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陆公子……”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紧握短刃。
“您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山上桃花香随风而过。
陆寒抱着苏璃走向山脚的马车,冷霜紧随其后,目光始终未曾离开。
就在他们头顶,龙形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仅剩半片金鳞在月光下闪烁,然后没入他怀中的残片。
这天晚上,断龙崖营地的篝火渐渐熄灭。
陆寒靠在帐篷边,凝视苏璃熟睡的侧脸。他抬手触摸喉间的金纹,发现它已变得淡薄。
在他的识海深处,有个模糊的声音轻轻呼唤:“该醒醒了……该醒醒了……”
他闭上眼睛,记忆中的小哑巴笑着,怀抱剑图,金纹飘扬,指向被黑雾笼罩的山谷。
而那黑雾深处,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第171章 咱能不能别当了?
断龙崖的夜晚比山外更为寒冷。
篝火早已熄灭,仅余几点暗红的余烬在灰烬中挣扎,仿佛生命即将逝去。
陆寒倚靠在帐篷布上,原本闭合的双眼突然睁开,冷汗沿着鬓角滑入衣领,感觉就像水滴入热油,令他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你并非敌人……你就是另一个我。”
玄冥子的声音在识海中炸裂开来,伴随着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
陆寒抬手按住太阳穴,手指因用力而变得苍白。
这不是幻境,那声音太过真实,甚至带着几分他自认为陌生的沙哑,仿佛从骨髓中渗出。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月光透过帐篷缝隙,在掌纹间凝结出一道暗金色的纹路,宛如蜷缩的小龙,其鳞片上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幽蓝色,正是先前残片中金鳞的颜色。
“归墟守主……”他低声嘟囔,喉间的金纹随之微微发热。
突然,记忆中闪过断剑共鸣时的震颤,那些曾以为是剑灵残魂的悸动,此刻化作刺向自己的尖针。
原来不是剑灵认主,而是守主在苏醒吗?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陆寒迅速蜷起手掌,将印记按在膝盖上。
门帘掀开时,他已调整好呼吸,但眼尾仍留有未消退的惊慌。
“醒了吗?”青阳子抱着酒葫芦走进来,月光在他发间的银饰上闪烁了一下。
这位散修联军的统帅平日随性,今日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
腰间的玉牌松动,一动便发出叮当声。
“我在帐篷外坐了近半个时辰,听见你在里面辗转反侧。”
陆寒的目光紧盯着他腰间晃动的玉牌,那是玄铁制成的联军令,上面刻有二十八星宿图,此刻却透出不寻常的幽光。
他立刻明白青阳子为何而来,咽了咽口水说:“前辈,您是来询问归墟之事的吗?”
青阳子的手在酒葫芦上停住,夜风将他的银须吹得翘起。
他没有回答,反而蹲下拨弄着快烧尽的炭火,火星四溅,使他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
“归墟崩塌时,守主在被封印前,在断龙崖留下了一句话。”
他扭头看向陆寒,眼神锐利如冰剑。
“他说‘若我归来,必是被我最信任之人所害’。你认为……”
他用指关节敲了敲陆寒的膝盖。
“那位老祖宗,真的背叛了你吗?”
陆寒的背紧靠在帐篷杆上,粗布帐篷透出的寒意直刺骨髓。
他想起萧无尘曾说,归墟守主在上古时期是最强大的剑修,但因“贪嗔痴”入魔道,被七宗封印。
然而青阳子的问题中还隐含了另一种可能——或许被背叛的是守主本人。
“前辈所知定比我多。”陆寒努力平复心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仍变得沙哑。
“否则您也不会深夜来访。”
青阳子突然笑了,笑声使得酒葫芦里的酒溅出几滴,打湿了青衫前襟:“小友你真是直截了当。”
他起身时带起一阵风,吹乱了陆寒额头的头发。
“但有些事,知道得太早,未必是好事。”
门帘再次落下时,陆寒听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但在帐篷外稍作停留。
有物体“叮”的一声掉落在地,陆寒弯腰拾起。
是一块碎玉,上面刻着半朵残败的莲花,与苏璃脖子上佩戴的那块极为相似。
“阿寒。”
一只温柔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苏璃不知何时已醒来,披着他的外衣,发梢还留有睡眠时压出的痕迹。
她的指尖隐约泛着青光,这是药王谷净莲眼即将启动的征兆:“让我看看。”
陆寒未发一言,只是紧握她的手,将自己掌心的印记贴合至她的手心。
苏璃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青光骤然增强,将她眼尾的泪痣映照得如同血滴一般:“你的识海……”
她另一只手轻触他的眉心。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继续说道:“被一层封印所缠绕,还交织着命轮的纹路。这并非他人所为,而是你自己的剑意,是与血肉骨髓一同刻入的。”
陆寒听闻此言,呼吸骤然停滞。
他突然回想起小哑巴用剑图焚烧玄冥黑气时,自己识海深处那阵熟悉的刺痛。难道那不是抵抗,而是封印在松动吗?
他凝视着苏璃变得苍白的指尖,突然紧握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的心口,说:“如果我真的是归墟守主的话……”
苏璃打断了他,说:“那我就把整个归墟都给烧了。”
话音刚落,青光瞬间熄灭。
她扑进陆寒的怀中,头发轻拂他的下巴,还说:“你是阿铁,是教我打铁时会偷偷往我手心里塞糖块的阿铁。”
此时,帐篷外传来冷霜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比平时要沉重一些。
陆寒抬头,只见帐篷布上投射着她的影子,那短刃的轮廓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冷霜在门口停下,似乎有话想说却未说出口,最终只是敲了敲帐篷杆,说:“陆公子,有位……以前认识的人,在山脚下等你。”
她的声音中透露出陆寒从未听过的紧张,就像拉满的弓弦一般。
陆寒紧紧抱住苏璃,感到心跳如鼓。
山脚下的那个人,会是萧无尘吗?
或者……
陆寒一边思索一边起身,轻抚怀中的残片,此时残片烫得如同烧红的铁。
苏璃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他便低头轻吻她的发顶,温柔地说:“别担心,我就在山下。”
冷霜已转身向山下走去,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陆寒跟随冷霜走出帐篷,山上的风夹杂着露水迎面扑来。
此时,陆寒突然想起玄冥子消失前提到的“命轮崩解的残片”,以及苏璃所说的“自己的封印”。
他思索着,或许所有的答案,都在山脚下那位“故人”手中。
山上的风带着松涛声从断龙崖方向吹来。
陆寒就这样跟随着冷霜的影子向山下走去,他脚下碾碎的小石子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光芒。
冷霜将短刃插入腰间革带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这声音就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陆公子。”
冷霜突然停下脚步,背对着陆寒,她的头发随风扬起又落下。
“刚刚在帐篷外,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陆寒的脚步突然悬在半空。
他注意到冷霜的肩胛骨在粗布短衣下轻微起伏,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刃上鲨鱼皮制成的剑柄。
这是她过去做刺客时养成的习惯,越是紧张,动作就越轻柔如羽毛。
“南荒的商队传来了消息。”
冷霜转身时,月光正好照在她左眼的刀疤上,那道旧伤如同一条银色的线。
“三天前,有人在苍梧林外全歼了整支商队。幸存的车夫说,那些人胸口都纹有命轮图腾,口中还不断喊着‘找钥匙’。那钥匙……”
“是我的心脏。”陆寒接过话。
他的声音轻如飘雪,风一吹便消散无踪。
此刻,他掌心的金鳞印记突然变得炽热,烫得他立刻想起了苏璃所说的“命轮纹路”,以及青阳子留下的那半块残莲玉。
原来,所有的线索早已像蛛网一般在他周围缠绕多时,只待今日一并收紧。
冷霜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她没料到陆寒会如此直接地揭开真相。
她的手缓缓伸向腰间的情报袋,指尖刚触及袋口便停了下来:“我本打算先确认这消息的真伪……但方才我注意到你掌心的印记,与车夫所描述的‘会发光的龙鳞’如出一辙。”
山脚下的溪水突然涨起,哗哗的流水声中夹杂着细微的呜咽。
陆寒凝视着冷霜发梢上的露珠,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初遇她时的情景。
那时,这位总是神情严肃的女刺客正蹲在巷口喂食流浪猫,刀刃上还残留着未擦拭干净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