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头上还沾着铁匠铺的铁屑,木柄上留着他磨出的手印。
他望向蜂拥而至的怨灵,再看看被黑雾缠绕、挣扎的守灵人,又瞥了一眼白渊眼中的疯狂,突然笑了。
“这一锤,是为了她们而挥出的。”
他举起大铁锤。
锤头向下猛砸,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
原本相互冲突的双生剑意瞬间融合,化作一道青白相间的光刃,沿着锤尖劈出。
最前方的怨灵一触碰到光刃,立刻化为尘埃;白渊脸上的鬼面符也被震得粉碎,黑雾中守灵人的真容显露,满是震惊。
此时,山风突然改变方向。
原本弥漫的山雾被卷成漩涡,从乱葬岗深处吹来的风,刺骨寒冷,使得陆寒身上的粗布衣服发出呼啸声。
他抬头一看,夜色已不知不觉地蔓延开来。刚才还金光闪耀的天空,此刻被乌云压得低沉,如同一块吸满墨汁的棉絮,仿佛随时都会坠落。
白渊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后退两步,恶狠狠地盯着陆寒说:“你……你根本不知道施展双生剑意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陆寒紧握铁锤,铁剑自动飞回他身边,与锤头并列。
他望了望渐渐逼近的乌云,又看了看怀中的瓷瓶——里面装着苏璃的血,这是他必须带回的希望。
“代价?我明白,有些事物比生命更加珍贵。”
乌云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如同闷雷。
陆寒感觉到云层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就像一头沉睡多年的巨兽,被剑意唤醒。
他紧握瓷瓶,转头望向守灵人:“前辈,这碑……还有其他事情吗?”
守灵人正要开口,乌云突然剧烈翻滚起来。
一滴硕大的雨珠砸在陆寒手背上,冰凉透骨,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夜色愈发浓重,远处传来尖锐的啸声,如同婴儿哭泣。
这并非怨灵,而是一种更为罕见、古老的存在。
“天象有变。”
守灵人仰望天空,手中的断剑微微颤抖。
“陆小友,你该回镇上了……有些事情,还不是你该知道的时候。”
陆寒伸手摸了摸腰间的铁锤和铁剑。
他最后瞥了一眼轮回碑,又望了望藏在树后的白渊,然后转身向镇上疾驰而去。
风越刮越猛,吹得他的衣角呼啦作响,吹得他眼睛刺痛。
他想起了小翠的布老虎,想起了苏璃熬药时的烟火气息,又想起了青莲婆婆的竹椅依旧摆放在院门口。
这些温暖、生动、他必须守护的东西啊。
乌云愈发沉重,压得更低了,天色变得黑沉沉的。
当第一声惊雷“轰隆隆”地炸响时,陆寒已经望见了镇口那棵老槐树。
他急忙加快了步伐,怀中紧抱着一个瓷瓶,那瓷瓶随着他的心跳“砰砰”作响,仿佛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第143章 阿铁哥,你别走,我怕!
陆寒穿着布鞋走在青石板路上时,突然感到后脖颈的寒毛直立。
镇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条,在狂风中疯狂摇摆,仿佛无数干枯的手臂在夜空中胡乱挥舞。
他正欲呼唤“小翠”,腰间的铁剑突然震颤起来,剑柄上的锈迹纷纷脱落。这是危险临近的征兆。
“阿铁哥!”
这带着哭腔的呼喊传入耳中。
陆寒转身,便见浅青色的布裙角掠过自己的小腿,小翠扑了过来,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粗布衣服里。
小翠的脸颊红得异常,眼角还挂着泪珠,辫子散了一半,几缕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头上。
“我……我刚才在灶房里烧火,突然感到困倦,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抬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我梦到你站在乱葬岗的石碑前,身上缠绕着一团黑雾,然后就像被风吹散的灰烬,瞬间消失了。”
陆寒不由自主地用手指轻抚小翠紧抓自己衣角的手背。
这双手比平时要凉,指尖还沾着灶灰。她显然是直接从厨房跑出来的,连围裙都未解下,那靛蓝色的布带子在风中飘荡。
陆寒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他回想起今晨为小翠修补布老虎时,这双手还递给他热腾腾的烤红薯,红薯还带着灶膛的余温。
“小丫头片子,”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伸手整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话音未落,铁剑突然“铮”的一声,出鞘半寸。
紧接着,头顶上传来阴森的笑声。
陆寒本能地将小翠拉至身后,抬头一看,一团血雾裹挟着一个红衣人坠落下来。
那女子的头发极长,几乎触及地面,发间插着一支褪色的红珊瑚簪子,脸庞如同浸泡在血水中的纸人,眼尾的朱砂痣异常醒目。
她的血刃尖端距离陆寒的咽喉仅三寸之遥,却在即将触碰之际停住了——青莲婆婆的桃木杖横亘在中间。
“闪开!”
青莲婆婆的声音冷若冰霜,她紧握桃木杖,杖头的青铜铃发出震耳的响声。
一道淡金色的屏障从杖尖扩散开来,将他们三人笼罩其中。
红衣怨灵的血刃砍在屏障上,溅起一片片金芒,她的指甲瞬间变得异常修长,在空中划过,发出刺耳的尖叫:“老东西,你守了二十年还不够吗?这小子的灵魂,本就是我们的!”
陆寒感到后槽牙隐隐作痛。
他清晰地听到小翠在身后呼吸急促,也能感觉到小翠紧抓着他衣摆的手在颤抖。
怀中的瓷瓶突然变得滚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炭。
这瓷瓶内装的是苏璃用自己的本命精血炼制的续命丹。
即便隔着两层布,瓷瓶的热度仍让他的胸口感到灼痛。
“婆婆。”
他转头望向青莲婆婆,只见她银发被狂风吹得凌乱,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眼角此刻紧绷成一线。
“婆婆,他们想要的不是我的命吗?”
“不,是你的灵魂。”
青莲婆婆手中的桃木杖发出微弱的光芒。
屏障上的裂痕随着红衣人的攻击不断蔓延。
青莲婆婆继续说:“当年,你母亲为了保护你,将双生剑意封印在你的灵魂之中。这些怨灵,都是被剑意斩杀的邪修残念。它们等待了二十年,只待你的剑意觉醒,便想吞噬你的灵魂,以修补它们残缺的魂魄。”
“阿铁哥?”
小翠从他的臂弯里探出半张脸,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他的手腕上。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
陆寒的喉结上下滚动。
他回忆起今天早上,他在为王铁匠打镰刀时,小翠蹲在风箱旁为他扇风。
小翠还说,等攒够了钱,要去城里看杂耍。
他又想起上个月,小翠不小心摔碎了药罐子,害怕他生气,躲进了柴房。
最后被他找到时,鼻尖上还沾着草屑。他还记得小翠总是把卖糖葫芦攒下的铜板,整齐地包在草纸里,放进他打铁用的工具箱。
“别怕。”
他低头,用拇指轻柔地拭去小翠脸上的泪水,声音轻柔如羽毛落在雪上。
但当他抬头望向红衣怨灵时,眼中温度骤降——铁剑“嗡”的一声完全出鞘,铁锤在掌中旋转,青白相间的光刃沿着锤脊流动。
“婆婆,”
他的声音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沉落,如同深潭中的石头终于找到了归宿。
“您带着小翠去地窖吧。”
他握紧锤柄,光刃在狂风中划出半弧。
“我倒想看看,他们等了二十年,究竟在等待什么。”
小翠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但又轻轻松开,只留下温暖的触感:“阿铁哥,你说过要教我打布老虎的眼睛……你得守信用啊。”
陆寒心中一阵疼痛。
他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在青莲婆婆的掌心:“婆婆,麻烦您了。”
青莲婆婆的手指轻拍小翠的手背,随即拉着她向后退去。
屏障上的裂痕愈发密集,宛如一张错综复杂的蜘蛛网。
红衣怨灵的笑声中透露出一丝急迫,她的身后又出现了两团黑雾。
正是黑袍和灰面,那三个怨灵使者,昨晚在乱葬岗见过的。
“快走!”
青莲婆婆突然低声命令,桃木杖重重地敲击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