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冲,去斩断所有束缚。
夜风卷起火星,落在陆寒发梢。
他望着萧师尊越来越近的身影,望着白眉扭曲的面容,将七曜剑举过头顶。
这一次,他的剑不为护道,不为复仇,只为自己。
为那个在铁匠铺里敲了十年铁的少年,为那个终于敢直面真相的陆寒。
“师尊。”
他轻声说,声音盖过了广场上的喧嚣。
“这次,换我为你挡剑。”
萧无尘的问心剑划破夜幕时,剑气带起的风掀开了陆寒额前的碎发。
老人重伤的身躯本不该有这般爆发力,可这一剑却快得像道惊雷。
剑尖直指神秘人方才立着的位置,裂成蛛网的剑身上,竟有细碎的金芒顺着裂痕窜动。
陆寒瞳孔骤缩,他看见萧师尊握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如蛇,指节因过度用力泛着青白,分明是用了伤上加伤的禁术。
“师尊!”
陆寒下意识要冲过去,却被神秘人先前留下的余波挡住半步。
那道月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三丈外的飞檐上,广袖被火风吹得猎猎作响,竟连衣角都没被剑气掀动半分:“萧护法,你守了二十年的秘密,还要用这把破剑封多久?”
问心剑的剑尖在离神秘人三寸处顿住。
萧无尘的白发被血浸透,贴在苍白的脸上,喉结动了动,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陆寒这才发现,他师尊的眼底不是愤怒,是慌乱。
那种被人当众撕开旧伤疤的慌乱,连握剑的手腕都在发抖。
“你...你到底想怎样?”
萧无尘的声音哑得像锈了的铁,问心剑“当啷”坠地,砸在汉白玉台阶上溅起火星。
神秘人却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陆寒身上:“他不敢说,你便自己看。”
话音未落,广场东侧突然传来铁器破空声。
陆寒本能旋身,七曜剑横在胸前。
一道寒芒擦着他左肩掠过,在玄铁护心镜上划出半寸深的血口——是墨青!
执法堂新任执事此刻卸去了冷峻伪装,脸上浮着青黑毒斑,右手握着的淬毒短刃还滴着幽绿毒液,左手正按在腰间的传音玉牌上。
“小崽子,你以为破了几个杂兵就能翻天?”
墨青的声音像刮过磨盘的刀。
“秦大人早说了,留你全尸都是恩赐。”
他的话被剑鸣截断。
陆寒的七曜剑没入他右肘时,甚至没带起太多血花。
这一剑快得连月光都跟不上,只在空气中留下半道青痕。
墨青的短刃“当”地坠地,断肢处的血却喷得老高,在他胸前染出狰狞的红花。
“你错了。”
陆寒抽剑回鞘,剑脊上的血珠顺着纹路滑进剑格。
“你错在以为我还是那个被你在演武场抽三十鞭都不敢还手的废物。”
他盯着墨青因剧痛扭曲的脸,忽然想起三个月前,这个执法执事曾用戒尺敲碎他的剑胚:“杂役就是杂役,也配学剑?”
墨青捂着断肢后退,靴底在石阶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他眼底的不甘几乎要凝成实质,却在触到陆寒目光的瞬间怂了。
那不是从前那个总垂着头的少年,此刻陆寒的眼尾仍泛着红,可瞳仁里烧着的,是能把一切烧穿的火。
“你...你会后悔的!”
墨青踉跄着撞翻一具魔教尸首,突然咬破舌尖,黑血混着毒雾喷向陆寒面门。
陆寒挥剑劈开毒雾,再抬头时,那家伙竟已翻下台阶,消失在黑衣人群里。
“不用追。”
白眉的声音像块磨钝的刀。
“他不过是颗弃子。”
陆寒转头,正看见白眉的镇邪令浮在半空,暗红咒文里的冤魂哭嚎声突然拔高。
老人枯瘦的手按在令牌上,指尖渗出血珠,将咒文染得更红:“你以为杀了个执事就能阻止计划?任瑶的血脉,就该用来养这镇邪令!三百年前她不肯,三百年后她儿子也得——”
“住口!”
陆寒的七曜剑嗡鸣着离手。
这一剑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是最基础的直刺。
可当剑气划破空气时,广场上所有火把突然熄灭,只余下月光和火光在剑身上流转。
陆寒听见自己心跳如雷,脑海里闪过铁匠铺的砧铁、苏璃递来的药瓶、萧师尊纠正他握剑姿势的手。
这些碎片在剑鸣声里凝成一道光,顺着剑尖冲了出去。
“第七层·断我!”
七重剑意涟漪从剑尖扩散而出。
第一层掀翻十丈内的魔教弟子,第二层震碎白眉的镇邪令咒文,第三层...陆寒看不见第三层以后的景象,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像有什么被封印了十年的东西,终于挣开了锁链。
白眉的瞳孔骤缩。
他慌忙举起镇邪令抵挡,可那柄曾镇压过百鬼的令牌,此刻在七曜剑前竟像张薄纸。
剑光穿透令牌的瞬间,陆寒看见白眉鬓角的白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脸上的皱纹深了十倍。
原来这老东西这些年,都是靠吸镇邪令里的魂魄维持生机。
“这一剑...”
陆寒踩着震落的碎石逼近,剑尖抵住白眉咽喉。
“我为自己而斩。”
白眉的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他望着陆寒身后的方向,突然瞪圆了眼睛。
陆寒下意识回头,正看见萧无尘捡起问心剑,摇摇晃晃走向广场中央。
老人的左肩伤口还在涌血,可他的双眼却红得骇人,眼白里爬满血丝,像两团烧着血的火。
“剑...锁...九...霄...”
萧无尘的声音混着某种古老的咒语,每说一个字,问心剑上的裂痕就亮一分。
“任瑶,我终究还是要走你走过的路...”
陆寒的七曜剑在掌心发烫。
他望着萧师尊颤抖的背影,又望向神秘人所在的飞檐。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留下半块玉牌,在月光下泛着与七曜剑相同的光。
广场上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陆寒转头,看见魔教弟子们正疯狂后退,连方才不可一世的缺耳刀修都跪在地上磕头。
他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的青石板不知何时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七曜剑的剑意还在向外扩散,像要把整个玄天宗的地脉都掀翻。
“陆寒!”
熟悉的女声混着药香撞进怀里。
陆寒本能搂住来人,就看见苏璃染血的衣襟和她手中的药王针。
她发间的青玉簪断了半截,显然刚从另一场恶战里杀出来。
“小心!”
苏璃突然抬头,目光越过他的肩。
陆寒旋身,正看见白眉的镇邪令残片突然炸裂。
黑雾裹着无数怨魂的哭嚎扑面而来,其中一道最浓的黑雾里,隐约能看见秦昭的脸:“陆寒,你以为杀了个老东西就能赢?真正的——”
“滚!”
七曜剑的清光再次划破夜空。
这一次,陆寒没有留手。
剑光所过之处,黑雾消散,怨魂碎裂,连秦昭的虚影都被斩成了碎片。
夜风吹散硝烟时,广场上只剩满地狼藉。
陆寒望着怀里的苏璃,望着石阶下躺满的尸首,望着萧师尊仍在念咒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低头,看见七曜剑上的纹路与神秘人留下的玉牌相呼应,像在说某个他从未听过的故事。
“阿寒。”
苏璃的手抚上他的脸。
“你刚才的剑...像极了我在古籍里见过的上古剑意。”
陆寒没有说话。
他望着萧师尊逐渐发亮的问心剑,望着神秘人留下的玉牌,忽然想起幼时那个重复的梦。
穿月白裙的女人站在云端,手里的剑比七曜剑更亮,她低头对他笑:“小寒,你的剑,要为自己而斩。”
月光落在七曜剑上,映出剑身上新浮现的两个字:任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