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得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挣扎许久的黑球终于停止了所有蠕动。

　　表面深邃的黑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紧接着，从核心处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无数最细微的黑色光点，随即被青鸾的青辉彻底净化、涤荡，消失得无影无踪。

　　核心源，被消灭了！

　　红眼睛震怒不已。

　　这颗核心源是它在漫长岁月中，精心培育出的力量枢纽。

　　能源源不断地播种侵蚀此界，然后不断复制、扩散黑暗物质。

　　此刻核心源被毁，等于它的入侵前线彻底崩溃，不仅失去了生产基地，更断绝了以后快速入侵播种的可能。

　　它没想到，当年的一时兴起，日后会给它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巨大的红色眼睛，看向云昭的目光带着杀意与失望。

　　【既然你选择站在对立面，从此刻起，你不再是被庇护者，而是……必须被清除的叛徒与敌人，你父亲也休怪我……违约了。】

　　源头被毁，整个空间形成一道毁灭性的能量冲击环骤然扩散开来。

　　云昭抬手格挡，无形的屏障拦截在面前。

　　“你不是早就违约了？”

　　冲击波造成黑塔从塔基到塔顶，无数巨大的裂缝瞬间贯穿，构成塔身的黑色物质开始化为齑粉。

　　黑塔开始崩塌。

　　云昭缓缓抬起眼，脸上没有任何被指责的慌乱，更没有半分愧疚，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和嘲讽。

　　“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还好意思称自己是伟大的种族。”

　　她眼神带着彻底蔑视，嘲讽的模样，让红眼睛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她。

　　光明向导的力量该是柔和、纯净、温暖，带着治愈与引导的特性。

　　她看起来却一点都不沾边。

　　与其说受到黑暗物质影响，不如说来自遗传，遗传的那个男人……

　　黑塔彻底崩塌。

　　构成塔顶的黑暗物质如同风化的沙砾，在脚下无声地湮灭。

　　失重感猛然攫住了她。

　　真正的黑塔亘古永存，不会如此不堪。

　　崩塌的，不过是红眼睛依靠核心源力量、于此地规则缝隙间强行具象化出的冒牌货。

　　下坠的过程，红眼睛已经清除掉意识内的精神丝，再次出手。

　　令人窒息的恶意锁定。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专注！

　　红眼睛显然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之机，从震怒转为极致的冰冷。

　　巨大的瞳孔在崩塌的背景中死死盯住下坠的云昭，瞳孔深处，不再是翻涌的血色，而是化作了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黑暗仿佛连接着宇宙的终极虚空，蕴含着吞噬一切、湮灭一切的意志。

　　没有能量的光束，没有实体的冲击。

　　刹那，浩瀚磅礴的精神力量，无声无息地跨越了空间的阻隔，直接轰向了云昭的意识海！

　　若是在以前，面对如此规模、如此恶意的精神入侵，云昭的意识屏障即便不瞬间崩溃，也必然摇摇欲坠，难以支撑。

　　但成为光明向导后，她的意识屏障早已发生了质变。

　　所有这些冲击和污染，在触及她意识屏障的那层光芒时，如同撞上了绝对光滑的镜面，绝大部分被折射、滑开。

　　少数渗透进来的，也被屏障内部流转不息的光明之力迅速净化、中和。

　　无法真正撼动她的核心意识。

　　云昭依旧在下坠，黑色的尘霾拂过她的脸颊，她无所畏惧，轻飘飘地道：“你就这点本事？”

第660章 混战（一）

　　即便成为光明向导，云昭也没把握能杀掉红眼睛。

　　她就是故意想恶心它，用轻蔑的态度，一次次挑战它的底线。

　　但很奇怪。

　　红眼睛这会儿并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反而慢慢趋于平静。

　　巨大的眼球表面的波澜停止，透着淡漠，毫无感情，高高在上地盯着她。

　　黑塔早已化为了虚无。

　　云昭像从云端跌落，身体正在极速下坠。

　　青鸾抖了抖身上的脏东西，径直朝着本体飞去。

　　远处，还有另一只凤凰看到坠落的云昭后，以极快速度俯冲而来。

　　下方的地面上，一道人影正以极限奔跑速度，同时朝着这边赶来。

　　塔外的景象更加惨烈。

　　目光所及之处，整个大地都被蠕动的避役藤所覆盖，下方的哨兵如蚂蚁般渺小。

　　谢途并不清楚塔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恰好看到了令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一幕。

　　熟悉的身影从已然消散的塔尖位置，如同断线的风筝急速跌落。

　　时间在谢途的感知中被无限拉长。

　　他此刻的视角里，只有一个最简单、也最残酷的事实。

　　——塔没了，而她，正从那里掉下来。

　　恐慌瞬间蔓延全身。

　　谢途拼尽全力，不顾一切地朝着她坠落的方向发足狂奔！

　　唐刀被他反手紧握，刀锋撕裂空气，也将拦路的避役藤尽数斩开。

　　他无视擦过脸颊的藤蔓尖刺，无视了脚下泥泞的黑暗物质，眼中只有那个不断下坠的身影。

　　空中的火凤率先一步赶到。

　　大家伙害怕身上的火焰伤害到她，不敢靠太近，焦急地拼命扇动翅膀，以此产生强大气流，试图阻挡她下坠的速度。

　　青鸾飞过来，给了火凤一个看傻子般的眼神，才释放出精神丝凝聚成网，飘到本体的下方接住了她。

　　云昭下坠的速度果然减缓。

　　开始慢慢地靠近地面。

　　她刚一落地，一股巨大的力量便迎面而来，将她狠狠拽入了坚实滚烫的怀抱。

　　那怀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以及失而复得的、近乎凶狠的确认。

　　力道之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是谢途。

　　“队长。”云昭开口唤他。

　　谢途没有说话，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将人抱得更紧。

　　他身上混杂着血腥、硝烟和汗水的气息，并不好闻，紧绷的身体泄露了他刚才濒临极限的恐慌。

　　云昭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了身体，没有挣扎。

　　“吓着你了吗？”

　　云昭开口解释：“下坠的时候大青鸟已经打算接住我，是我怕红眼睛使坏，想先和它拉开点距离……我的精神丝能凝聚出实体，之前在88号污染区都没事……”

　　话说一半她又猛然想起，谢途好像压根不知道当初那守门人企图摔死她的事。

　　说得越多说不定他越担心。

　　云昭干脆闭嘴了。

　　她不过离开片刻，四周的景象却变得如同地狱。

　　好在自从她落地后，周围的避役藤避之不及，纷纷往后撤退，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谢途低下头，深邃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

　　眼底翻涌的情绪已经被强行压下大半，只剩下沉沉的、化不开的墨色。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不像话，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碾磨出来：

　　“以后……”

　　谢途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平复依旧不稳的心绪，“……无论什么计划，提前告诉我。”

　　“好。”云昭自然答应，仰起头给了他一个拥抱。

　　她余光精准捕捉到了天空之上，黑暗中心那只巨大冰冷的红眼睛。

　　明明刚才源头被摧毁时，它还爆发出滔天的震怒。

　　此刻，笼罩天空的黑暗却呈现出死水般的沉寂，巨大的瞳孔中，变成了漠然。

　　如俯瞰蝼蚁般，不带任何情绪的极致漠然。

　　云昭有点捉摸不透什么意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将塔内的事说给谢途听，“源头被大青鸟摧毁了，但我从红眼睛那得知一个消息，所有污染区崩塌，外面可能已经陷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