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祭屋了?”
周野低声问,声音压得很沉,身影恰好把她整个人笼住。
黄灿喜搓着手,试图搓回一点温度,可想起那一幕,心底还是止不住发凉。
“看见了……一群人半夜不睡,围着火塘不知在搞什么。”
她把刚才见到的细节全都说了出来,绘声绘色。说到最后,也许是因为多了个人商量,心里的恐惧稍微松动,语速也快了些:
“如果那尸体是他们村民的,不告诉我们也可以理解,怕吓着游客嘛。
可我又怀疑,那是不是刘米或杨米米……可如果真是他们,尸体怎么从那悬崖峭壁里捡回来?”
周野忽然问她:“黄灿喜,你能分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吗?”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杨米米,他就分不清。”
黄灿喜缓缓眨了下眼,“……你是说,把坏人叫做牛?”
都说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没想到这句假设,却招得周野勾了下嘴角,笑意不明。
“你,笑,什,么?”
她伸手戳他肺管子,眼神半是心虚半是恼火,“你去找过沈医生?他到底怎么说的,你身体是不是有问题?”
“非常好。”
周野的回答平静得过分。
一行人里只有她一个女生,可她怎么都不想回自己的屋睡。
挑来拣去,也就周野这屋适合。屋子不大,两张床挤得满满当当。
火塘里的柴火噼啪燃着,把屋子烘得暖,也烘着她心口的乱。
安静了好一会,黄灿喜在被子里闷声开口:
“我在报告的‘反噬’那写了你……不会让你身体不好吧?”
周野垂眼,“不是你。”
火塘爆出火星,月光从窗缝斜斜落下。黄灿喜探出脑袋,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在光里闪着水润。
他声音莫名放软:“你还记得我说过,进山要守山里的规矩吗?”
她一愣,想起在达斯木寨时,他确实在寨口埋过什么。
“这次为什么不埋?”
“因为我们不是来做客。”他说得言简意骇,声音带着一股潮意。
黄灿喜内心折磨,直觉告诉她,这趟帕家村之行,周野的身体会越来越不好。
“要不……你回东东那,我跟沈医生查完案就回去。”
周野沉默,眉眼皱起,眼里带着权衡与疑惑。
这让黄灿喜不忍心再逗他,半天不到就熄火,“我小时候是暗恋过沈医生一段时间,青春期嘛,不丢人。”
“提他干什么?”周野打断她,目光格外认真,“我会帮你完成的。”
他像是在许诺。柴火升腾的暖意烘得她眼酸,她心一软,眼皮一合,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再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抱着周野的风衣。
顶着鸡窝头爬起,见他正蹲在火塘前添柴,身上也穿着一件一模一样的风衣。
“……早。”她咳一声,去洗漱。
黄灿喜草草吃了早餐,趁着石成峰落单的功夫,猛地跟上去。
石成峰裤子还没拉下,旱厕里多了个漂亮姑娘。
“老妹,大哥也是男人……你咋这么彪悍呢?”
黄灿喜见四下无人,才捏着鼻子凑近,低声质问:“昨天你提醒我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帕家村的巫师去哪了?”
石成峰手里还攥着纸,脸色一僵,咬了咬牙,低声道:
“我是从一个粉丝私信里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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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在办公室偷偷食粪……
“我也搞直播,他经常来我直播间,一来二回就混熟了。有次私信我,说他们家从小到大都在搬家。”
“因为这事儿,他从小就不理解他爸妈。他爸也老换工作,后来才知道,他们家好像是在躲谁。”
“是不是欠别人钱了?”黄灿喜心里暗叹,这世界真小,这都能遇上。杨米米真不愧是逮到人就一通说。
“我最初也是这么想啊,怕他哪天开口就跟我借钱。”石成峰挠了挠头,“后来再找我聊,我都说忙。隔了一周,他就跟我说,他爸没了。”
石成峰掏出根烟,还没点燃,就被黄灿喜一把夺走打火机,“这点火,你也不怕把旱厕给炸了?”
他斜了她一眼,把烟塞嘴里狠狠吸了一口,结果被臭味呛得直咳嗽。
抹了一把脸,他叹口气:“他最后一次联系我,说他家以前是这村里的。后来他爷爷搬去水绕四门,那地儿出事儿后又回了村,他爸那一代又折腾跑出来,去了广东打工,稀里糊涂地没落脚,最后还是回了张家界。”
“你知道得真清楚啊。”黄灿喜随口一说。
“哥人缘好。”石成峰笑得更深,眼睛都快没。
她又问:“水绕四门是八七年的那事吗?”
“我寻思是呗。”
黄灿喜捏着笔,在小本本上写写画画,“我知道这事,前几天张家界的公众号还提过。”
当年水绕四门正处在两地交界,八十年代张家界的山水刚被世人看见,旅游价值骤升。因为分钱不均,村支书带头去抢人、烧房子,最后不了了之。
四十年过去了,现在的人当然难以理解当时法治缺位的状况,但也正因如此,才催生了武陵源区和张家界市的设立。
“你记这玩意干啥呀?”石成峰探过脑袋,好奇地瞅她的小本子,一脸打趣,“哟,不愧是媒体工作者哈。”
黄灿喜嘴角僵了僵,“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可她心里却起了几分疑心,这人绝不是表面上的热心大哥。
能悄声跟在她背后没让她发现的,李向导是一个,石成峰也是一个。
李向导还能解释为猎人练出的本事,那石成峰呢?这身手可不是健身房能练出来的,所谓“旅游博主”,八成只是个幌子。
她思索片刻,忽地缓缓开口,像是随口一提:
“我们仨其实是私家侦探。杨米米他爸死之前,说有人追他,要我们保护他儿子,可他什么都没说明白,就去了。杨米米不听劝,非要跑去捞尸,结果也遭遇意外。”
话音未落,石成峰双眼死死瞪大,紧紧盯着黄灿喜。
黄灿喜摁下圆珠笔,“啪”一声。
——显然她赌对了。
“杨米米不是意外。”石成峰低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小得几乎只剩下气音,“是这村子里人害死的。”
他顿了顿,脸色阴沉,“是村里那位失踪的巫师……下蛊,害死的。”
他断断续续说了些自己的推测,却被黄灿喜一句句推翻。
可那些解释不通的地方,也只能归到怪力乱神的范畴里。
两人唠了半天,再出来时,遇上沈河。
或许味道真是大了点,就连向来体面的沈医生,也忍不住抬手捂住鼻子,低眉浅笑:“周野之前给我打电话,说你和东东在办公室偷偷食粪……”
黄灿喜脸色当场崩坏。
哪怕是她,也没法在暗恋过的人面前丢这种脸。
后槽牙“咯吱咯吱”磨得响亮,她眼睛里全是火星子:
“周野!周野!!”
下午的活动依旧是参观村里的风情习俗。
李向导一一介绍村子里的一切。
灶台、锅碗瓢盆、水源,昨晚见到的镰刀、杉木棍,甚至是那张祭祀用的大面具。
“这是椎牛祭祀时,巫师会佩戴在头上的面具,是沟通生死两界的桥梁。战胜牛的人,死后能得到祖先的认同。”
“这是我们帕家村的宝物,外人若碰了,会沉到红河里。”
话音一落,石成峰手猛地收了回去。
虽不知道所谓“红河”是哪一条,但只听名字,就够危险。
外人不能触碰面具,他们只能凑近观察。黄灿喜越看,表情越凝重,末了笑着轻描淡写一问:
“帕家村的巫师去哪了?”
“前几年生病,下山看病去了。”李向导答得很快,快得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接着是体验苗寨服饰的环节。
黄灿喜是女生,便由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妹妹帮她更衣。小妹妹普通话磕磕绊绊,她只好凑上去和她们多聊几句。
可越聊,她们却越沉默,不住地往门口看去,似乎十分不愿意和她单独行动。
黄灿喜罕见地没有眼色,她不停地问、不停地问、刨根问底地问,随后一股寒意从脚底一路爬到后颈。
她终于知道怪异从哪来。
表面上,村民们都很热情,但除了李向导,几乎没人真正和他们交流。
她原以为是语言不通,才造成这份疏远。
然而仔细一想,却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