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喜趁机靠近,水流压得她胸口发闷, 手臂酸痛,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游。余光掠过,她看到周野一脚狠狠踩上怪物的脸,借力翻身。水光一闪,他手中已握出那把熟悉的藏刀。
人蛇陡然一僵,身上的鳞片一片片竖起,竟本能地往后退。
周野的眼神穿过水层,与黄灿喜短暂相接。半秒的默契,她几乎是转瞬就抬起手,一铲刻下!
“铛——!”
力道震得她虎口发麻,铲尖撕开一片鳞,没能伤到要害,却溅出一缕墨色液体,在水中缓缓扩散,像流动的影。
人蛇嘶鸣,尾巴狂抽,拍得整个湖底都在抖。
黄灿喜险险避开,一串气泡从她唇边逃出,翻滚上升。
周野的身影在水中已远,模糊如豆。然而他的刀却亮成了一道光。刀影在水下如针织成线、如线编成网,一圈又一圈,把那条怪物牢牢缠住。水流震荡,人蛇翻滚,尾巴猛地一甩,却终被那光网死死捆缚。
黄灿喜趁乱又是奋力一铲。墨色的血雾在水中炸开,世界一瞬间陷入混沌。
她的视线模糊,下一刻,瞥见了一团被蛇尾挤压、扭成泥条样的人影!
“东东——!”
她的脑袋轰地一空,水瞬间灌入口中,她双眼呆滞,几乎不能思考,奋力游去,伸手将那一坨泥条状的人干给拉扯出来,揽入怀中。
周野的身影与人蛇的嘶鸣被她甩在身后,她咬牙一蹬,直冲水面。肺里一团火烧般的痛,她几乎昏过去。
可那坨“东西”在她怀中,忽然动了?!!!
从一截扭曲的泥条,开始一点点膨胀,皮肤鼓起,骨骼“咔咔”作响,竟像气球充气一般,重新恢复了人形!
东东睁开双眼,瞳孔滴溜溜一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哗啦”一声攀上她,拉着震惊得近乎木僵的黄灿喜,一把破出水面,溅起的浪花洒了一船。
“呼——”
他大口喘气,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差点就要成为蛇饲料了。”
而黄灿喜的手还在抖,视线飞快地在东东身上扫过。
余新看清浮上来的是黄灿喜他们,手里的小刀这才放下,心里着急嘴巴却哆嗦,“你们……你们没事吧?黄工、你这脸怎么这么白?周老师呢?刚才河下面……那到底是什么啊?”
“我们先走!”东东一嗓子震天,急得像被火烧屁股,“老板待会就上来!”,他就要去抢那根竹篙。水面还在“咕噜咕噜”地冒泡,显然他们还未脱离危险。
他也顾不上身上的狼狈,和余新一左一右地将竹筏划远。
水花一层层打在黄灿喜身上,激得她浑身一颤,她猛地回神,一把攥住东东的手腕,声音发颤又带着一股失控的尖锐:“如果奇迹有颜色——”
“痛痛痛!”东东被她掐得惨叫,几乎断魂,暗号流利地从他嘴边滑出来,“那一定是橙色的!!行了吧!橙色的!快放手啊啊!!灿、喜!”
黄灿喜这才松了手。
可她的脸依旧白得像蜡,湿发贴在脸上,双眼发亮,像个刚从阴河爬出来的水鬼。
她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点后知后觉的恐惧:“可我刚才……明明看到你都被挤成泥了。骨头都碎了。”
“我是个能伸缩自如的人。”东东喘着气吐槽,见黄灿喜还在失神担心,他也收了玩笑,拍着胸口,勉强挤出一个笑,“我身上就只有一块骨头是真的,其他全是假的。幸好它没挤到我最关键的那块。”
“什么骨头?”余新两眼发懵,却不敢慢下动作,“周老师怎么还不回来??”
“那蛇能我把我送走,送不了周老师的,你就放心吧。”东东两三句解释完,又是两下用力,把竹筏往前推。
黄灿喜瘫坐在竹筏尾,气还没缓过来。她抬头望向那片翻涌的黑水,转念一想,她死了周野都能将她捞回来,那捞东东估计也是顺手的事。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淡淡的草腥气。她愣了下,惊觉这里竟有风?
“黄工……又有怪东西。”
黄灿喜抬眼,竟又看到那熟悉的怪异一幕。
只见岩壁上,黑色的线条像血管一样流动。它们蜿蜒盘旋,忽然断裂成一段段的点,漂浮在半空。那一点点黑光在风中闪烁,随后缓缓消散。
余新被吓得面无人色,赶紧掏出念珠,嘴里念念有词。
“嗡嘛呢叭咪吽……嗡嘛呢叭咪吽……”
然而他的诵念还没结束,“哗啦——”一声巨响从水面传来!
黄灿喜猛地一回头,就看见竹筏边的水被生生劈开,水花炸裂,一只发青发白、骨节明显的手猛地抓上筏沿。
她几乎是下意识伸手,一把抓住那手腕。那皮肤凉得像石头,力气却惊人。
下一瞬,伴着一阵刺眼的水雾,周野从水里浮出,单手一撑,稳稳跃上竹筏。
“你没事吧。”她声音有些哑。
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
周野全身都覆着一层浓得发灰的墨色。那墨不是血,也不是泥,像是某种无法洗净的影子,紧紧依附在他身上,渗进衣料,也渗进皮肤。
墨痕顺着他的颈侧和下颌流淌,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像被从深渊里捞出,诡得发烫,却反增几分人味。他甩了甩水,扫了一眼黄灿喜,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哀怨与谴责,
“我好像说过,”
“我最多救你两回。”
黄灿喜大吃一惊,队友死里逃生。他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不说,竟然还说起她来了?她抬起铲子,往他身边的位置敲了敲,小发雷霆一下。
“让我们说中文!”
周野听不懂,但他知道,黄灿喜故意说这些他听不懂的词。他说不过黄灿喜,唇抿得死紧,自己找了个竹筏的边角横在一边。
东东看在眼里,脑子乱成一团,榜一和榜二竟为他大打出手。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火速探头去关心下周野,“呀,老板,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黄灿喜听了,心里一揪,忍不住也往他那看去。
东东的弱点是一块骨头,那周野是什么?
周野仰躺在竹筏上,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湿透的风衣贴在身上,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
他抬眼,看着天,又慢慢转过头,眼神在半空中漂了片刻,最后停在她身上。
视线相撞的一瞬,他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装作不在意。可那一眼,勾人得紧——你快点来看看我。
黄灿喜实在是吃不了这套,火速认输。
“哪?哪?你怎么浑身黑乎乎的,该不会是染上那黑水了吧?”可她在八大公山的时候就试过,那黑水并不能拿周野怎么样。
她从背包里掏出毛巾,拧干水,递过去。
他接过,默默擦了几下。身上的水被擦走,黑墨却依旧还在。
就在黄灿喜心惊这该怎么办的时候,周野把他皮肤脱了——
他那套焊死在身上的风衣,就这么水灵灵地被脱下放到一旁。
紧接着,指尖附上耳后,轻轻一解,黑墨就与皮肤一起被他撕下,如同正在剥一层影子。
黄灿喜几乎忘了呼吸。她亲眼看见那层黑皮被撕开,下面的皮肤竟是新生的,淡淡粉色,像刚褪壳的动物。可那颜色在接触空气的几秒后,又迅速褪回青白。
周野的手一松,那层旧皮化成灰烬,随风散尽,仿佛从未存在。
空气静得只剩下她倒吸气得声音。
黄灿喜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手里的毛巾都掉进了水里。
竹筏忽然轻轻一晃。再抬头时,四周的景象已悄然变化。河水消失不见,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山地草原。
草色深绿,花色艳烈,深蓝的天空低垂到触手可及,云气在远处的雪峰间游移。风从远方吹来,带着水汽与花香,迷蒙得像梦。他们脚下的花草在脚步间微微低伏,挠得她心间痒痒。
“余新,那是什么?”东东眯着眼,望向不远处的山。
那是一些人。
从山顶到谷底,一条由人组成的长链缓缓移动,他们全身披着黑袍,衣摆拖曳,像一条流动的暗河。
在他们遇险脱困的这短短时间里,这个新世界似乎完成了惊人的生长。
天有了昼夜,地有了山川与河流,昆虫鸣叫,草木摇曳,甚至人类都已繁衍。
再往远处望去,山坡上有几簇石块垒成的屋舍,淡蓝的炊烟盘旋而上,直融入天际的昏蓝。那烟竟带着柴火的味道。真实得叫人心惊!
余新怔怔地看着,嗓音发干:“……那是原始苯教徒。”
他说出这个词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记得它在藏地的传说里早已灭亡……不该再出现了才对。”
“沙——”
山上的那些黑袍人忽然动作一齐。他们同时抛出某种圆柱状的鼓状器具,脚尖一点,整个人便凌空而起!那姿态诡异又流畅,不一会,便在空中划出密密麻麻的黑影。
这画面诡异到没边,原始部落竟直接进化到修仙??
众人目瞪口呆。顺着好奇与未知一路前进,脚下的草原连着远山,风把风马旗卷得疯狂旋转,旗面上那些古老的咒纹如同活物,吵得眼花。
他们明明在地底,却仿佛又行走于地表。
忽然,一阵沉重的鼓声从天穹传来。
“砰——砰——砰——”
那声音不属于人世,像是从云端坠下,又似从地心升起,传遍三界般热闹,震得人胸腔发颤。
紧随的,竟又是那令黄灿喜熟悉的节奏。
草丛一阵窸窣,一个人影从中钻出。
他披着兽皮袍,腰间束着粗麻带,佩挂着野兽的牙与绿松石,手里还牵着几头牦牛。
他显然看见了黄灿喜几人,却神情漠然,只“嘘嘘”两声,驱赶着牛群,口中念着黄灿喜听不懂的语言,随同其他牧民的身影,朝着鼓声的方向疾行而去。
“祭祀要开始了。”余新满脸不可置信,“说是要献牲祈福。”
他话音刚落,天空骤然发暗。
黑点遮天蔽日,那是一群又一群黑袍人,脚下皆踏着圆鼓般的器物。他们衣袍鼓荡,像群鸦,又像成千上万的魂灵,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黄灿喜眼前发昏,只觉天旋地转——
这一幕似乎也曾在某刻见过。
第49章 献给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