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清晨,他带她登上后山,却只见朝阳被浓雾完全遮蔽。
“山巅的太阳,比我们镇上的明亮三倍,阳光照在雪上,仿佛撒了一层金粉。”
小翠的眼眸瞬间闪烁起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来,她小声说:“可是苏姐姐说,你要去的地方……比后山危险百倍。”
“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平安归来。”陆寒转头望向苏璃。
月光下,苏璃额头上的印记依旧闪烁着光芒,宛如一朵永不凋零的金莲花。
就在刚才,当她紧握他的手腕时,他清晰地看到她意识海中飘动着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被血洗过的药园、倒在水池边的老药师,以及刻有“净莲”字样的残碑。
原来,她一直念叨着要查明的真相,竟然与自己心口的剑纹同出一源。
“阿寒。”
苏璃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得如同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尖。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本名。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但很快又恢复了焦点。
“那声音说,‘把净莲带来’。”
她用未被握住的那只手轻轻触碰他心口的剑纹。
“我想……那个声音,和你意识海中的剑影,是同一种力量。”
陆寒的呼吸突然停滞。
他能感觉到,随着苏璃的这一触碰,剑影在意识海中转动了方向,就像一只被挠了下巴的猫,温顺地在他意识上蹭着。
自从自觉醒剑意以来,剑影这是首次主动传递情感。那不是以往的灼痛感,也不是对杀戮的渴望,而是……期待。
远处山巅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
陆寒本能地抬头,只见长满青苔的大石裂缝中,伸出一只异常粗大的手。
月光映照下,那人的半张脸显露出来:左眼如常人般漆黑,右眼却幽幽泛着蓝光,仿佛与乌云中的古钟相互呼应。
“阿寒?”
苏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只能看到黑黝黝的山影。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陆寒收回视线,紧紧握住玉简。
他能感受到那道幽蓝目光中的温度,就像一块烧红的炭,烤得他后颈生疼。
然而此刻,他更关心的是怀里小翠缝制的歪歪扭扭的护身符,是苏璃手中传来的温暖,还有青莲婆婆临行前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些温暖的感觉,这些牵挂,让心口的剑纹不再像以往那样灼痛,反而像是一团包裹着棉花的小火苗,温暖得让人眼眶发酸。
“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他目光坚定地盯着乌云中的古钟,声音比夜色还要坚定。
“前往天机秘境。”
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青莲婆婆站在窗后,望着院子里的三人,手中紧握着一枚泛着清冷光泽的符咒。
符咒中心刻着一朵六瓣莲花,与苏璃额头间的印记惊人地相似。
她看着陆寒转身时被月光照亮的侧脸,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将符咒放入随身携带的木匣中。
“明天早上再说吧。”
她对着月光轻声自语:“但愿……还来得及。”
晨雾尚未散去,陆寒推开了青莲婆婆家的木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惊动了房梁上的新燕,药香和老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
婆婆正坐在八仙桌前,手指轻抵着刻满药草纹路的木匣,匣盖半开,一道清亮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在青砖地上如同一条细流。
“过来。”婆婆招了招手,声音比昨夜更加沙哑。
“坐下。”
陆寒拉过一条竹凳,膝盖刚碰到凳面,就见婆婆从匣中取出一张符咒。
清亮的光芒环绕着六瓣莲花的纹路流转,与苏璃额间的印记弯曲程度完全一致。
他突然回忆起昨夜苏璃触碰自己心口的那一刻,剑影中那股期待的情绪,令他的喉咙不由自主地紧缩。
“这是净莲引路符。”
婆婆将符咒轻放在他的掌心,她的指尖冷得如同深秋的露水。
“这是净莲仙子以自己的本命精血炼制的,生死关头能激发天地灵脉,保你一线生机。”
婆婆那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筋凸显。
“但每次使用,你与剑影之间的联系就会减弱一分。”
陆寒垂下眼帘,凝视着掌心的光芒。
此刻,他想起了白渊前辈临终时满是鲜血的手,以及符纸刺入心口时响起的剑鸣。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吞了回去,喉结上下滚动后,终于问道:“婆婆……您究竟是谁?”
青莲婆婆的目光扫过陆寒心口的剑纹,她那原本浑浊的眼眸突然变得清澈如泉水。
她一边轻抚着木匣边缘的凹痕,一边缓缓道来:“三百年前,我不过是净莲峰上的一名药童。那夜归墟异动,残碑从山上坠落,仙子命我带着半块残碑迅速逃离。”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咳嗽声在屋内回荡,仿佛要撞击到屋梁。
“后来我才意识到,她留下的不仅仅是残碑,还有这道符。”
“归墟中的人已经开始躁动不安,蠢蠢欲动。”
青莲婆婆突然紧握陆寒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昨晚在山巅上见到的那只蓝眼睛,正是归墟的守墓人。他们所等待的,并非什么秘境,而是……”
“阿寒!”
院子外传来苏璃的呼唤声。
青莲婆婆仿佛被烫到一般,急忙松开手,迅速将手缩回,开始整理木匣中凌乱的药草,声音恢复了昨日晒药草时的温和:“该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快去吧,那小丫头已经等急了。”
陆寒起身时,发现符咒在掌心留下了淡淡的红印。
他回头望向婆婆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忽然注意到她鬓角的白发中隐约藏着半个青莲形状的金饰。
这金饰的纹路,与苏璃识海中那块“净莲”残碑上的纹路,完全一致。院子外,苏璃站在那棵老槐树下。
今日她未束发,晨风拂过,墨黑的长发变得凌乱,却遮不住她额头间菱形印记发出的微弱光芒。
见到陆寒出来,苏璃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袖口,目光紧盯着陆寒手中的符咒,说:“那光芒……与我印记闪烁的频率相同呢。”
陆寒刚要开口,街角处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阿铁,真是好久不见。”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柳长风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腰间斜插着一把短匕,刀鞘上缠绕的红绳已经有些褪色。
这红绳,正是三年前药王谷发生血案时,他背着昏迷的苏璃从火场中冲出时系上的。
陆寒的瞳孔瞬间微缩。
他本以为柳长风在散修联盟负责情报工作,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州城,没想到此刻会出现在这个偏远的小镇。
他站到苏璃前面,声音冷淡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柳长风却笑了,手指轻敲腰间的短匕,说:“我要是告诉你,我在镇口的茶棚那儿听了大半夜你们的谈话,你信不信?”
他指向远处被雾气笼罩的群山,说:“天机秘境已经开启,归墟那边有了动静,连散修联盟的传讯鸽都被惊飞了。”
他突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更巧的是,有人托我带句话:‘他在棋盘等你。’”
“谁?”
陆寒条件反射地将手放在心口处的剑纹上。
在他的识海之中,剑影翻腾涌动。这一次,没有杀戮的冲动,反而是一种警觉的感觉。
柳长风并未作答,只是伸手轻拍陆寒的肩膀,淡淡地说:“等你抵达目的地自然会明白。”
转身之际,袖中不慎滑落一件黑色物品,陆寒目光锐利,立刻辨认出那是一枚黑色令牌,晨雾中隐约可见“玄冥”二字。
这“玄冥”二字,正是魔教幽冥宗的标志。
“阿铁哥!”
小翠手提布包,从巷口急匆匆跑来。
她头顶的碎发被露水打湿,一撮撮地显得有些滑稽。
她跑到陆寒面前,将布包迅速塞入他怀中。
布包内装着刚烤好的金黄色麦饼,还散发着热气,带着小翠的体温。
“我还特意多加了糖。”
她抬头望向陆寒,眼中泛起泪花,带着一丝委屈道:“你之前答应带我去看山巅的日出,可不能食言啊。”
陆寒听后,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难受。
他轻抚小翠的头顶,然后将布包系在腰间,对小翠承诺:“放心吧,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最高的山上看日出。”
他稍作停顿,语气坚定地补充道:“我向你保证。”
小翠听后,立刻破涕为笑。然而,她后退时不小心撞翻了脚边的竹篮。
腌菜坛子咕噜咕噜地滚到柳长风脚边,他弯腰捡起坛子,袖中的黑色令牌再次滑出半寸。
这次,苏璃也注意到了这枚令牌。
苏璃见到令牌后,手指紧掐掌心,她额头的印记突然变得异常明亮,仿佛星星点燃了火焰。
“是时候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