁砧上刻下“慎持”二字,如今这二字正顺着剑纹在他手背上显现。
“闭嘴!”他咬紧牙关,推动剑气,却在此刻,断剑传来一阵刺痛。
“你体内的残魂,正在吞噬你的生气。”
命轮主宰的红眼闪烁得更亮。
“它渴望更多……鲜血,更多……怨念。”
“你保护的那两个普通人,他们的恐惧,若他们死去,只会让残魂更加强大。”他抬手指向陆寒的心口。
“不信吗?”
“试试停止你的剑意——”
陆寒突然踉跄一步。
断剑的颤抖瞬间从掌心直冲天灵盖。
他目睹剑纹中渗出暗红之物,宛如被血浸染的银线;耳畔是小桃拉长的尖叫声,如同嗡鸣,大柱的脚步声变得异常迟缓,仿佛老钟的敲击;甚至闻到手腕处皮肤被剑纹烫穿的焦糊味——这不仅是疼痛,更是一种本能的渴望,在骨缝中瘙动,催促他挥剑,渴望鲜血,渴望……
“阿铁哥!”小桃的手贴上他炽热的脸庞。
不知何时,金线已缠上他的手腕,凉意如山涧溪水。
“你、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陆寒猛地闭上眼。
脑海中浮现出小桃初到铁匠铺时的情景,她举着烤红薯,踮脚塞进他嘴里,糖渣还沾在她鼻尖,模样逗趣;又忆起大柱总在打烊后拎着半块熟肉来访,傻笑着说要“补补身子”;还记起在巷子里啃冷馒头时,小桃递来的烤红薯,那温度透过粗布帕子,温暖了他整个冬天。
“行了,别说了。”他睁开眼,眼底红芒稍退。
然而断剑的颤抖不仅未停,反而更剧烈,仿佛在抗议他的克制。
命轮主宰的笑声透过剑气传来:“看到了吗?
它在挣扎,气急败坏。
你保护不了这两个凡人,正如当年那个求你带她逃出火场的小女孩,你也无能为力。”
陆寒的呼吸骤停。
三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火舌舔舐木梁,小女孩紧抓他的衣角,哭喊“阿铁哥,我害怕”。
当时他握着断剑,剑纹刚爬上手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小女孩,只因他只会打铁,不会使剑。
“你怕什么?”命轮主宰的声音如蛇信般阴冷。
“利用这剑的力量,杀了他们,让剑饱餐一顿,你就能……活下去。”断剑的震颤愈发强烈,终成震动。
陆寒感到识海中有东西横冲直撞,似要撕裂他的理智。
那股力量不断驱使他举剑,疯狂的念头在脑中盘旋。
“阿铁!”此时,大柱的砍骨刀“哐当”一声重重磕在陆寒脚边。
大柱不知何时已绕至陆寒身旁,脸上黑血结痂,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扯着嗓子道:“老子杀猪时被猪拱翻过七次,每次爬起都想着,哼,我不信这个邪!”
说完,他拍了拍陆寒的后背,掌心温度透过粗布衫传来。
大柱继续道:“你安心护着小桃,老子去砍那些该死的线!”
就在这时,小桃的金线猛地缠上了大柱的另一只手。
小桃仰起脸,泪珠尚挂在颊边,但瞳孔中的幽蓝已淡去不少,仅剩清凌凌的水光。
她对陆寒说:“阿铁哥,我能感觉到,那些线似乎特别畏惧你的剑。你就尽管向前冲,我来为你扯线!”
陆寒低头望去,只见小桃的金线正沿着他的手臂缓缓爬向断剑,在剑纹间穿梭,宛如在安抚一头暴烈的野兽。
再看大柱那把砍骨刀,正插在脚边,刀身上还沾着稻草屑,那是刚才被炸飞时滚入草堆所留下的。
陆寒轻吐一字:“好。”
说来也怪,断剑的震颤顿时减弱了几分。
陆寒感到一股温热从心口缓缓蔓延,渐渐压过了剑纹带来的灼烧感。
他抬眼直视命轮主宰,剑尖直指对方心口,冷声道:“你的命轮,今日我便要斩断。”
命轮主宰那红色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刚欲抬手,却见陆寒身后,大柱已抄起砍骨刀冲向新冒出的童子;一旁,小桃的金线如游龙般窜向黑雾中的蓝珠子。
而就在他面前,断剑的剑意再次凝聚,这一次的光芒似乎多了几分温度。
“你会后悔的。”主宰的声音中首次透出破裂之感。
他抬手指向陆寒心口。
“等那剑吞噬了你的心,我便看着你亲手——”
“住嘴。”
陆寒的断剑瞬间划破空气。
这一剑,虽无星辰般的亮光,亦无震耳的龙吟,却令整个村子的命轮童子齐声发出尖啸。
剑纹在他脸上蔓延,几乎成了半张面具,但他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
他要保护的人就在身后;他欲斩断的因果,正摆在眼前。
就在剑势最猛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识海深处传来一阵刺痛。
那是断剑的残魂在躁动,仿佛被某种力量唤醒的沉睡野兽,正用爪子挠着他理智的屏障。
他听到主宰最后的低语混在风声中:“它醒了……而你,撑不过三口气。”
第184章 剑灵反噬?
断剑在空中划过的瞬间,陆寒后颈的汗毛骤然竖立。
他识海深处原本沉睡的那股剑意,此刻犹如被沸水浇灌的蛇,在他脑海中剧烈翻腾。
原本沿着剑纹爬上脸庞的青金色纹路,眨眼间渗出血红色,宛如被朱砂浸染的藤蔓,从眼角蜿蜒至下巴。
他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掌心与断剑接触之处灼热异常,仿佛紧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别胡来啊……我还能撑住。”
他在心中咬紧牙关,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不知是嘴唇咬破,还是剑意翻腾震伤了内脏。
眼角余光瞥见大柱的砍骨刀劈向命轮主宰旁的黑雾,小桃的金线缠住一颗幽蓝色的命珠,他忽然忆起昨晚为小桃修木簪时,她蹲在铁匠铺门口数星星的情景,以及大柱常往他铁砧下塞半块酱牛肉的那双粗糙大手。
这些画面如冷水泼入热油,瞬间在识海中激荡出一片清醒。
“阿铁哥哥!”
小桃的尖叫声直刺耳膜。
陆寒侧头,正对上她急得泛红的眼睛。
这姑娘不知何时松开了金线,踮起脚拽着他的袖子,指尖深深掐进他胳膊,急切地说:“你身上在发光呢!不是之前那种光……是红的,红得像要燃烧一样!”
她一抬头,头发里的草屑纷纷落下,又道:“会不会是走火入魔了?阿铁哥哥,你疼不疼?”
话未说完,命轮主宰的冷笑带着腥风扑面而来。
“走火入魔?”
那融合体红色的眼中透出扭曲的兴奋,干瘦的手指再次指向陆寒心口。
“他体内的剑魂早该认主——千年前剑魂屠尽护道者时,亦是如此血光。”
黑雾翻腾间,一道漆黑的锁链自他指尖射出,链上串着无数猩红眼珠,每个眼珠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声。
“去你大爷的!”大柱怒吼着,刀风呼啸而过。
不知何时,这屠夫已绕至陆寒身前,砍骨刀横在胸前,刀背“砰”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青石板裂出蛛网般的缝隙。
他后背的粗布衣被冷汗浸透,紧绷的肌肉如铁块般坚硬,脸上结痂的黑血被震落,露出青紫肿胀的伤痕,他吼道:“老子才不管什么千年剑魂,老子只知道,谁想动阿铁,先得把老子这条命拿走!”
锁链撞上砍骨刀的刹那,大柱膝盖猛然一弯。
陆寒见他的血管如蚯蚓般鼓起,刀身几乎贴地,刀刃与锁链相触处火星四溅,刺眼夺目。
“臭小子……”
大柱咬紧后槽牙,脖颈青筋跳动如击鼓。
“你要是撑不住就……就歇会儿,老子……老子还能扛!”
他突然咧嘴一笑,后槽牙染血。
“咱可是全村最厉害的男人!去年中秋掰手腕,老子连赢刘屠户三次!”
陆寒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清晰地感受到,剑魂愈发躁动,大柱每哼一声,它便更不安分——仿佛那上古残魂正贪婪汲取他的愤怒、愧疚与不甘,如同一只喂饱的恶狗,爪牙愈发锋利,疯狂撕扯他的理智。
断剑在他手中剧烈颤抖,快得难以看清,剑纹中冒出的血光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甚至将小桃的金线灼得滋滋冒烟。
“阿铁哥哥,手!”小桃突然扑来。
她的手指刚触到陆寒手背,便被烫得缩回,却又紧紧抓住他颤抖的手腕。
她的手心凉如井水浸过的玉,那股凉意顺着手腕渗入血脉:“我能感觉到……剑里有个很凶的东西,在骂你没本事,骂你保护不了人。”
她抬脸,泪水沿血色映红的面颊滑落。
“阿铁哥哥最厉害了!上次山匪抢粮,你拿着烧红的铁钳,一下就把那二十多人吓退;大前天我不小心摔了碗,你就蹲地上捡碎片,还说‘小桃的手金贵,不能碰刺’……”
陆寒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些他刻意回避的琐碎往事,此刻如春冰融化,在脑海中闪烁光芒。
为老太太修漏雨铜盆时,她塞来的枣糕;教孩子们打弹弓时,他们围在铁砧旁的欢笑声;大柱醉酒后,常拍着他肩膀说“阿铁这脾气,就像淬了水的好铁,越敲打越硬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