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她连自己也骗过去了,但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已经晚了,这是一个无解的结局。
如果裴文景爱上了她,裴文景就会死。如果她爱上了裴文景,那她就不想让裴文景去死,她只能想办法,让他远离自己,越远越好。
沈苍玉看着后台裴文景95%的好感值,想,不要爱上她,他们没有结局。
裴文景很听她的话,她让他走,他就会走,但她又知道,在每天夜里,他都会回来,守在她窗边,他只是听从她的话,不敢让她看见,但他不想走。
沈苍玉看着后台处裴文景不断上升的好感值,想道:“既然注定要结束,那就放纵一把吧。”
她承认了,即使裴文景只是一个虚拟的角色,但她也爱上了他。她要和裴文景在一起。
在裴文景最爱她的那一刻,沈苍玉听到了系统的声音:“好感值已达标,正在清算任务。”
在她眼前是杀死裴文景的倒计时,但她不可能杀死裴文景,如果任务失败,一切就会重启,她的故事就会从头开始,从她刚来到昆仑那一刻开始。沈苍玉不想继续接受这样的折磨,无论再来几次,她始终会爱上裴文景,这是一个她杀不死的人。
“我好痛啊裴文景。”那时的沈苍玉对裴文景说道,她没有选择了,她不想继续重复那该死的剧情,那就让她这个主角消失吧,没有主角的小说就会毁掉,那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能在没有她的故事里存活下去。她死了,这个世界会绵延不息,这里的人们能继续生活,而她爱的那个人也能以这种方式活下去。
“你别哭啊。”裴文景抹去沈苍玉脸上的泪水,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苍玉,他不知道她究竟拿回了什么记忆,竟然让她变得这样。
沈苍玉忽然睁开蒙眬的眼,看向他,说道:“你抱抱我吧,裴文景,我想你了。”
第112章 相濡 像狗
沈苍玉不开口, 裴文景还不敢碰她,越是珍重,越是谨慎, 他只敢去抹她的眼泪。
他没想到,沈苍玉会主动让他抱她,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揉进怀里,隐忍的情绪也在此刻喷涌而出,他越抱越紧。
这一瞬间,裴文景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在思过崖关禁闭的那一天, 沈苍玉忽然来找他,她神情难过, 那时的他还没有过去的记忆,但本能就想抱她。
裴文景这一世第一眼看见沈苍玉时,就觉得她似曾相识, 无论是她身上的气息,还是她看向他的眼神。他以为,就是这份熟悉感才让他对沈苍玉多了几分关注。
却不知, 原来爱上沈苍玉这件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即使他没有记忆,也会一次又一次爱上她,或许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以前在昆仑上意气风发的她、手刃五邪时冷漠无情的她、在人间游历时多变的她、作为外门弟子时装乖卖巧的她、再次在凡间相遇时故作高深的她……
他会爱上所有的她。
沈苍玉反抱着裴文景,将头埋进他怀里, 温暖将她笼罩,她又闻到了裴文景身上那股雪松的气息,像药一样, 苦中带涩,却有回甘。她脑袋处撕裂的疼痛也在这股气息中逐渐减缓,化作平和。
四周很安静,她听见自己逐渐变缓的心跳声和裴文景逐渐加快的心跳,两道声音交杂在一起……
沈苍玉将手收得更紧,他们像干涸沙地里的两条鱼,相濡以沫,依此存活。
沈苍玉忽然松开手,裴文景察觉到她的动作,以为她想要分开,手中的力道松了一瞬,却见沈苍玉忽然展开手臂,揽住他的后颈,将他向下拉去,一个吻随之印上,在他唇齿间厮磨。
这是裴文景从来都没想过的事情,他的呼吸停滞,对上沈苍玉火光摇曳的眼瞳,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他的梦。
沈苍玉盯着那双她喜欢的、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的瞳孔不断放大。自从获得了太极道法以后,裴文景的眼睛逐渐向黑白两色分化,随着他的道法水平逐渐提升,他两只眼睛的颜色也更加更加分明。他黑色的眼瞳沉得像黑水,看不清眼里的情绪,但银白色的眼睛却暴露了他所有的想法。
或许就连裴文景自己都不曾察觉到,原来自己那颗银白色的眼睛将他坦然地暴露在沈苍玉面前,包括他们唇齿相碰时,他的眼瞳顿了一瞬,然后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他转被动为主动,但动作却鲁莽笨拙,沈苍玉被他咬破了舌尖,抽了口凉气,抬手推了他一把,裴文景含糊地说了一句抱歉,但和他话语截然相反的是,他完全没有收敛自己的动作。就像害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而再不亲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一样。
沈苍玉闭上眼,纵容着他拉着自己沉沦于混乱的狂欢之中,醉生梦死。
沈苍玉睁开眼,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终于抬手将裴文景推开,看着他用餮足的眼神盯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够了。”沈苍玉说。她觉得自己的脸颊已经麻木,下巴快脱臼了,而眼前这个人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只能由她来终结这场缠绵了。
裴文景却眯起眼,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被沈苍玉咬破的唇角,嘴上说着“都依你”,眼睛却紧盯着她通红的唇。
沈苍玉瞪了他一眼,顺了一把被他抓乱的发髻,噔噔地出了门。
裴文景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看向桌上已经融化塌陷的蛋糕。他舔了舔破损的嘴角,想道,确实挺甜的。
*
沈苍玉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冷水碰到她还在发烫的唇时,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痛感,沈苍玉才意识到,那个狗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她的唇面和舌头都咬破了,留下了不少伤口。
沈苍玉回忆起他的动作,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也不知道裴文景看的黄图都学哪里去了,半点技术都没学会,最后苦的还是她自己。沈苍玉想着,正巧视线对上一旁的铜镜,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
她的眼神透亮,脸上的红晕未散,而嘴巴比之前肿了一圈,只要是个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刚刚经历了什么。好在她在回来的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其他人。
“真的是,还把我头发给揉乱了……”沈苍玉拆着自己的发髻,动作忽然停住。
发髻……
沈苍玉的脑中闪过刚刚的画面。在接吻时她全然没有留意到,裴文景抚在她后颈的手不断向上摸去。沈苍玉上一世因为搜魂而死,创伤的应激反应留在她的头部,只要有人触碰她的头,她就会下意识反击。
起初裴文景只是试探,手掌搭在她后脑勺的位置上,沈苍玉下意识一颤,想要抬手,裴文景却嘴上加重,分走了沈苍玉的注意力,趁着她分心的片刻,有一下没一下地从后颈抚过她的脊椎,安抚着她不安的情绪,直至她平复下来,又重复着刚刚的动作,一遍遍为她脱敏。
因搜魂而死这件事,沈苍玉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是裴文景,是黄堂主,是红玉长老,还是她自己。或许是一步错,步步错,谁都逃不脱。只将过错推在别人身上,又何尝不是替自己找借口。
更何况,若不是借着搜魂,她也不会看到过去的记忆片段,或许也没有她带着记忆重生这一件事。在她看来,搜魂是因,她重生后决定上昆仑是果。因果循环,他们之间的种种都难逃因果线的牵连。
沈苍玉已经将这件事放下了,但裴文景却放不下,他将所有的过错归结在自己身上,但他回不了过去,只能想尽办法去挽救,一句道歉远远不够,他想找办法让沈苍玉忘记那段阴影。
沈苍玉叹了口气,想来也是,这样才是他熟悉的那个裴文景。
在翻看裴文景的日月壶时,她快速将壶中所有的东西尽收眼底,裴文景的日月壶里只有大量的书,还有一些零碎的丹药草药纸符之类的东西,没有她意料之外的东西,例如,百目镜的傀儡人偶。
沈苍玉得到了过去和五邪作战时的记忆,也清楚了百目镜能够用傀儡人偶幻化作他人的模样,傀儡无论身形动作还是声音都和真人没有区别,它甚至有呼吸有心跳,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过去百目镜混入昆仑,屠杀万器归心弟子时,才没有被人抓出来。
当时的沈苍玉正在闭关修炼,出山才得知了万器归心的惨状,那时的万器归心只剩下她一人,而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裴文景。所有人都说,是裴文景杀了万器归心满门,沈苍玉不信,毕竟以她对裴文景的了解,他必然做不出这些事情。
但留影珠里的影像放在她眼前,她亲眼看见,就是裴文景砍下了仇声的头颅,她才承认了裴文景背叛昆仑这个事实。从此她奉命除五邪、击杀裴文景,为万器归心报仇。
直到最后,真相大白,她知道原来是百目镜用傀儡人偶假扮成了裴文景的模样,对万器归心发起了攻击。但与此同时,沈苍玉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百目镜想要用傀儡人偶幻化成真人的模样,必须要有两个条件。
第一,百目镜本人就在傀儡人偶不远处。
第二,百目镜需要对幻化的那个人极为熟悉,才能用道法将傀儡人偶描摹成那个人的模样。
因此,当时百目镜屠杀万器归心弟子时,他本人就在昆仑,而这个人对裴文景尤其熟悉,要不然,他也没有办法瞒过那么多人。
当时真相大白时,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徐秋白,徐秋白正巧又是百目镜,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罪魁祸首。
但这一世,百目镜幻化成仇声的模样想要从沈苍玉手中拿走灵珠的时候,徐秋白根本就不在昆仑。
沈苍玉意识到,或许真相被一层层掩盖,而她眼中看到的事情不一定是真实的,而她过去认定的真相也不一定是真相。当年徐秋白声称,只有昆仑剑主才能杀掉百目镜,因此所有的百目镜生怕昆仑剑认主,为了永绝后患,百目镜才要将所有的万器归心弟子全都杀死。自始至终,徐秋白从来没有承认过,杀人的是他,他只承认自己是百目镜。
而那些罪行都是别人给予他的,当年徐秋白冒死回昆仑,将这一点告诉她,也是为了让她这位昆仑剑主警惕。
如果百目镜想要针对昆仑剑主,那为何沈苍玉在昆仑待了那么久,却没有动手?
沈苍玉将所有的事情结合在一起,她便产生了一个想法——为什么当年百目镜非要假扮成裴文景的模样?莫非这个百目镜和裴文景有关?
沈苍玉翻开了裴文景的日月壶,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纸扎人和竹纸材料,她想,果然自己的猜想错误了。
百目镜不是裴文景,她也隐约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他。
第113章 生辰 “世界即我”和“我即世界”是一……
茶室里的灯彻夜通明, 沈苍玉一推开门,白色的烟雾便向外涌出,瞧着这架势, 沈苍玉差点以为万千重在茶室里纵火了。
只见万千重仰面躺在地上,而身前桌上放着厚厚几沓稿纸, 皆是人们提交给她的建议,她正在调整新的规则,谋划着成立听众会的事情。她想将权力散出去,让他们组建成一个可发展的自治群体。就像沈苍玉最初说的那样,把成长的方法、是非的观念教给他们以后, 接下来就放手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
与其让这些铜钱眼弟子按照万千重的想法去做,倒不如让他们问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多一个人便多一个脑袋,说不定他们提出的最终发展方案要比万千重预想的更加完美。
“怎么样,还在头疼吗?”沈苍玉见万千重仰面盯着头顶的房梁, 不知在想什么,她便主动开口问道,“是遇见了很棘手的难题?”
良久, 万千重才动了一下眼睛:“确实棘手。你说过, 要想做天下人的同我者,那就得弄清楚他们的想法,将自己当作他们。但子非鱼, 安知鱼之乐①?我永远也无法真正变成他们,就算我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思考, 得到的结论也不过是‘如果万千重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万千重会怎么做’。”
就像她掐着时辰,将文房四宝放在裴文景的房前, 她觉得,如果她是裴文景,在生辰时收到这样的礼物,她自然会高兴,毕竟这就是求和的意思,意味着她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缓和。但意料之外的是,裴文景收到礼物以后,竟然追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那小子的语气太差,把礼物当作是她对他发出的挑衅,一想到这一点,万千重就忍不住生气,果然,她和裴文景完全没有办法好好相处。早知道,她就不必花那么多心思去准备这礼物,一番心血全付诸东流,白受了一肚子气也罢,还让她想起了过去的那些回忆,气血翻涌。
“万千重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那万千重可以开口问他们呀,”沈苍玉在她身旁坐下,“毕竟他们是人,又不是鱼,与其去揣摩他们的心思,不如直接问他们来得直接。”
只有在这一点上,沈苍玉觉得,万千重和裴文景格外相像。他们都是喜欢把所有事情藏在心里的人,不仅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还总喜欢用自己的看法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别人无意间说了一句话,他们就能在脑子里经历一番天人交战。
万千重愣住了,她确实没有考虑过沈苍玉所说的做法,或者说,她觉得,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在她眼里每个人都是善变虚伪的,哪有人会真正将心中所想的事情坦诚地告诉她。
“就算他们真的说了,我又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万千重试图抠着沈苍玉话里的细节,反问道。
“那你觉得,我对你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沈苍玉忽然说道。直至此刻,万千重才意识到,自己对沈苍玉全盘托出,对她的话毫无质疑,对她的建议坚定不移。如果沈苍玉真的在耍她,那……
“吃蛋糕吗?”沈苍玉问道。
万千重的注意力被她引走:“什么蛋糕?”鸡蛋糕?鸡蛋做的糕点?
沈苍玉从日月壶里拿出了碟子,放在万千重身前的桌上。
万千重看着桌上那碟奇怪的食物,它的内层看上去像酥饼,外表又笼罩着一层奶糕一样的玩意,身上还散发着雪酥一样的甜味。万千重盯着那块蛋糕看了一会儿,终于将眼神移到了沈苍玉身上:“你做的?”
“算是吧,”沈苍玉指着蛋糕上的两朵花说道,“蛋糕是我做的,上面那朵梨花是裴文景刻的。”
一提到裴文景,万千重便面露不快:“拿来我这里干嘛,让他自己吃去。”
“他那还有不少,这块是留给你的。”
万千重勾起唇,嗤笑一声:“吃剩的玩意,就拿来给我?”
“不,这是专门给你留的,毕竟今天对你来说也很重要,不是吗?”沈苍玉说道。
那一瞬间,万千重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满是血腥味的夜晚,室内的烛光昏暗,就像现在这样,她眼前的画面混沌不清,在头晕目眩中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那里了,但一想到未来她要做的事情,她便提着一口气,硬是撑了下去,直到听到一声小孩的啼哭,一切才迎来终结。
生辰,是裴文景诞生的时辰,也是万千重的“生辰”。
裴文景的诞生意味着一个陈旧的万千重已经死去,在她把孩子丢掉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新的她,断掉自己的过往。
就像渡过了自己的情劫,斩断了她此生最后的一条情丝,从此向着太上无情的方向走去。
她本以为自己会一直独自走着,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朝着她想要的方向义无反顾地走,即使最终名誉扫地,若是能让她想做的事情让天下人看见,她也无怨无悔。
但与此同时,她又确实在想,为什么没有人能理解她,支持她?
直到沈苍玉出现,万千重才在沈苍玉身上见到了另一种活法。沈苍玉不需要天下人去理解她,她会主动去理解天下人,按着她的活法,同样能够实现万千重想要的目标。
“世界即我”和“我即世界”是一个道理。
万千重想,和沈苍玉相识,算不算她的第二次新生?
万千重支着身子坐起来,看着桌上那块蛋糕,拿起一旁的勺子,嘴上却说道:“你去讨好完裴文景,转身就来讨好我吗?”
沈苍玉的眼皮一跳,这两母子怎么一个德行,万千重的眼睛在发亮,明明对着那蛋糕喜欢得紧,嘴上却总说着损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