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弗雷德里克也有着属于他自己的责任感和荣誉感。
而就在他们的商谈告一段落的时候,约拿却突然站了起来,“你听到了吗?”
“嗯,我听到了。”利维点头回答说,至于他们身为普通人的同伴,除了经过训练的北岩勋爵与弗雷德里克能够隐约感觉到空气中所流动的那种不安气氛,大卫.阿斯特和约翰.斯诺医生就要迟钝多了,他们这次会面在歌斐木俱乐部里——毕竟在圣植俱乐部里,眼睛和耳朵会少很多——又选择了最高处的房间,街道上的声音根本传不进来。
医生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将脑袋伸的很长,身体微微前倾。
“哎呀,”他喊道,“那里是不是发生了骚乱?”
确实发生了骚乱。
弗雷德里克立刻举到窗子边,吹响了警笛,尖锐的声音立即叫来了两名正在附近巡逻的警察。两个年轻小伙子迅速的跑了过来,再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之后,连忙停下,行了一个礼;“先生,”他们高声喊道,“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吗?”
弗雷德里克给他们指出了方向,“那个街区正在发生骚乱,你们赶快过去,最好能够叫上周围的同僚!”警察们应声而去,一路上还在吹响警笛。弗雷德里克一直担心的看着,直到有足够多的警察汇入其中,那可不是一场小骚乱,至少就他看到的就有几十个涌动的人头,他们挤满了一个街角,围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然后他们也跟着跑了下去。这里是伦敦的中心城区,距离白金汉宫很近,近到这里发生骚乱,女王立刻就会知道,不尽快将它平息下去,肯定会有人跳出来,指责警察厅只是一个无用的摆设,。
北岩勋爵跑在第一个,弗雷德里克紧随其后,利维带着大卫,斯诺医生只有约拿带着,天使的手握着他的。从外表上看,只是两个绅士在手拉着手的奔跑。只有斯诺医生知道,他平时跑上一百英尺都要气喘吁吁,双腿沉重如铁,今天跑起来却像是有一股风托举着他似的。如果不是他的腿还在动,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飞。
利维笑盈盈的跟在他们身后,不一会儿,他看到半天使居然和医生跑在了最前面——半天使和半恶魔都能听见很远地方的声音,约拿应该已经听见了那些人正在叫嚷着要将马车中的那位女士脱下来。
当然他们的用词没有那么文雅,他们说的是那里面藏着一个邪恶的女巫,对,他们要把他拖下马车,撕光她的衣服,用棍棒或拳脚对付她,然后再拖到广场上烧死。
万幸的是,这位女士的车夫十分勇敢,还带了短枪。他凭着枪和这些人对峙,而那位女士也聪明地蜷缩在车厢里,不动也不发出声音,以免引起这些暴徒更为强烈的愤慨或者是觊觎。
然而,就在约拿转过最后一个转角之前,突然一个可能只有七八岁的孩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把将一根铁钉刺进了车夫的大腿,车夫惨叫了一声,可能只有一两秒就被旁边的人夺去了短枪。枪声响起,也不知道是谁受了害,而车夫立即被淹没在愤怒的拳头里,他还在挣扎,还在呼喊。“这位是女王的!贵宾!是马蒂诺小姐!”
“一个女巫,”另一个声音比他更为高亢,更为激烈。“一个蛊惑了女王陛下的女巫!”他们这样叫嚷道,开始疯狂的摇晃马车,马车的车门从里面被锁住,但这难不倒他们,他们一直把它推倒,马儿哀鸣着摔倒在地上,蹄子乱蹬,而一些人则站在了车厢上,挥动斧头,一下一下地砸开玻璃窗,他们用外套裹住手臂,然后探进去,将那位女士从马车里拖出来。
那位女士年纪不是很轻,穿着普通,称不上奢侈艳丽,披着羊毛披肩,挽着发髻,容貌也不是非常漂亮,更没有化妆,即便如此,她被拖出来的时候,还是有无数双手在她的胸前和臀部粗鲁地抓过,甚至还有人捏她,撕扯她,她想要反抗,想要说话,但立即被扇了好几个耳光。
她被揪着头发,一路拖到了旁边的人行道上,人们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披肩被抛在一边,丝绒的裙子也被撕开,万幸的是紧身衣此时形成了一道牢固的防线,没有让这些恶徒一下子得逞,但这也是时间问题。她只能尽量地护住头部,将面孔朝向自己的胸前,拱起脊背,避免自己的致命处遭到袭击。
而在一片唾骂声中,她竟然听到有人说:“让我们剐了她吧!”她不清楚那个单词有没有被用错——这个单词经常被用在鱼或者动物身上。但很快,她被扯着头发,强迫仰起头。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面目狰狞,满身油腻的男人,向她展示了一个布口袋,布口袋散发着浓重的腥气,里面有着哗啦啦的声音,他把口袋打开,让她看见里面的东西——是一堆边缘锐利的牡蛎壳,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惨白。
她语无伦次地向这些男人们恳求,但没有人听她的,他们为了她的恐惧而哈哈大笑,“把她拖走。”有人说:“把她拖到码头去,那里没人管。”于是一大群人开始闹哄哄地行动——约拿带着斯诺医生到了,他将斯诺医生塞进一个安全的角落里,一瞬间就飞到这些人中间,或者说,直接降落在了那位女士身边,他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的展开了自己的半只翅膀。
那圣洁的,雪白的羽翼,一下子就耀花了这些人的眼睛,他们顿时呆住了,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他们之所以如此肆意妄为,是因为他们认定了这个女人是一个无耻的,卑贱的,邪恶的女巫,而他们是审判者,是高洁的信徒,他们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而无需担心受到惩罚。
但一个天使……一个天使降落在了她身边,并且做出了保护的姿态……
“他被女巫迷惑了!”又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他如此肆无忌惮,或许以为隐藏在人群中,不会被发现,人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可惜的是约拿不是那种天真到愚蠢的半天使,他只是一抬翅膀,抽出了腰带里压着的苦鞭,这可不是普通的鞭子——是利维亲身感受过的那条。
如果是一个无辜的,没有罪行在身上的人挨了鞭子,他只会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疼痛。但对于那些有罪的人可就未必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逃脱,纷纷惨叫着倒在了地上。他们的身上出现了巨大而又深刻的血痕。不仅如此,这些血痕还在迅速的扩大和溃烂,他们浑身发臭,满地打滚,不住口地哀嚎,倒是方便了后面赶到的警察们将他们一一拘捕。
利维捏住了其中一个的脖子,把他拖到约拿面前,“就是这个人在煽动他们。”他说,那个人面露恐惧之色,却还是想要做些什么,但利维只是转过头来,对他笑了笑。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就从漂亮的一黑一蓝,变成赤血般的红色。
“想清楚,”他说,“他是天使,我是恶魔。”
恶魔的威慑力可要比天使大多了,那个人立即就像脱去了浑身骨头似的瘫软在地,斯诺医生从角落里跑出来,立刻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斗篷,盖在那位女士的身上。大斗篷原本就是可以加在四件套外的宽大服装,斯诺医生也不是那种身材矮小的人,立即将这位女士盖得严严实实,他甚至还记得掀起领子盖住他的脸,利维推了推约拿,让这位半天使去帮助那位女士。
约拿把她抱了起来,“我先送你去医院。”他低声说,没有收起翅膀,那圣洁的光辉与实实在在的触感确实很好的抚慰了这位女士惶恐的心,她呻吟了一声昏了过去——这对于他和在场人都算是件好事。
第466章 托法娜仙液(9)
约拿腾空而起,留下他们打扫现场。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伦敦又开始猎巫了?”斯诺医生心有余悸地咕哝道。
说真的,英国人似乎对猎巫并不热衷,倒是新旧两派教派的争斗更激烈一些,可能在乡下会有一些,但在伦敦市内早就空白了近一百年。
“他们袭击了谁?”北岩勋爵问,利维上前去单手将马车翻回到原先的位置,仔细看看马车上的标识,“是马蒂诺小姐。”在伦敦可不只有一位马蒂诺小姐。但说到最出名的那位,当然就是经常受到女王召见的哈丽雅特.马蒂诺小姐,她未婚,独身,学识渊博,善于辩论,在公共事务上和政治上都有所见解,是个罕见的女性社会学学家。在此之前已经撰写了有关于社会行为学的一系列著作,属于离经叛道的女性中颇为突出的一个。
在此之前,虽然也有人对他颇有微词,但更多人对她表示尊重,毕竟她切切实实的做出了以往人们认为只有男性才能够做到的事情。虽然在贵族中,如弗雷德里克,大卫,北岩勋爵这样的人很少,但要说如班森伯爵以及诺顿伯爵这样的败类也不是很多。总体而言,她虽然遭到非议,但如果他不结婚的话,这些非议似乎也起不了什么很大的作用——是谁那么恨她?竟然撺掇一群显然处于社会最低层的暴徒来袭击她。
“他们怎么还背来了一袋子牡蛎壳?这是刚卖鱼回来?”斯诺医生不解的问道,那些牡蛎壳撒的到处都是,他差点就踩上了一片,看着那锋利的边缘,他直呼自己好运。
“那些啊……”利维快乐的说道,“应该是他们准备剐了这位女士。”同样的,斯诺医生也没听懂,这个“ Scrape”是怎么能够用在人类身上的——它通常用于描述用尖锐或粗糙的物体轻轻或用力地擦过另一物体的表面,如刮皮革、刮木板等……
“西帕提亚。”利维提醒,斯诺医生顿时露出了恐惧之色——一开始他想不起来,但利维一提醒他就想起来了。西帕提亚是公元四一五年,希腊的一位女性学者,那时候希腊的诸神早已没落,取而代之的是新兴的基督教会。虽然在那个年代,女性的地位更加卑微——人们只认为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男人繁衍后代,操持家务,但这位年轻的女性却不这么认为,她向男人的领域——也就是数学,天文和哲学发起了攻击,不断地学习,深入,并且慷慨的将自己的学识教授给其他人,她也确实有这个能力和才华,愿意聆听她教诲的人数以万计,甚至包括了异教徒和基督教徒,她逐渐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威信,曾经数次插手该城邦的公共事务。
一些男性认为,如果她有这样的智慧,即便插手公共事务,侵入男人的权利范围也无可厚非。但还是有些人认为她已经违背了神灵的教诲,不是个男人,也不是个女人,只是一个怪物。
这点新到任的大主教希比尔更是深有同感。
对他来说,这个女人就是一个可憎的恶魔,她数次挑衅他的权威就算了,居然还声称,他所计算出来的复活节日期是错误的。这已经不是在挑战权威,而是在动摇基础了,希比尔忍无可忍。于是他从城外找来了一群贫穷的基督徒,他们无知。愚昧,贪婪,当然也不知道,西帕提亚拥有的智慧有多么宝贵,在大主教的煽动下,他们轻易就相信了西帕提亚是一个伪装了自己的恶魔,她来到人间就是叫人堕落的,而且已经有不少青少年受了她的害,即将走向无尽的深渊。就和今天的这群暴徒一样,他们只认为,自己的行动既公正又纯洁,他们毫不犹豫的在西帕提亚前往会场的路上阻截了她,把她从马车上拖下来,殴打她撕光她的衣服,然后把她拖到一个广场上,用锋利的牡蛎壳割下她身上的肉,最后把她烧死。
很显然,有人正企图重现这个所谓的圣迹。
如果不是事情恰好发生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们之中居然还有两个非人类,听觉敏锐,说不定这些家伙还真能成功,毕竟这里距离泰晤士河的河岸不远,附近就有一个隐蔽的小码头,他们只要把她拖到码头跳上船,让船只顺流而下,就可以直达东区。
在那个混乱的地方,就算警察能够及时找到这位女士,他也早已化作一捧灰烬了。
但这可不太对,希比尔想要谋杀西帕提亚是有原因的,有西帕提亚。他永远无法成为那个城邦的第一人,但杀了马蒂诺小姐有什么好处?马蒂诺确实在社会学上有研究和成就,但无论怎样,她的地位也无法比过其他的男性社会主义学家,她毕竟是个女人。
她确实受到女王的宠信,但她还能因此在政府或是在军队中任职不成?
利维看向北岩勋爵,北岩勋爵慢慢地,微微地点了点头,意思就是允许他用半恶魔的手段去调查这件事情,而不是慢慢的等这些人开口。
半恶魔做起事情来可比人类有效率得多了,街道上的血迹还未打扫干净,警察们还在等待“警车”,也就是警察厅用的载货马车,马车没有篷子,两侧车厢向外倾斜,原本是为了载更多货物的,现在可以一次塞进七八个,十来个人——最后一辆“警车”慢腾腾地驶来时,利维提着那个已经变成了白痴的唆使犯回来了,他神情古怪,北岩勋爵不由得紧绷起来,。
“我该说什么呢?”利维招手让大卫.阿斯特过来:“赶快叫你的记者来,出大事儿了。”
“大事儿?”
“你大概想不到这家伙说了什么,”半恶魔神情凝重:“他居然不是收了什么人的钱——他的妻子想要毒死他,被他发觉了,他痛打了她一顿,并要把她送进监狱,然后……那婆娘哀嚎着说:她也是受了女巫的诱惑……”
“女巫?”
“马蒂诺小姐,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能信了那女人的话——他的妻子连给马蒂诺小姐做仆人都不够格,总之,她说她们在教堂里相遇,听说她的丈夫经常打她,就给了她一瓶毒药……”
“托法娜仙液?”
“托法娜仙液。”
第467章 托法娜仙液(10)
“阿斯特先生,请您过来看看!”一个记者,突然叫道,阿斯特立即向他走去。这个年轻的记者当然是大卫.阿斯特带到现场来的,其他还有三四名记者正在现场记录和询问。而这个年轻的记者着力点都在罪犯身上,他靠近了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罪犯,这个罪犯性情格外桀骜不驯,嘴里一直在不干不净的骂着一些类似于恶魔的娼妇,地狱的母猪之类的词语。
但这时候的男人骂起女人来,尤其是那些底层民众用的词都差不多。所以记者并没有在意,他在挨了警察重重的两棍子下后安静了,不敢再喊出声来,但他还是不那么甘,。在押送上囚车的时候,他还想要从囚车上跳下来逃跑——当然没成功,他跌倒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牙齿都飞了出去,两个警察飞快赶到,恶狠狠地挥动棍子打他的脸和脊背,打到他瘫软,然后被两个警察合力抬起来,扔进了囚车。
在这个过程中,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掉出了一卷卷得紧紧的小画册,记者也只是一时好奇,跑过去把它捡了起来,结果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本粗制滥造的宣传册。这种小画册自从印刷术普及之后,就泛滥存在于任何一种观念,任何一个口舌,任何一张广告,似乎一切垃圾可以在上面堂而皇之地占据一席之地,记者没指望能发现什么,只是想自己是不是可以在报道上加上这么一段——“这位先生是受了某种思想的蛊惑,才做出了这种疯狂的行为。”
但他没想到的是,才一打开,就在第一页上看到了硕大的托法娜仙液几个字。要知道大卫.阿斯特带他们来是有目的的,这不是一场自由发挥,是一个命题作文,他们要做的是将托法娜仙液这个可怕的单词尽可能的予以压制与稀释——他们要将这场未遂的谋杀视做一种个人行为,而不是一场有组织的行动;他们要安抚民众的情绪,告诉他们,这只是有人在哗众取宠,免得引起又一场猎巫风波;尽可能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知道他们还没来及动笔写下第一个字,就已经看到了这些——最糟糕的事情事实上已经发生了。
阿斯特接过他手中的画册,匆匆翻阅,越看他的神色就越难看。在这张小报上,居然有人公开宣称,曾经在意大利形成了一场庞大死亡风潮的恶魔毒药,又在伦敦死灰复燃,新的女巫又出现了。她们携带着大量的毒药,向所有不安于室的女性兜售,唆使她们去杀死自己的儿子、兄弟、丈夫和父亲。他们将之称之为是一场女性对男性的战争,或者说是恶魔的娼妇们对虔诚教徒的报复……就算是那个年纪轻轻的记者看了这个都不由得一阵头昏目眩,面色苍白,别说大卫.阿斯特。
他太知道那些愚昧的民众了,有时候只需要一瓶酒,几个先令,几句合心意的抱怨,或者是一场不在心的恭维与奉承,就能够立即叫他们热血上头,干出些你想象都想象不到的事情来,尤其是他们还人多势众。
有时候他们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就看有人喊叫着从身边冲过,他们就跟上去。
一只手伸过来,抽起那份小画册。
利维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里面的内容,为了能够更好的煽动只在主日学校念过书,只认得几个单词的人,画册上的文字明显要少于画面,而这些画面充满了低等的情色内容,不是赤裸的女人正在与她们的恶魔姘头交媾,就是同样不着寸缕的妻子在和情夫们寻欢作乐,要么就是她们一丝不挂地跨骑在快要窒息而死在丈夫身上用枕头按住他的脸——面目扭曲,肌肉隆起,其中甚至还有几副袒露着胸膛与臀部的女巫们将孩子们投入火焰作为献给恶魔的祭品的画面。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托法娜仙液,毒药的瓶子被有意的放大,让人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的精细花纹,还有描绘的圣人,着力要人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细节。利维不知道如大卫.阿斯特这样的人看了会作何想,但他相信,肯定有一些刚愎自用的丈夫或者父亲看到这一景象后勃然大怒的同时在心中充满了恐惧。
想想看,当初的托法娜仙液为何会引起这样大的风波呢?要知道亚历山大六世毒死人的数量可不逊色于毒药的制作者与贩卖者茱莉亚夫人,而且各个不是权高位重就是声名显赫,而且也只是在他当上教皇的。短短几年之内,论起来,托法娜仙液是在二十年内毒死了六百人,但平均每年也只有三十人,这个数量并不惊人。
引起男子恐慌的是——他们很清楚他们对自己的妻子女儿,甚至妹妹并不怎么好,甚至称得上恶毒。他们辱骂后者,殴打后者,肆意的安排后者的将来,摆弄她们就像是摆弄一枚不值一钱的棋子。对于他们而言,家庭中的其他人,尤其是他们的妻子和女儿,甚至于母亲都只是弱者。无论他们怎样对待她们,女人们也只能忍声吞气,默默忍受,她们怎么能……怎么能想到反抗,怎么能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来呢?
就像是做了亏心的事的人才会害怕鬼敲门那样。做了恶事的男性们也会更加畏惧女性的反扑,托法娜仙液恰到好处地戳中了他们的弱点,使用毒药,不需要有什么坚定的意志,也不需要有力的手腕或者是战斗的技巧。加害者只要每天定时定量的往他们的酒里或者食物里滴一点就行了,他们会死,而且死的无知无觉,毫无反抗之力,就像是他们的猎物。
“看来你们的报道方向要更改一下了。”利维说。
“怎么说?”
“如果这种舆论已经在底层风行开了,甚至已经有一些绅士们读过了这其中的内容。那么你的报纸在报道此事的时候过于轻描淡写,反而会激起他们的愤怒,认为你们要么就是粗疏大意,毫无责任感,要么就是和女人站在了同一立场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这么一来,真理报反而会成为整个伦敦的敌人。
毕竟现在的家庭里,男士们才是家庭的主人,他们有权利要求家人订阅或者是不订阅某种报纸。”
“我明白了,我会叫他们注意。”大卫.阿斯特慎重地说道。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突然又有一个辆马车急匆匆的从街角拐过来——然后毫无预兆地骤然停下,车门打开,一个小伙子猛地跳了下来,身上还穿着白色大衣,在伦敦很少有人这么穿着,这样穿的人几乎只有在斯诺医生的医院里工作的医生们,这个人一下子就看到了斯诺医生,立即快速地向他冲过来,一边跑一边惊慌的喊叫道:“医生!斯诺医生,请你赶快回医院!”他惊慌地转动眼珠,又看到了警察们顿时如获至宝:“警察厅厅长也在您这儿吗?太好了,赶快让他去派一些警察去医院,一些愚昧的暴徒正在攻打我们的医院!他们说我们的医院藏匿了女巫,女巫就在我们的医院里制造毒药,然后要投放到水源里毒死他们所有人!快去吧,医生!”
“什么毒药?”斯诺医生敏感地问道,“托法娜仙液?”
“您怎么知道的?是的,他们喊的就是这个词。”
“活见鬼!”斯诺医生诅咒道,在这个时期的医生,乃至医院和药房不但不是合作对象,还是对抗的双方,医生认为药剂师根本算不上医务工作者,而药剂师则以医生会过度治疗与廉价的药剂来作为武器,药物公司更是光明正大地在报纸上用上了这样的广告语:““你想让一个陌生男子知道你所有的疾病吗?” “男人永远不会读到你的信件。”标题则为“医生没有作用”。
医生们也不会在医院里调配药剂,他们多数还是在自己的家里或是工作室里,药房是有,里面储备着一些如绷带、烈酒、鸦片酊之类的常用药物,是给病人们准备的。
弗雷德里克听了,马上就让一个警察尽快跑回警察厅去叫人,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弗雷德里克就一把被利维拽住了手臂,“等等,”利维说“你再叫一队警察去个地方,带上枪,最好是蒸汽枪。”
“什么地方?”
“南丁格女士的护士学校。”
就连约翰.斯诺医生的医院都被列入了攻击目标——医院里面可只有几十个护士,南丁格尔女士的护士学校呢,那里可是有两三百名女士,还有一些听说了她的事迹,毅然赶来伦敦,想要和她一起上战场的其他地方的护士。
事实上,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就有人在议论,像这种女人聚集的地方,不是个女子修道院,就应当是一个女巫的聚居所——在托法娜仙液的威胁下,只怕没人以为会是前者。
而且利维也能猜得到,那些攻击医院和护士学校的男士们并不是单单为了驱除邪恶,维护自己对于妻子和女儿的权力,更多的也是想着趁机劫掠一番,甚至有可能,他们还打着将那些地方变为免费妓院的念头。
第468章 托法娜仙液(11)
南丁格尔女士为自己的护士学校择位的时候,也是进行了一番考量的。虽然她创立这座学校,有女王陛下的恩许,有慈善家们的慷慨解囊,也有志同道合者们的全力支持。但伦敦的中心是什么地方?这里可谓寸土寸金,居住在这里的人,不单要在经济上毫无困扰,还要在权力和地位上有着一定的可观之处,其中一些宅邸还是君王恩赐给个人或是家族的,除非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或者是招来了后来君王的厌恶,不然的话,他们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出卖这份产业的。
何况护士学校不但需要交通便利,还需要面积广阔,最好还要靠近医院。事实上,南丁格尔女士最初的想法就是将护士学校建立在医院里,这样不但她们可以尽快的在病人身上实现自己所学习到的内容,还能通过旁观医生和药剂师的治疗对药物和医疗知识有着更深一些的了解。但很可惜,伦敦城内的大部分医生和医院都拒绝了她们,唯一可能接受她们的可能就只有约翰.斯诺医生创立的东区大医院。
但问题是,在不久前的伦敦大瘟疫中,这座医院接收了上千个疫病病人。虽然他们因此挽救了无数人的生命和家庭,但也给了他人一个很不好的印象,那就是——这是一座只接收疫病病人的医院。虽然这种谣言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的稀释了,但护士的亲人和朋友们依然有所顾虑,不希望她们到那种地方去学习和工作。
最后南丁格尔女士只能在泰晤士河的下游选择了一个废弃的岛上堡垒。这座小岛可以说是人工的,大约在三百年前,为了抵御可能从泰晤士河入海口入侵的敌人。当时的国王在一处拱起的浅滩上投下巨石作为基础造成了一座小岛,并在上面建造防御性的堡垒。只是伴随着武器与战争局势的发展,这座堡垒已经被废弃了好几十年,如今已经是藤蔓横生,墙体溃塌。但经过一番修整后,这里至少能够遮风避雨,储物纳人,当然最大的缺点是因为建筑老旧,并始终位于河水的包围之中,堡垒的底层非常潮湿,有些时候,没入的水流能够浮起学生们的木鞋。
教师们甚至不得不将大部分课程挪出堡垒,学生们拿着笔记本和铅笔在堡垒外的空地上学习,学生和教师们的住所则直接迁移到了堡垒的顶层和上层,虽然还是免不了水汽蔓延,青苔斑驳,但至少要比直接睡在地上好多了。
每个学生几乎就只有一张低矮的木床,木床上是稻草床垫。这些床垫不久之后就会变得湿漉漉的。床垫上有一层床单,床单上则有一张毛毯,学生们会将自己的外套叠起来当枕头,这里也没有单独的房间,除了少数几个供给教师的之外,学生们都十几个人十几个人地住在一个大房间里,和女子修道院一样,这里的房间是彻夜不灭灯的,免得发生盗窃或者更加不堪的事情。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妥协方式,毕竟暂时不会有修养良好的富家小姐来做护士,这里的护士全都出生于最底层的家庭,她们原本的命运是应该在纺织厂、油漆厂,甚至于矿山里消耗掉短暂的一生。
但现在有了更好的出路,为了这些,她们几乎可以忍受一切的不便利,不,也不应该说不便利。因为她们原先待的地方还未必有这里好,何况这里还能让她们吃饱,穿暖,只是因为本身以及家庭养成的一些坏毛病,小偷小摸和一些冲突还是不可避免,年轻的女孩子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南丁格尔女士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她知道,只要一日来到战场上,或者是来到战场般的医院,这些女孩子就会立即紧密的团结在一起,因为她们面对的甚至不只是男人,社会的道德规范以及艰苦的工作,还有噩梦、伤痛甚至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