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指尖冷得惊人。
“在鬼哭峰保护我时,在寒潭为我输送真气时,还有我被毒雾迷了眼你背我下山时,你都没有这么生分。现在却用‘苏姑娘’这个称呼,想把我推得远远的吗?”
她的大拇指在他手腕上的旧伤疤上摩挲,那伤疤是他当铁匠学徒时被铁水烫伤的。
“现在倒好,用‘苏姑娘’这个称呼当武器,想把我推得远远的吗?”
陆寒的思绪仿佛“嗡”的一声炸开。
黑色丝线缠绕着他的神魂,逆命剑在剑鞘中发出哀鸣,仿佛在替他诉说痛苦。
他想抽回手,但她抓得更紧。她药囊中的龙涎香与她发丝上的鬼面香混合,直冲他的鼻腔,让他想起小时候在铁匠铺,师父总是说:“越是炽热的铁,越要牢牢抓紧。”
“松开手。”
他咬紧牙关,声音颤抖。
“你不知道那东西有多疯狂……”
“我知道。”
苏璃突然踮起脚,额头抵在他的肩窝处。她的发丝轻扫过他的脖子,带着夜晚露水的湿润。
“我给你疗伤时,用神识探入你的识海查看过。那些黑丝缠绕着你的神魂,让你颤抖不已,但每次你醒来,总是对我微笑。”
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衣服里,带着鼻音。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不是怕伤到我,而是怕我看到你的痛苦。”
这时,密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哑巴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粗陶砚台,发梢上还沾着夜露。他左手紧握着半支秃笔,右手举着一张符纸,上面的字迹因墨水晕开而歪歪扭扭,写着:“你们别吵啦!”
陆寒和苏璃一同转头望去。小哑巴喘息急促,显然是从演武堂一路跑来的。
他踉跄地跨过门槛,将符纸拍在《归墟秘录》上,又蘸了砚台里的墨,在纸背面迅速写下:“萧姐姐说你要去西境,我翻了你的剑谱。”字迹越来越急,“剑意不是用来躲避的,是用来抵挡的!”最后一个“挡”字写得过于用力,几乎要戳破纸张。
苏璃松开陆寒的手,蹲下身子紧握住小哑巴的手腕。他的手背上还沾着墨迹,指节因长时间握笔而泛着青白色。
这个孩子曾经连筷子都拿不稳,现在却为了他们俩,如此努力地学习写字。“小哑巴……”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陆寒的目光紧盯着符纸上的字迹,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他的思绪飘回了初见小哑巴的那一刻,那孩子被人口贩子打得说不出话来,蜷缩在铁匠铺的角落里啃着冷馒头;又忆起上个月,自己教小哑巴练剑时,孩子摔得满身淤青,却依旧咬牙坚持说“还要再来”。
有些事情,根本无需言语表达。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像一声叹息。
“小时候,师父为了保护我,被山匪杀害。后来在玄天宗,大师兄又为我挡下了妖修的毒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我害怕有一天,连你也……”
“所以你就用疏远来筑起铠甲?”
苏璃接过他的话,手指轻触他握剑的手背。
“但无论铠甲多么坚固,心还是会痛的。”
陆寒望向她红润的眼尾,突然想起了《归墟秘录》中未读完的一句话:“情丝如同利剑,若断则伤己,若守则克敌。”
他识海中的黑丝不知何时变得平静,仿佛被某种柔软温和之物包裹住了尖锐。
窗外传来了巡守弟子的脚步声。
陆寒迅速拉过苏璃的手,将夹在《归墟秘录》中的玉符塞入她手中:“子时过后,切勿离开寝室。”
他掏出一块烤红薯,这是小哑巴一直藏在怀里的,还温热着,便递到小哑巴手中,说:“萧灵儿正在找你,快回去吧。”
话音刚落,他转身欲走,却被苏璃拉住了衣角。
苏璃仰起脸,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在月光下如同碎钻般闪烁。她说:“陆寒,你难道认为我不懂你心中的痛吗?我只是不想再看你独自承担一切。”
陆寒听到这话,脚步停了下来。
他背对着苏璃静立片刻,然后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温柔得仿佛生怕碰碎了什么珍贵之物。他低声说道:“等我揭穿秦昭的阴谋。等我真的能紧握这把剑……”
他的话未说完,密室中的蜡烛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传来衣物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仿佛有人从高处跃下。
陆寒迅速将苏璃护在身后,逆命剑“嗡”的一声出鞘,青色的剑光划破黑暗。
然而,他只瞥见一道青色鳞片在虚空中一闪而过,宛如一条潜伏已久的蛇,随后留下一声低沉的呼唤:“陆寒。”
当声音消散,蜡烛的光芒再次亮起。
苏璃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小哑巴抱着砚台蜷缩在墙角,而《归墟秘录》的纸页在穿堂风中哗哗作响。
陆寒凝视那若隐若现的青色影子,此刻,他手中的剑不再那么灼热。
第120章 我看透了,但我看不清未来!
当密室中的烛火重新点燃,穿堂风呼啸而过,将《归墟秘录》的纸页翻至最后一页时,青鳞的气息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刺破了空气。
陆寒首先感到后颈一阵刺痛,仿佛被针刺一般,这是他自觉醒剑意以来,对危险最本能的反应。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将苏璃轻轻拉至身后,逆命剑“嗡”的一声出鞘,青幽的光芒映照在墙上,形成斑驳的剑影。
小哑巴抱着砚台的手突然一颤,砚台边缘磕在青砖上,墨汁溅到他那满是补丁的裤脚上,形成一团黑乎乎的污渍。
“陆寒。”
这次的声音并非虚幻的回声,而是带着沉重感的真实人声。
青鳞从阴影中走出,玄色大氅在剑气中翻飞,腰间青铜鱼佩发出幽幽的光芒。
他的脸被半幅青纱遮掩,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潭的眼睛。他说道:“陆寒,现在不是你纠结情感的时候。魔教已启动‘归墟之阵’,你必须立刻做出选择。”
陆寒手中的剑尖微微下沉。
他能察觉到青鳞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血锈味,这味道与铁匠铺里被雨水浸泡一整夜的铁砧无异。
一个神秘修士总是暗中出现。
之前在妖修围攻时,这位修士投掷了淬毒飞针;陆寒筑基突破时,又留下了半卷《九曜剑诀》。
而现在,这人的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直接。
“你究竟是来助我,还是想利用我?”
陆寒冷笑,握剑的手指因用力而变得苍白。
他突然想起了昨天在藏经阁翻阅的《魔典残卷》中提到的事。归墟之阵需要活人的生魂作为引子,一旦启动,七大宗门将面临血光之灾。
但为何青鳞要告诉他这些呢?
青纱下,青鳞的喉结微动,他的目光先扫过缩在墙角的小哑巴,又落在苏璃紧握烤红薯的手上,说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说完,他手掌中浮现出一团幽蓝的鬼火,继续道:“三天后的子时,幽冥宗的祭坛将开启阵眼。去或不去,今晚你必须做出决定。”
那鬼火冷冷的光芒一映照,苏璃的脸庞竟显得有些发绿。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青鳞手心中忽明忽暗的火焰,突然感到自己识海深处有某种滚烫之物在翻涌。
这种感觉,只有在净莲眼觉醒时才会出现,宛如烈火焚烧。
上个月,在那片乱葬岗,苏璃救下了一个被魔修追杀的小孩,自那以后,这双能洞悉因果的眼睛便在她情绪波动时不由自主地睁开。
“苏璃?”
陆寒察觉到她有些异样,便伸手去扶她那颤抖的肩膀。
我的手指刚触及她的衣袖,苏璃的眼睫毛便开始剧烈地颤动,两行血泪沿着她苍白的脸庞缓缓流下。
“快闭眼!”
陆寒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想要伸手去遮住她的眼睛,却发现她的瞳孔已化作两朵旋转的青莲,连眼白也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此时,画面仿佛破碎的镜子重新拼合,苏璃的识海中展开了一幕。
那是一片血雾弥漫的战场,遍地都是插在焦土上的断剑。
苏璃身着一条与现在截然不同的月白色长裙,胸口插着一把淬毒的黑剑,整个人仿佛被钉在断墙上。
对面,那魔修首领正举着骨杖狂笑,骨杖顶端的骷髅头中,飘出一缕缕缠绕着苏璃魂魄的黑丝。
“小璃!”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血雾传来。
陆寒的身影突然冲破魔修的包围,疾步而来。他手中的剑——并非逆命剑,而是一把缠绕着金色雷纹的上古宝剑,剑身上还浮现着半透明的剑灵虚影。
然而此刻,那把剑剧烈地颤动着,剑灵的脸上显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表情,喊道:“不可!若强行切断联系,你将灰飞烟灭!”
“她的魂魄即将消散。”
陆寒说话间,嘴角还带着血迹,他伸手按在剑身上,手背上的青筋如蚯蚓般凸起。
“我已认主的剑,若连她都守护不了,那我要这剑又有何用?”
话音刚落,剑鸣声骤然增大,宛如上古凶兽的哀鸣。苏璃目睹自己心口的黑剑瞬间碎裂,再看陆寒手中的剑,“噌”地爆发出刺眼的金光。这并非剑气,而是他与剑灵之间连结的神魂锁链,陆寒正以最决绝的方式将其扯断。
“咳咳……”
现实中的苏璃突然咳出一口血,脚步蹒跚地一头栽进陆寒的怀抱。
陆寒的衣襟转瞬间被血迹染红,但他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紧紧盯着苏璃那仍带着血泪的双眼,声音颤抖着:“苏璃?苏璃,你快说句话呀!”
“原来……”
苏璃抬起那沾满血迹的手,轻轻在他脸上的剑疤上抚过——这剑疤是上个月为了救她,被魔修的剑刃划出的痕迹。
“你早已为我做出了选择。你是害怕再次失去我,对吗?”
陆寒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回忆起十二岁那年的事,师父为了保护他,被山匪砍断脖子,那温热的血溅到他脸上时也是这般感觉;还有大师兄为他挡下毒针的那一刻,最后的话语是“小师弟,别学我这么傻”。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将心软的一面深藏于剑鞘之中,但此刻苏璃沾血的指尖触碰他的脸庞,他感到心跳如鼓,震得识海中的黑丝也随之颤动。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