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小碎步走来,蹲在小桃的另一侧,袖中飘出一股淡淡的药香,轻声问道:“小桃呀,你能不能再和姐姐说说那些线都是什么颜色的呀?”
“嗯……”
小桃咬着嘴唇,怀里的布娃娃滑落在地。
“姐姐你的线是灰紫色的呢,阿铁哥哥的光呀,金红金红的,就好像……就好像我爹熬糖稀时,最浓稠的那一层呢!”
突然,她扑过去捡起布娃娃,指着娃娃左眼新出现的暗红色纹路,激动地说:“看呀!姐姐你的线还缠在我娃娃这儿呢!”
陆寒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弯腰捡起布娃娃,手指刚触到那道纹路,便觉一股阴寒顺着指关节直蹿而上,这感觉与昨晚那命纹女子血中的妖异紫色如出一辙。
他迅速将布娃娃塞到苏璃手中,苏璃低头一看,胸口的玉坠微微泛起亮光,原本暗红色的纹路竟淡了一些。
“小桃乖啊,去后面屋里吃枣糕吧。”
苏璃从兜里掏出一颗蜜饯,塞到小桃手心,并向陆寒使了个眼色。
小桃欢快地蹦蹦跳跳朝厨房跑去,手里举着布娃娃,嘴里还喊着:“阿铁哥哥的光可厉害了呢!”
“这小桃的通灵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啊。”
苏璃紧握布娃娃,声音压得很低。
“她竟能直接感知到命轮术抽取生气时的具体情形。”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那道纹路,继续道:“玄冥子的咒法是借助凡人生气来滋养命轮,而小桃……就像是个活生生的监视器。”
话未说完,铁铺外的阳光骤然暗淡下来。
陆寒抬起头,只见阴云迅速向小镇蔓延,速度快得肉眼可见。
此时,屋檐角上的铜铃在狂风中哐哐作响。
他立刻反手握住腰间的断剑,感受到剑鞘轻微颤动。这是残魂在提醒他。
“你藏得真深,但逃不过命运的捉弄。”一个沙哑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陆寒抬头望去,只见那位命纹女子在阴云下飘浮。
她身着绿色长裙,裙摆无风自动。
她脸上的金纹比昨晚更为明显,宛如一条条活灵活现的毒蛇,爬满了半张脸,令人不寒而栗。
她一抬手,九道暗紫色的命轮虚影从地底冒出,瞬间将小镇四周封锁得严严实实,连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也被搅得乱作一团,犹如一团乱麻。
“陆寒。”
命纹女子声音中带着扭曲的笑意。
“你以为换个名字,藏起断剑,就能骗过命轮吗?你胸口那块金鳞,可是上古剑灵的标记。而我……”
她用手指在胸口划过,浮现出一个暗纹,与陆寒的金鳞正好相对。
“我是来替天收债的。”
陆寒后退小半步,将苏璃挡在身后。
断剑在剑鞘中发出清亮的剑鸣,金红色微光从剑鞘缝隙透出,与命轮的暗紫色形成鲜明对抗。
他能感觉到,残魂的情绪前所未有的激动,既有面对老对头的愤怒,也有急于保护某物的焦急。
“收债?”苏璃突然开口。
她身上的玉坠闪烁着暖白色光芒,映得她眼底仿佛有青莲的影子。
“还是替玄冥子收拾他干的坏事?”
脸上有命纹的女子笑容顿时僵住。
她猛地转头看向苏璃,脸上的金纹扭曲得极为狰狞。
“你这个被药谷赶出来的人,倒是比那些老顽固看得明白……”
话未说完,小桃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举着半块枣糕,大声喊道:“阿铁哥哥,姐姐身上的黑气又变多了!她的线……那些线正往你心口钻呢!”
陆寒闻言,急忙低头,惊觉心口金鳞正散发着灼热光芒,感觉皮肤下似有东西欲破体而出。
命纹女子的指尖开始聚集暗紫色光束,直射陆寒面门——这一回,她显然不打算留手。
苏璃手按腰间玉瓶,净莲眼散发的青光在眼底愈发明亮。
她紧盯着空中旋转的命轮虚影,突然发现每个命轮中心都有一点淡幽绿色,宛如某种活物的瞳孔。
“陆寒!”
苏璃紧握玉坠。
“命轮的根源……在镇东头的老槐树上!”
此时,阴云压得更低,仿佛触手可及。
断剑“噌”的一声出鞘,金红色剑意如游龙般冲天而起,与命轮的暗紫色激烈碰撞,爆发出刺眼火花。
小桃尖叫一声,声音与铜铃乱响交织,在铁铺内回荡,产生阵阵回音。
苏璃紧盯那抹幽绿,手指紧紧抠住玉瓶,指节泛白。
她心中明白,这次必须让净莲眼彻底睁开。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及玉瓶瓶颈时,眼底青莲虚影突然剧烈颤抖,仿佛失控。
净莲眼开启时的灼痛如小蛇般从眉心窜至后颈,苏璃咬紧牙关,努力稳住身形。
她看到命轮中心那点幽绿愈发清晰,犹如由无数灰紫细线缠绕的活物。
那些细线,每一根都嵌入镇民的衣服、头发,甚至灶膛中的柴灰。
“她在用凡人信仰凝聚命纹!”
苏璃大声喊道,身上玉坠光芒骤亮。
“必须切断这些线,否则命轮会将全镇生气吸干!”
话还未落,陆寒的手掌已轻轻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仍残留着开刃时的温度,却感觉比铁砧还要沉重。
“你的伤还未痊愈。”
陆寒手中的断剑在他指间嗡嗡作响,金红色的剑意如细丝般钻入苏璃的袖口,帮她平复翻涌的气血。
刚才为布娃娃祛纹时,苏璃强行运转的药力尚未完全平息。
苏璃抬起头,一眼便捕捉到他泛红的眼尾。
这双平日里冷如淬铁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灼热的光芒,与上次为她挡下蚀骨钉时的狠劲如出一辙。
“我可以的。”
苏璃试图抽回手,但她的腕骨却被陆寒握得更紧。
“不行。”
陆寒的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腕间那沾有药渍的地方,这药渍是昨日为老妇人敷药时留下的。
“净莲眼每开启一次便会伤及神魂,你……不能再为我冒险了。”
话音未落,耳边传来一阵软糯的拽衣角声。
不知何时,小桃已蹭到陆寒腿边,她那破烂布娃娃的胳膊勾着他的围裙带子,圆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淡淡的金光,宛如清晨透过竹林洒落的阳光,还带着晨露落入溪涧的清新。
“阿铁哥哥,我能帮你找到那根线哟。”
她踮起脚扯着陆寒的袖子说:“昨晚我数过啦,所有灰紫线都缠在一根最粗的金线上,就藏在刘婶的枣糕筐底下!”
陆寒低头,目光与小桃亮晶晶的眼睛相遇。
那抹金光虽比他剑上的光芒更淡,却清澈透明如山涧冰泉。
原来这小娃娃的通灵能力并非依靠感知,而是能“看见”。
他突然想起昨日小桃蹲在巷口,为摔破碗的王二婶擦眼泪时说的“碗里的光比糖人还甜”,又忆起她将最后半块糖人塞给讨饭小乞丐,还说“他心里的线是甜的”。
此时,断剑在他掌心骤然发烫。
金红的剑意仿佛有了生命,瞬间窜至他的手臂,在虎口金鳞处凝聚成小剑模样。
这是残魂从未有过的反应。
陆寒眼眸微眯,顺着小桃手指的方向望去:镇东老槐树下,刘婶的枣糕筐正冒着热气;卖菜的张叔蹲在一旁剥葱,葱叶上还挂着晨露;补锅的老李敲着破铜盆,惊飞了房檐角的麻雀。
这些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场景,此刻在陆寒眼中却如一张巨大的金色网。
网上的每一根线,都连着镇上居民的欢笑、叫骂、叹息,就连王二婶打碎的碗碴上也仿佛缠绕着微弱的光芒。
“原来,这道不在天上,而在人间。”陆寒低声自语。
他豁然明白,为何残魂在他帮老木匠修犁耙时最为安分,为何剑鸣在他为哭闹小孩做木剑时最为清脆。
并非他在养剑,而是这人间的烟火气息在滋养他的剑意。
“阿铁哥哥?”小桃拉了拉他的围裙。
“现在要剪吗?”
陆寒低头,只见小桃拿着他昨日弄坏的铁剪,刃口尚显粗糙。
他忽然笑了,蹲下身将小桃的羊角辫揉得乱糟糟的:“等哥哥先弄清楚哪根线最甜再说。”
就在此时,一声清亮的佛号穿透阴沉的云层。
“阿弥陀佛。”
这声音宛如清晨的钟鸣,穿透了迷雾,连命纹女子周身的紫雾也被震得微微颤动。
陆寒猛地抬起头,只见镇口的青石板路上,一位身着灰布僧衣的老和尚正缓步走来。
他手中握着一串乌木佛珠,每一颗珠子都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慈祥,犹如春日山间的明月。
然而,陆寒却感到后脖颈的汗毛瞬间竖起。
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