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日子恢复平静,洛温没有等来那个名叫米勒的雇佣兵登门拜访或者再在街上遇到他。
听人说,他已经离开这里了,跟随雇佣他的商队一起。
这天清晨,茱莉安回来了,她几乎是夺门而进,满脸的泪水还有乱糟糟的头发。
洛温犹豫着试图开口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茱莉安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吃完早餐后便回到房间将自己关了起来。
直到傍晚时他才一脸憔悴,睁开眼睛,面朝上躺在床上,双眼布满红血色,似乎完全没有休息。
“咚咚咚。”
屋门响了起来。
洛温一边询问门外人是谁,一边推开门。
是消失有一段时间的米勒。
还没等她说上一句,茱莉安踉踉跄跄跑出,赶到门边,发现屋外并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身影,黯然神伤。
但见到来人的米勒毫不怯场,对洛温微笑后,又对茱莉安打招呼道:
“傍晚好,尊敬的夫人。”
“洛温,他是谁?”
洛温张口正待解释,米勒已经开了口:
“我是一名雇佣兵,来自西西里亚,我想向您询问,我是否能带走您这位美丽的女儿——”
茱莉安失眠了一整天的脑子发疼。
门外夕阳里,沐浴在阳光中的两名年轻人都看向她,一个目光炯炯有神,一个面容刚刚张开显得十分清秀美丽。
她扶住一边门框的手指颤抖地捏紧了。
与眼前的一切相对,她的容颜已不再,甚至昨夜与她厮守、发过山盟海誓的情人也不再宽慰她,而是怒斥她的不知检点——她仅仅告知了她的过去,比如班宁的故事,这明明也是他所想知道的,现在却矢口否认,怒骂她是个不知羞耻的妇人,才会容许他人犯下这样的过错。
那么他呢?他在与自己做什么?
那张曾经觉得十分英俊的帅气脸庞在夜色里不断扭曲,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他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又冰冷十足的模样,好像爱自己,自己就只有接受的份。
现在,那张脸又重叠到眼前的这个站在夕阳里的帅气小伙身上,让她的心脏不断颤抖。
哦,真是幸福啊……
但这幸福与她无关,甚至灼烧到了她!
她的嗓子干涩,说出的话里带上了过于激动的颤音:
“不……你不要妄想!”
洛温心生不妙的预感。
茱莉安靠近,给了米勒一个凶悍的眼神,让他不自觉后退一步,眉头紧皱。
“请不要来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我不会把我的女儿嫁给你,任何人都不能!何况你只是一个流浪的雇佣兵……”
米勒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年轻人的自信总是很容易被击垮,但他还是带上几分希冀看向洛温。
而被他注视着的洛温一只手臂正被茱莉安死死钳住,让她甚至觉得发疼。
她几经蠕动的双唇只能带上歉意,低声说:
“抱歉……米勒先生,其实我与你并不相识,你对我的了解也并不多……我并不值得你们钟爱一人的传统。况且我的母亲并不让我轻易嫁人,这里和你们那儿的习俗并不一样,请你另寻他人吧。”
米勒却误以为她也只是觉得自己是个没钱没势的雇佣兵,抿起嘴,看了一眼屋内两人,还是压不住年轻的气性说:“我不会放弃的。”
他走得一步三回头,洛温伫立在门前,目光始终淡淡。
很自由,她想。
她也想这么说走就走,不过……
茱莉安猛地拽住洛温的手,扯回她的注意力。
那双银白色的眼睛十分美丽,在眼周出现了岁月的细痕。
屋内,班宁的脚步响起,又停下,整个人的身影陷入到已经渐渐降临的黑暗之中,让人捕捉不到他的面孔。
茱莉安的声音响在耳边,洛温收回视线看向她。
“你别想了,你得呆在这里。”一辈子都像她一样荒芜在这个破落的偏僻小镇。
洛温淡淡地垂下眼,并不回答她的话,向屋内走去,经过班宁时,被一只手紧紧握住手臂,随后又缓缓移动到她的掌心。
“你在后悔吗,姐姐……”
这道声音十分低地响在她的耳边,几乎叫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抬头望过去,班宁已经松开了她的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茱莉安对他们的举动漠不关心,目光中还有压抑的愤怒与懊恼,大步离开了这里。
夜晚,茱莉安的房间里传来一道怒吼:
“你以为我想这么做?我都是为了谁?”
洛温翻了个身,将被子裹得更紧一点,再次睡了过去。
为了谁?
都无所谓。
第65章 不再
清晨的酒馆,卡福特仍然在擦桌子,对身后的茱莉安愤怒的喊叫充耳不闻。
“卡福特,你必须得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我的酒你不再收了?你的顾客都等着我的酒呢!”
卡福特叹息一口,小胡子无言地耷拉下来。
“不会了,他们不会再等你的酒了,我也无法收你的酒……”
茱莉安明白了什么,死死咬住嘴唇,大步离开。
她带着洛温在镇上的街道里乱转,一连问了许多家老主顾,却都得到了拒绝的回答。
卡福特的门再次被推开,茱莉安神情憔悴,坐在卡福特刚擦好的桌旁,打开自己酿的酒开始喝。
那势头极猛,完全是奔着喝醉而去。
洛温伸手想要将她的酒瓶夺下来,却被她的胳膊一把挥开。
“离远点……你这个养不熟的小畜生!”
这逼得卡福特连忙放下手中依依不舍的抹布,赶忙把她手里的酒瓶扯开。
“你可别在我这里喝醉了,我可没有时间把你送回去!”
茱莉安目光定定看着他,眼眶开始有了发红的迹象,显得楚楚可怜。
“停,茱莉安女士……你可别对我用这招。”
卡福特叹了一口气,只能压低声音对茱莉安道:
“你可别和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你以后卖不了酒了……茱莉安,你招惹上的是个大麻烦!”
“那个男爵尚算年轻,他来到这里也只是因为一时之间,他的家族对他的惩罚。而你——茱莉安,迫不及待地投入到一片热恋中,失了魂魄……你有没有想过他离开后,你怎么办?你居然还不知死活地在他还没离开前就和他大吵一架……”
“我接不了你的酒了,整个镇山都不会有人能接收你的酒了,茱莉安。”
卡福特抓起的酒瓶又被他小心翼翼地推回来,茱莉安轻轻捏住瓶身却不再喝了。
她低声喃喃:“那个负心汉……完了,一切都要完了……”
——
茱莉安并非一直都这么骄纵,日子也没有现在这么好过——在那个男爵还没被罚派到这个再偏僻不过的小镇上之前,日子并不好过。
那是大约三年前。
她是一个为人诟病的寡妇,她有一个象征着邪恶的雪白儿子,唯一值得人们称道的,便是她收养了一个教堂里尤利西斯神职捡回来的孩子。
可这又怎么样?
在此之前,她所售卖的酒水一直都低于市场一般价,否则,没有人会买下她的酒——
拜托,她的酒又不是什么佳酿,这个价格对于一个独自酿酒的寡妇来说已经很好了。
她的儿子与养女一直很孤独地生活在一起,甚至,偶尔还会有一些不太懂事的孩子们不小心伤到他们——
哦,没办法,他们也只是想和姐弟俩玩耍,驱散他们内心的孤独,只不过不太会掌控合适的程度。
毕竟,他们也只是孩子嘛。
在那之后,他们一家人的日子终于好过了起来。
茱莉安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争取而来的,而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带给她的,于是她无法自控地越陷越深,同时越发骄纵。
可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这天下午,麻烦又找上了头。
他们的房屋院内,传来一声怒斥:
“你就是个骗子,你看看你给我写的这封信,出现了不止一处的纰漏!”
还没进院子的两人纷纷皱起眉,洛温更是不能理解。
纰漏?以她对班宁的了解,一般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更何况是多处。
坐在椅子上的班宁头抬起,正努力大声打断他的话语,同时手臂微抬,想要从那个愤怒得仿佛他犯了弥天大错的男人手中拿到那封信,好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那男人高声大吼着,并不停止斥责,手中的信被捏得皱巴巴,丝毫没有将它交给这个本该检查的人手中的意思。
在她身侧的茱莉安已经按耐不住,冲进院内和那个老主顾不管不顾地吵了起来。
与以往彬彬有礼的态度并不相同,这老主顾仿佛变了一个人,满嘴莫须有的指控,丝毫让人插不上嘴的训斥,最后甚至直接上了手,将茱莉安推倒在地。
茱莉安发出吃痛的惊呼,那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嫌恶。
“够了吧,茱莉安,我要我的钱,就这么简单!并且,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们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