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突然想起了自己坠崖时遇到的那团黑雾,以及秦昭所说的“归墟之战不见不散”,他立刻明白了诵经咒声中隐藏的秘密。
“他要召唤的是剑意。”
陆寒轻声说道,声音虽轻,却像重锤敲击青铜般清晰。
“归墟门后的那双眼,盯上的是……上古剑灵的本源。”
幻心尊者沉默不语,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此时,怀中的苏璃忽然动了动。她的手指原本只是松散地勾着陆寒的袖口,现在却逐渐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陆寒的手腕。
陆寒低头一看,发现她的睫毛抖得更加剧烈,眼尾的血渍被泪水晕开,宛如一朵凋零的红山茶。
“寒……”
一声轻柔的呢喃传入陆寒耳中,他立刻屏住呼吸。那声音虽轻如风中蛛丝,却无疑是苏璃发出的。
他凑近她的嘴边,听到她喉咙里又挤出半个字,尾音随风散去,如同一片无法飘扬的雪花。
“璃……”
陆寒声音沙哑地呼唤她,手掌贴在她冰冷的脸颊上,轻声说道:“我在这儿。”
苏璃的手指在他手腕上轻轻划过,仿佛在书写着什么。
陆寒凝视着她紧闭的双眼,注意到眼皮下有黑影在动,仿佛有什么即将破茧而出。
他想起幻心提及苏璃神魂不稳的情况,又记起血阵被剑意冲散时,她眉心出现的金纹。那是药王谷禁术留下的痕迹吗?还是……
“两炷香的时间快到了。”幻心尊者突然说道。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骨刀,刀身上的咒文还泛着暗红色,“是时候准备了。”
陆寒抬起头。
他注意到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血红色,与秦昭背后那扇门的颜色相似。
风中带着血腥味呼啸而过,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点般急促,怀中的苏璃指尖仍在轻轻划动,轻得仿佛在数着时间。
只剩下两炷香的时间了。这足够让他想明白许多事情。比如冷月仙子眼下的青黑,是否因为她整晚都在探查宗派的情况;幻心尊者的醒神汤中,是否加入了他自己的血;还有苏璃刚刚的半声呢喃,是否在提醒“小心”。
但此刻,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
他只是紧紧抱着苏璃,感受着她手指的轻划,听着咒语声愈发清晰,嗅着醒神汤的苦腥味和苏璃发间的药香,静待那两炷香燃尽。
毕竟——
尽管他有些疯狂,但他仍能战斗。
更重要的是,怀中的人似乎即将苏醒。
苏璃的睫毛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就像被暴雨打湿的蝴蝶翅膀。
陆寒手腕上被她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状的痕迹开始渗出血珠,但就在那一刹那,被她手掌心的温度抚平。
她的手不再冰冷如霜,竟有了活人应有的温暖。
这声轻柔的呼唤,比之前清晰许多,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颤音。
陆寒喉咙紧缩,几乎是踉跄着低下头,只见她眼尾的血渍被泪水冲出一道细痕,露出下面苍白的皮肤。
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瞳孔上覆盖着一层水雾,却直接映入他的眼底,宛如两盏将熄未熄的灯火。
“归墟之钥……”
苏璃的手指紧揪着陆寒的衣襟,那微弱的力道仿佛一片轻飘的树叶。
“在……玄天宗的旧址……”
陆寒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藏书阁翻阅的那些残卷,上面记载着上古大战时期各宗派封存的“镇派秘钥”,但他从未想过,这个词会从苏璃口中说出。
苏璃的嘴唇泛着青色,每吐出一个字都要喘息两下,但她眼中的光芒却异常明亮,仿佛在燃烧着她最后的神魂。
“我记住了。”
陆寒将额头贴在苏璃的额头上,声音颤抖。
“我一定能找到。”
苏璃笑了。
那笑容淡如春雪融于溪流,但她的笑容一现,眼尾的红痕也变得柔和。
她的手指从陆寒的衣襟上滑落,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那最后的力量仿佛随风散去。
陆寒托着她后颈的手微微颤抖,触碰到她后颈上新出现的金纹——那是药王谷“逆魂禁”的印记,随着她昏迷而逐渐淡去。
“她用禁术强行唤醒了神魂。”
幻心尊者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
这位老人的药篓里飘出一股焦糊味,是因为刚才为苏璃护法时烧毁了半株续命草。
“最多能撑半柱香的时间,现在又得沉睡七天了。”
陆寒低头,轻吻了苏璃的发顶,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地上。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包裹在苏璃身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当他抬头时,眼中的血丝几乎蔓延到眼白边缘,但此刻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归墟之钥。”
陆寒重复这几个字,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玄天宗旧址……那可是我成长的地方啊。”
幻心尊者伸手在药篓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青陶的酒壶。那酒壶的壶身上满是细细的裂纹,还用草绳缠着,酒从裂缝里渗出来,在他的手掌心弄出一片湿乎乎的痕迹。
“这可是我最后的‘忘忧酒’喽。”
老头儿咧开嘴笑了笑,缺了颗门牙的嘴说话直漏风。
“想当年在极北冰原的时候,这酒可是用千年寒蝉的眼泪泡出来的呢。你要是喝下去啊,就会忘掉被剑意折磨得那种疼痛,忘掉苏姑娘每次昏迷的时候,你因为着急攥碎的那些药碗,也能忘掉你娘被妖兽叼走的时候,你举着个烧火棍追出去三里地的事儿……”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陆寒这才察觉到,老头儿的瞳孔在收缩,就像两团被水浇灭的炭火似的。原来,在他这疯疯癫癫的表象之下,藏着一双看遍了人间喜怒哀乐的眼睛呢。
“但是,你也会忘掉自己是谁。”
幻心尊者把那凉得刺骨的酒壶塞到陆寒手里。
“你会忘掉自己是陆寒,忘掉你要找的归墟之钥,甚至忘掉你怀里这个姑娘对你来说比命还重要。”
荒原上的风呼呼地吹着,血云就被这风卷着从头顶飞过。
陆寒手里攥着个酒壶,手,止不住地抖。他的手指头肚儿在壶身上的裂缝那儿蹭来蹭去的,就好像在摸自己识海里面那些怎么也好不了的伤似的。
他就开始回忆啊,七岁那年,师娘把剩下的半块烤红薯塞给他,还跟他说:“小寒,要记着甜。”
又想起苏璃头一回给他疗伤的时候,那银针还没扎进他经脉呢,苏璃就先说了句:“疼就咬我。”
还有,秦昭的黑雾把苏璃裹住的时候,他体内剑意爆发之前,他可是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嗓子呢。
这些个回忆就像拿把钝刀子在割肉一样,不过也让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他就是陆寒,可不是啥上古剑意的容器。
“我不喝。”
陆寒把手里的酒壶往幻心那边一推,手指关节敲在壶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疼着,我才能清楚自己要干啥。”
幻心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老半天,突然把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笑声可不得了,把天边的云都给震碎了,药篓里的骨刀也被震得嗡嗡直响。幻心边笑边说:“好!这还真是个能记着自己要干啥的!当年你师父在断龙崖上,也是这么说的!”
陆寒听到这儿,呼吸一下子就停住了。他就想起萧无尘每次一提到“断龙崖”,那眼底就有一道特别深的阴影。还有入门测试的时候,师兄们都说:“断龙崖可是宗门禁地,掉下去连个渣都不剩。”
这会子荒原的风里,居然模模糊糊地传来松涛的声响,就好像是从老远老远的地儿,翻山越岭才飘过来的呢。
“得走喽。”
幻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掌心的温度啊,透过粗布衣裳就传了进来。
“归墟引魂阵的咒声都到第七重了,秦昭那小子可等不及了。”
陆寒弯下腰,抱起苏璃,小心翼翼地把她轻轻放到幻心事先布置好的竹篓里头。
竹篓的四周插着药王谷的避魂草,这草是幻心翻遍了苏璃的药囊才找着的。老人说这草能让她睡得更安稳些。
当他直起身子时,天边的血云已经压至头顶,宛如一口倒扣的大铁锅,将荒原上的一切染成了暗红色。
他站在荒原的正中央,仰头望向天空。
体内的剑意突然翻腾涌动,仿佛蛰伏千年的野兽,终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他识海中的剑影逐渐变得清晰,剑柄处的纹路与苏璃提及的“归墟之钥”竟有几分相似。
风掀起了他的衣角,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与远处传来的诵咒声交织,如同战鼓般敲击。
“归墟之战……我来了。”陆寒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被风带向血云,却在识海中激起轰鸣。他凝视着怀中竹篓里熟睡的苏璃,冷月仙子离别前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再次浮现脑海。他思索着,她真正的意图,或许隐藏在幽冥宗那扇血红色大门之后。
然而此刻的他,心中不再感到迷茫。
他伸手轻抚心口的护心玉,上面还留有苏璃的余温。
他回想起苏璃提及“归墟之钥在玄天宗旧址”时,眼中那一丝解脱的光芒。她肯定是在昏迷前,用尽最后的力气,为他拨开了迷雾。
荒原上的风突然改变方向。
陆寒顺着风向望去,远处山影中,一座断崖在血红色云彩中若隐若现。
断崖下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仿佛有古老的生物正在缓缓苏醒。
那就是断龙崖。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随风飘散:“等我。”
第110章 我一个人也能砍穿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