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胡思乱想间,沈河脚步忽然停下,低声道:“没路了。应该就是这里。”
黄灿喜抬头一看,眼前豁然开朗。
与方才逼仄的石壁通道不同,这里是一片新的天地。
八座巨门环形而立,高耸到目力难及。门上浮雕着远古巨兽,张牙舞爪,昂首俯瞰,如同在盯着两只渺小的蝼蚁。中央只伸出一条细长石桥,孤悬半空,直抵一块二十平米的立足台。
脚下是一片幽深的暗湖。湖面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整块黑玉,毫无波澜,水下深不见底,却映照着门影与人影。无风无声,静得让人呼吸都变得迟疑,鸡皮疙瘩倏地爬满一身。
她靠近立足台,探头仔细一看,心口一震。
湖底竟沉淀着无数金子,金光闪烁,元宝堆积得如山海,水波未动,却亮得刺眼。
她忍不住喃喃,“我在米北庄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元宝……”
回身时,却吓得一愣。
沈河整个人双眼死盯着湖面,像入了魔一般,脚步一步步逼近,重心摇晃,眼看就要栽入湖中!
“你疯了?!”
黄灿喜猛地扑上去,将他死死压倒在立足台边。下一瞬——
“嗖嗖嗖!”
数道箭羽破风而来,贴着她肩膀钉进石板,发出尖锐的震响。火花四溅,险些洞穿她的手臂。
沈河这才像是从水底被硬生生拽回来,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却仍带着残余的迷恋。
他眼珠转动得极慢,像还没完全挣脱幻境,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低沉得不像人,仿佛在对谁耳语:
“这……都是假的。”
可那语调里却没有解脱,反而裹着一层黏腻的留恋。像是明知眼前的一切虚妄,却依旧舍不得从梦里抽身。
他唇角轻轻扯动,视线从湖面抽离,移向黄灿喜。
黄灿喜看着他,心底发凉。沈河的眼神根本不像是“清醒”,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暗中牵扯,半边是人,半边是怪物。
“假的?”
黄灿喜额头沁满冷汗,小心翼翼起身,目光紧盯着方才的七个箭孔。她屏气数息,见再无异动,这才慢慢站稳,“你是说那些金子都是幻象?”
沈河淡淡反问:“你看到的,是金子?”
这话问来多少有点转移话题的嫌疑。
可黄灿喜不介意,显然湖底景象因人而异,显现的都是各自的执念与欲望。
她有点不好意思,含糊打趣,“仔细看,还有家国大业和ECS的工作。”
沈河没再搭腔,只是神色恍惚。黄灿喜识趣地收声,掏出望远镜去观察那七孔。
八扇石门高达十米,门上雕刻着古老纹饰,似兽似草,又像日月星斗,古拙而神秘。
而箭孔深邃漆黑,宛如墨砚。她小心试探,再抛一块碎石。果然,两米高的位置再度触发机关,数根利箭齐发,将碎石打得粉碎。
“原来如此……”
她抬手在本子上飞快画下机关位置,心头为这不知原理的机关震得发麻。
伸手,“地图给我。”
可沈河依旧愣神,像是被湖底的幻象勾走了魂。
黄灿喜心口一紧,不免好奇,他究竟在水里,看见了什么?
地图入手,却毫无头绪。
线索乱如蛛网,要真靠推理,从头到尾推一遍,怕是得耗上几天几夜。可干粮和水源一点点见底,出口依旧无迹可寻……
呼吸在胸腔里起伏,黄灿喜缓缓收紧指尖。
她盯着沈河的后脑勺数秒,心跳慢慢加快,
下一刻,她悄无声息地摸上了铁铲。
电光火石间,黄灿喜眼神一凛,一抹不满压过所有犹豫。
铲刃划破空气,带着呼啸生风的弧度,直朝那颗脑袋劈去!
第25章 营养液加更~
这一铲来得突然而狠。
沈河原本沉溺在幻象里, 毫无防备,猛地被扯回现实, 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还是慢了半拍。
铲尖划过,冷光在他眼前划过,仅半指之距。那一瞬,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帧都震撼。
“啪——”
眼镜被扫落,划破寂静的空气,坠向水面。
黄灿喜下意识屏住呼吸, 等着水声溅起。
然而湖面并无波澜, 只有轻轻一凹, 像极一层薄膜,将眼镜包裹吞没, 寂静得骇人。
就这样, 眼镜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涟漪都没留下。
她心口一紧,幸亏方才沈河没有摔进去!
水面太诡异, 像是某种会择人而噬的存在。
“你做什么?”
沈河皱眉, 失了眼镜的遮掩,眼神锐利而凉薄,眉梢往上挑着,带着一丝薄怒。
“睡醒了,沈医生?”
黄灿喜把铲子横在肩头,像握着一件玩具。
“不管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如果你是冲着那本《太公兵法》,就别再浪费我的时间和生命。”
她仰着脸瞥他,眼神清亮得过分。笑意全无, 甜美的皮相像是被剥落的假壳,骨子里艳烈而干净的锋芒才是真相,叫人宁愿信她生来就是只妖。
沈河唇线紧抿,气息凌厉,叉着手整个人冒着火气。
黄灿喜挥完狠话,又贴上去“沈哥哥、沈哥哥”地唤上几声,明明带着调侃求和,却把他的脸色逼得发青。她嘴角差点笑到天上去。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将地图与笔记本摊开在两人之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这地方不对劲。这八扇门到底通向哪?还有这湖水,怎么看都不像普通水源。”
沈河静了几秒,忽然摇头,声线压低,“八门我不清楚。但这不是湖。”
他顿了顿,眼神深沉,“这是河。还记得李仁达提过的‘红河’吗?表面看似死水无波,实际上下面,应该有一道暗流,通往另一处空间。”
“那我们得下河?”黄灿喜闻言又瞥向水面,心口像被蚂蚁啃咬般发痒,细细密密地不安。她举起相机,可取景框里无论怎么看,水里也没有金子,更没有其他。
这河水比想象中的要还要神秘恐怖。
“不行。”沈河语调压得极低,“你身上是不是还带着那半张祭祀面具和瓦片?那东西一旦沾水,你就会直接坠底。沉下去,谁也捞不回来。”
黄灿喜愣了愣,想起李向导的那些警告,心里一凉。
“他说得这么笃定,可谁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帕家村的?说不定是张良,或者更早就灭绝的那一脉苗寨留下的。”
嘴上这么辩驳,她还是把“下河”的念头彻底压了下去。
千辛万苦才到手的瓦片,她绝不可能拱手送进水底。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块瓦片,掌心摩挲。
两块瓦片都不过拇指大小,通体乌黑,边缘隐隐泛着一层青磷光。没有味道,触感却凉得像金属,坚硬无比。
说是“瓦片”,可怎么看都不像是陶,反倒像是某种古怪的合金。
“这到底是什么?一共有几块?”
“周野手里已知有一块,何伯那里也有一块,加上我手中的这两块,”她嘴里碎碎念,按照记忆中瓦片的形状一一画下,试图从断裂接口推断整体形状。
拼得入神,却没察觉沈河眼里的那一瞬犹豫。
沈河盯着她背后的鬼影,忽然开口,“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是知道周野找过你,才搬去了你家附近。”
“周野找过我?”黄灿喜猛地抬头,呼吸一紧。
“你是十二年前搬来的……那我十二年前,就遇见过周野?”
“你还记得你奶奶死之后,搬去何伯家住,半天不到就离家出走的事吗?听说那天周野找过你。”
“我觉得蹊跷,所以干脆在你家附近开了诊所。可周野直到一年前才再次来广州开遗物整理所。”
黄灿喜说不出话来,她压根没有这段记忆,左想右想,又觉得不对劲,“我十岁竟然会离家出走?我?”
沈河侧脸偷笑,余光扫过水面,眉头骤然一皱,声音低沉下去:“……水平面在涨。”
黄灿喜心头一震,猛地望去,原本离立足台还有十公分的水面,此刻只余五公分。肉眼可见,水位正以诡异的速度上涨,几乎是眨眼间,就已贴上台沿,黑色透明的河水像一道薄薄的影子,正在吞没他们周围的光。
她眼皮疯狂跳动,脑子里一阵乱响,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笔记本,捏得纸页起皱。忽然灵光一闪,几乎是直觉般撕下那两页。
一张是瓦片拼合的假设图,一张是她方才画下的巨门与箭孔分布图。
她用手电光打下,瓦片裂缝的投影正好映在方位图上。裂缝的线条宛如水脉,自一点蔓延开来。她屏住呼吸,逆时针缓缓转动手中的纸。
“嗖——嗖——”
几根箭羽破风而至,冷光险险掠过面颊,却被沈河伸手一把攫住,指间“叮”地震响。
“你这是……找到什么了?”他眼底掠过一抹狐疑。
黄灿喜心无旁骛,紧盯着手中纸页。
终于,在某一刻,她猛然停下,六个箭孔与瓦片的六条裂缝,竟完美衔接,就像六条支流汇聚到同一个源点。
她胸口一松,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颤着低低道:“果然……瓦片一共七块。”
语气刚落,心底却骤然一寒,“可为什么……何伯手里也有?”
沈河挑眉,眼睛眯起,黑着脸笑出声提醒,“小侦探,虽然不想打断你,可再不想点办法,你就要连同这发现一起沉进河底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脚下的立足地已被水淹去大半,两人能勉强容身的地方不过半米地方。沈河索性将她横抱起来,整个人也不得不蜷着身,背贴着石壁,脚尖悬在水面上。那姿势滑稽又危险,可显然头上脚下皆是生死,要不沉底,要被成刺猬。
她呼吸急促,额头几乎抵上沈河的下颌,近得能感受到他胸口起伏的热度。空间逼仄,四肢无处安放,只能紧紧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