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金属撞击声瞬间穿透了幻阵。陆寒目睹,眼前的血林、剥皮狗、婴儿等幻象,瞬间化为点点幽光碎裂,夜枭那震惊的面孔显露了出来。
夜枭手中的白骨杖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黑珠子上也多了一道指节长的划痕。
令人惊讶的是,陆寒看似平常的一锤,竟在铁铺的泥墙上砸出了半寸深的坑,锤头还在嗡嗡作响。
“这……这怎么可能……”
夜枭后退了两步,喉结上下滚动。
“你才炼气三层……这力量……”
“陆哥!”
此时,门帘被风猛地掀起,发出呼呼的声响。
李小娘子端着药罐冲了进来,晚樱还沾在她的发辫上。但她并未看向陆寒,而是目光直视夜枭腰间的玄铁令牌。
“醒神草!”
她大喊一声,随即反手将怀中的纸包扔进了炭火炉。
火星“轰”的一声蹿起半人高,橙红色的烟雾夹杂着刺鼻的药味迅速弥漫开来。
陆寒被呛得连连咳嗽,但就在那股辛辣味儿钻入鼻腔的刹那,他的头脑突然变得清晰。
他看到夜枭的脸色骤变,白骨杖上的幽光被烟雾一冲即散,连他腰间的断剑都在颤抖,似乎对这股味道感到恐惧。
“臭丫头,多管闲事!”
夜枭挥舞着白骨杖扫来,杖风掀起的气浪瞬间将药罐掀翻。
李小娘子尖叫着躲闪,药汁溅到了她的靛青裙角上,但在药汁落地前,陆寒迅速将她拉入怀中。陆寒自己也惊讶于动作之快,仿佛身体里有另一个人在指挥。
“走!”
王五抓起那把生锈的铁剑,挡在了两人前面。
陆寒这时才注意到,那老头的手竟然不再颤抖。他握剑的姿势,仿佛这剑是他使用了上百年的老伙计。再看那剑身上的锈斑,一片片地剥落,露出了下面青黑的纹路。
夜枭目光死死盯着那把剑,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突然,他袖子一挥,七枚拖着血丝的骨钉直射向陆寒的心口。
陆寒本能地举起锤子防御。当锤头与骨钉相触的瞬间,他体内涌现出一股陌生的杀意。这次,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识海中燃烧着一团幽蓝的火焰。火焰中,一把剑悬浮着,剑身缠绕着锁链,剑鸣声似乎在嘲讽:“这点小把戏,值得躲吗?”
“当啷!”
骨钉与锤头相撞,瞬间断裂成两截。
夜枭的脸色“唰”地变得苍白,他转身向门外疾跑。
奔跑中,他撞翻了风箱,炭火四溅,点燃了墙角的柴火,但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就在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回头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是谁?那东西迟早会吞噬你……你不是普通人!”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被夜色吞噬。
铁铺里只剩下劈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陆寒这才松开李小娘子,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再看手中的铁锤,依旧热得发烫,仿佛刚从炉中取出。
他凝视着掌心被锤头压出的红印,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幻象中血淋淋的场景。刚刚若不是李小娘子的醒神草,若不是那把突然出现的剑……
“小陆?”李小娘子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她的眼睛红红的,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被吓的。
“你……你刚才挥锤的样子,就像一位会武功的大侠。”
陆寒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转头看向王五,老头正盯着那把锈剑发愣。剑身上的锁链状纹路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寒光,与他在识海中所见的剑如出一辙。
“叔?”陆寒轻声呼唤。
王五突然回过神来,急忙将剑藏到床下。
他转身时背微驼,但陆寒分明看到,老头眼角的皱纹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去把火灭了。”
王五的声音沙哑如破风箱。
“小娘子,抱歉了,今天这事……请别告诉其他人。”
李小娘子用力点头,却并未立刻离开。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陆寒:“这是我爹新晒的安神草,睡前煮水喝。”
她的手指轻触陆寒手背时微微一缩。
“你……你刚才的眼睛,就像有火焰在燃烧。”
陆寒低头看向布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仍在颤抖。
他的思绪被夜枭最后的话语所萦绕——“你不是普通人”。
陆寒沉思着,自幼除了打铁,便是为王五奔走送货,几乎未曾踏足镇外的山林。
难道十年前被王五收留时,自己身上就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陆寒提议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
李小娘子的脸颊瞬间染上绯红,她急忙抓起药罐,匆匆向门外跑去,发辫上的晚樱也随之飘落了一朵在门槛上。
陆寒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这才转身去熄灭那火堆。
火星溅到脚边时,他不经意间发现,刚才被锤头砸出坑的泥墙里,嵌着一片碎骨,其色泽与夜枭的白骨杖如出一辙。
王五递给他一把铜锁,命令道:“锁门。”
陆寒的手再次颤抖起来,这次他看得真切,老人掌心的一道红印,与幻象中婴儿抓握之处完全一致。
铁铺的木门“吱呀”一声关闭。
陆寒紧握着铜锁,耳边又传来镇东方向那似夜枭啼叫的尖锐声音,听起来比之前更近了。
他凝视着窗外愈发浓重的夜色,手探入怀中,轻抚着装有安神草的布包,心中暗想,今晚,恐怕是难以入眠了。
第2章 梦里剑鸣响彻夜
月光透过窗户纸,在床沿洒下淡淡的银色光影。陆寒盖着薄被翻了个身,草席便发出一阵细碎的沙沙声。
他伸手摸了摸枕头下的安神草包,指尖还残留着李小娘子递过来时的温度。
这温度,比他的掌心凉,却比他此刻的心跳温暖。
白天的种种事情,就像放电影一般在眼前闪过。
夜枭那张青灰色的脸贴在铁铺门框上,白骨杖砸下来时带起一股腥风。
自己握着铁锤的手,不由自主地扬起,锤头落下的地方火星四溅,结果泥墙里竟嵌着半截白骨。
还有王五老头塞到床底下的那把锈剑,锁链的纹路与自己识海中的剑如出一辙……
对了,王五转身时有个闪着光的东西,那究竟是泪滴,还是自己的错觉呢?
陆寒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后背的汗水将粗布中衣都粘在了脊背上。
他赤脚踩在青石板上,凉意顺着脚踝直往上蹿,却无法平息胸口那团燃烧了一整天的火。
这火,自幻象中那把剑出现便开始燃烧,烧得他骨缝里都疼痛难耐。
院子角落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其影子如同许多只手在墙上胡乱抓挠。
陆寒扶着门槛站在那里,仰头望着满天繁星的夜空,喉结滚动,问道:“我究竟是谁?”
“小陆。”
这声音从屋檐下传来,宛如一片被夜露浸湿的树叶。
王五穿着旧棉袍站在廊下,他腰间的铜烟杆在月光下显得暗黄。王五开口道:“夜里冷,披件衣服吧。”
陆寒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件单衣,但他并未动弹。
他凝视着养父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思绪突然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雪夜。
那时,王五背着他在雪中撞开铁铺的门,王五的背影也是这般宽阔,让人感到温暖,仿佛将风雪都挡在了身后。
然而,今晚他的后背看上去似乎消瘦了一圈,仿佛有什么东西抽走了他的筋骨。
陆寒开口了,声音略带干涩。
“叔。那把剑……”
“睡吧。”
王五打断了他的话,烟杆在石阶上敲了两下,火星溅入砖缝。
“明天还得去镇西送犁头。”
陆寒注视着老头转身回屋的步伐,突然注意到他右肩总是轻微下垂。
十年前王五背他时,那肩膀还是平直的。
床板发出嘎吱声,陆寒重重地躺了回去。
安神草的香气在鼻尖弥漫,他凝视着房梁上结的蜘蛛网,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他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那不是铁铺,也不是镇上的大街,而是一片荒芜至极的原野。
风声呼啸,沙粒打在脸上刺痛,远处有烧焦的黑色断柱倒在地上,仿佛被巨力碾碎的骨头。
空中悬浮着一把剑。
剑身断裂成两截,却依旧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如同深潭底部的磷火。
陆寒想要后退,但双脚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想要呼喊,喉咙却像被堵塞,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