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条规则落下,几人的脸色更加凝重,尤其是舒嘉文。
黄灿喜心里一沉:完了,她们一时半会出不去了。
舒嘉文死死盯着祭坛旁的阿蓝,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这是谁规定的?”
沈河却像没听见他的怒气,只轻轻笑了笑。
“是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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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各位老板们,长出来了,长势喜人。
突然发现营养液已经七百多了。我一整个从=v=变成o。o!
仿佛误入萨莉亚,在畅饮水吧里喝汽水喝到饱的幸福。
第57章 哈那村,不是也有自己的……
祭坛中央, 果蔬与牲品围成圆环,供奉着那尊神像。
他似乎来自山林与火焰的交汇处, 是黎族先祖的化身。
神像赤裸上身,肌肉结实,胸膛宽阔而有力。背后一圈燃烧的火焰光环,将他的轮廓映得通红,象征太阳与生命。腰间缠着叶片与羽毛编织的裙饰,胸前挂着兽骨与牙齿制成的项链。
面容坚毅、果敢、带着冷峻的威风。仿佛仍在注视众生。
鼓乐骤然止息。黄灿喜下意识收回视线,空气停滞了一瞬。
仪式进入下一个阶段。阿蓝在众人注目下起身,身旁几名年长妇女拥着她, 朝远处走去。
舒嘉文想跟上, 却被村长挡下。沈河上前与之交涉, 笑得客气,也被简短回绝:“他们说接下来的仪式, 不许男人, 也不许外人进入。”
舒嘉文身形高大,稍一踮脚,就能越过人群的波浪, 却也只能远远望见阿蓝被带走。
她正被引往村后那间狭小的木屋, 听说那是“笼闺”,专为未嫁女子睡觉而设的房子。
而此时,阿蓝的未婚夫正笑着,与人举杯。
黄灿喜冷冷瞥他一眼,抬手,一肘卡住舒嘉文的脖子,将他往草丛里一拽。
“怎么?武状元,”她压低声音, “在别人家的地盘也想打人?”
舒嘉文闷声不语,撇开头,一脸不服气。
“大哥,你二十三,不是十三。”她咬牙低骂。
话音刚落,
“啊——!”一声惨叫忽地挣裂空气。
声音竟来自阿蓝的笼闺?!两人猛地抬头。
那不是寻常的尖叫,而是被压抑到极致的痛呼,一声又一声,令人胆颤。
舒嘉文脸色瞬间铁青,几乎要冲过去,却被几名黎族壮汉死死拦下。
他愤怒地挣扎,黄灿喜一边去拉他,一边被那惨叫震得头皮发麻。然而惨叫声断断续续,却没有人出面阻止。村民反而对舒嘉文的硬闯脸色不虞。
黄灿喜连忙用刚学来的黎语连声道歉,一边伸手死命拽着舒嘉文,把他像拽一头野牛似的扯回那片湿漉漉的小草丛。
可那惨叫声仍在回荡,像一张无形的网,从木屋深处一层层铺开,缠住他们的神经。每一次呼喊都生生扯着两人的心魂。
黄灿喜心里同样焦灼,却不能像他那样莽撞。
她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平稳:“你想救阿蓝出去?”
舒嘉文满脸通红,怒火从眼底一点点涌上来:“你难道坐视不管?黄灿喜?!你不支持我这个做法?”
黄灿喜咬牙闭上眼,末了又叹了口气,“支持,当然支持你。”
她顿了顿,眼神冷静下来,“可你想过她离开之后怎么办吗?阿蓝有身份证吗?十五岁,义务教育上了吗?家里多双筷子倒是容易,可她出了这个村,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她连普通话都不太会说,社会化从哪儿开始?”
话说到这地,舒嘉文脸色惨白一片,她却不退让,一字一句地提醒,
“最重要的,阿蓝愿意离开吗?”
“我听说黎族并非包办婚姻。她和未婚夫的感情似乎还不错。”
“我没那个心思!”舒嘉文几乎是打断她,语调里夹着焦躁与羞赧,“我只是觉得她像个妹妹。她才十五岁,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你倒是挺热心肠。”黄灿喜看着他,微微一笑,像是看到了半年前的自己。她靠在一棵椰树上,目光浅浅落在他身上,声音转柔:“你还没告诉我,你追阿蓝进野庙之后,到底遇到了什么?”
错过了牙口最松动的时期,这下想再套出话来可不简单了。
黄灿喜等了片刻,见他沉默不语,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无奈,得像早已料到。
“你不愿说?”
“那我自己去看,”她说完就站起身来,利落地将中午剩下的两大口糯米饭用叶子包好,塞进衣兜。
“照顾好何伯,”她头也不回地叮嘱,“沈河那边也给我盯着点。”
舒嘉文一怔,刚才的怒气全化成担忧。“你要去哪?该不会是那破庙吧?”
黄灿喜点了点头。两个犟种,谁也劝不下谁。
她悄悄躲过人群,等惨叫声渐息,阿蓝房门内的女人们陆续散去,她才轻手轻脚靠近那间笼闺。
她翻窗而入,脚尖刚触地,便被一股浓烈得刺鼻的气味冲得几乎睁不开眼。那味道厚重、湿腻,像是药汁与血腥混合发酵后的腥甜。激得她眼眶一酸,泪水险些夺出。
借着窗外斜进来的光,她循着气味摸索过去,看见角落里摆着一只陶盆。
盆中是青蓝色的液体,表面还泛着黏稠的光泽。那味道,一部分源自药液,一部分像血,更深一层。像是从泥土里渗出的某种东西,阴暗、古老、又无法命名。
阿蓝听见动静,却只是淡淡抬眼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忙自己的事。
她的脸本就因长期的自我破坏而变形,此刻又添了几道新痕,皮肤在青光中浮出诡异的纹路,像榕树根肆意攀上她的面颊,缠绕、延伸。
在通往“多福”、“尊贵”、“归属”的路上,黎族的女人必须先跨过这一道荆棘。
就连城里用麻药纹身的人都会痛得哭天抢地,而这青蓝的汁液是草药,还是什么?她不敢想。
“是那个野庙里的神,让你们不得不纹身吗?又或者是今天祭坛上那位黎祖?”
阿蓝不回话,她坐在牛皮凳上,双手反复雕刻着一块木头。可那小木人并没有脸,和那位摔裂的倒霉野神一样。
黄灿喜绕着她缓缓踱步,四处打量屋内的一切。
木屋低矮而阴湿,光线断断续续洒在地上,反射的光源隐约照出一排排小木人。坐的、立的、躺的……姿态各异,体态高大修长,却男女难辨。那些无脸的神像伫立在墙边的角落,恰好藏在暗面,让人心惊。
“可那野灵的神像,不是已经被我们摔碎了吗?你还有什么好怕的?既然不愿意纹面,那就趁早走。我看你那天能跑到破庙,也不是走不出这个村的样子,你倒说说看,到底是因为什么?”
黄灿喜贴上前去,阿蓝闻声抬起头,眼神空洞如一潭死水。
可更让人心惊的,是那张脸的皮肤被破坏得不成样,暗红与灰白交错,像是龟裂的旱地。
黄灿喜的喉头一紧。
同为女人,她心里升起的那股情绪复杂得近乎疼痛。怜悯、害怕,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属于女性之间的同情。她蹲下身,擦了擦掌心的汗,轻轻托住阿蓝的下巴。
“你想不想去城里?”她的声音几乎成了一种哄劝,“那里能治好。”
阿蓝的嘴唇动了动,语气磕绊却分明。
“我,不,出去。”
她轻轻把黄灿喜的手推开,又低头去磨手里的木雕。
“你宁愿和村子共存亡,也不肯纹身?”
黄灿喜的眉心紧锁。她想起早晨那场祭仪,原以为阿蓝是怕痛。可事实远比她想的复杂。
这女孩多年来以毁容对抗纹面,一旦皮肤恢复,就重新糟蹋。这绝不像是懦弱,可到底是什么原因?
阿蓝依旧低着头,一下又一下地磨着。黎族女子擅织锦,而她偏爱木工。哪怕工具简陋、手上尽是伤痕,她手下的木雕仍凝聚着生命的执念,粗粝、野性。
黄灿喜沉默许久,最终别过脸去。“嘉文是我弟弟,我不会眼见他往火坑里跳的。”
说完,她攀上窗台。屋外的风卷着潮湿的气息,拍打在她的脸上。
阿蓝没回头,依旧低着头打磨木块,神情虔诚得,几乎与早晨那些膜拜祖灵的村民无异。
黄灿喜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喉咙发痒,一句话就那么咳了出来:
“你为什么信那野庙的野灵?”
“哈那村,不是也有自己的神吗?”
阿蓝倏地仰头,目光中闪过怒意。
黄灿喜嘴角微扬,像是赢了一局赌,却不再多言。她轻轻一跃,落在笼闺外潮湿的草地上。泥土溅上衣角,空气里弥漫着那股药腥味。
趁着四下无人。她穿过杂乱的木屋与晾晒的织布架,顺着一条隐蔽的小径悄然溜出村子。
走出村口的那一刻,风从山缝里灌来,带着潮腥与草木的湿气。
四周是陌生的山谷。对一个外乡人而言,要在这层层叠叠的绿色褶皱里找到某样建筑,简直如同瞎子探路。甚至,她们昨天走了一整天,也没能走出这片谷地。
然而在这山中,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远比找到无数个错误的方向更难。
她按照周野教的寻路方法。好不容易消停的脑子,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很多ECS的点滴。甚至左手的掌心,都在隐隐地发热,它愈发灼热,甚至热得她心角隐隐作痛。
她顺着山势溪流,逆源一路向下,山风在灌木间呼啸,水声在脚边蜿蜒。她一边辨认着树叶的形状,一边凭直觉与口诀来寻找山谷的脉络。草木间的风声似乎在回音,像是山在回应她。
脚步越来越快,步伐轻得几乎离地。她拨开杂枝,跃过湿滑的石块,几乎是在奔跑。泥土的气息、藤蔓的阴影、手心的灼热,全都交织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节奏。
顺着脉络,一路前行——
直到她忽然停下。前方,一节被苔藓覆盖的石阶从泥土中探出。
她抬头,猛地心头一震。
昨日还能看出寺庙轮廓的地方,此刻已被榕树的根须团团缠住。
树根粗如蟒蛇,从屋檐攀到塔顶,纠结、盘旋,如同困兽。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落下,打在野庙身上,却显得野庙更加破败,如同废墟遗址。
黄灿喜惊得唇色铁青,双眼一眨不眨。
“……野庙,被榕树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