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会说话吗?』她问。
『你几岁了?』维斯顿淡淡:『要不要问问圣诞老人今年什么时候给你送礼物。』
他接着给她发过来一句:『连阿尔西娅都知道弦只是一段物理单位,你家里的空气会说话吗?』
舒凝妙冷静下来,对这游戏愈发感到不信任,弦不可能产生意识,那游戏系统里的意识属于谁?
它不说她也会找到答案。
舒凝妙关掉终端,披上外套,司机已经等在楼下。
过了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回自己的房子住。
舒长延有她房间门锁的指纹,她大概能猜到,所以下意识回避——甚至是抗拒面对他。
终端上挂着的小吊坠摇摇晃晃,微笑的小狗似乎在嘲弄她,舒凝妙偏开头,满不在乎地望向车窗外,月光冷漠地窥照着她乌黑的长发。
情意本就脆弱而易变,连血浓于水的亲人尚且如此,她和舒长延说到底不过是两个被系到一起的陌生人。
兄妹的温存建立在沙砾堆成的城堡上,还不如血脉绑得牢固。
偏偏是舒长延,她连一点假设的可能都无法接受。
小楼外的忍冬更繁盛了一些,舒凝妙目光遥遥扫过去,想起进入军队第一年,舒长延休假回来看她,悠悠站在这株忍冬前浇水。
那时舒长延十五岁,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高,长手长脚,甚至显得单薄。
他侧过头,笑意轻柔,语气却是笃定的。
他告诉她,他会成为行使者。
她知道科尔努诺斯的学生有多无聊,是因为预科时她也曾和艾瑞吉受到过同样带着恶意地赤裸打量。
父亲私生子的丑闻被爆出来,流言八卦里的女人在家登堂做主,她也是别人取乐的一环,只不过没有那么明目张胆。
舒长延走向权力中心,如愿出人头地。
家门口的一小方桎梏困不住她,也困不住他,浮热狂躁的社会将他当作英雄追捧,万众瞩目,受尽众人热爱。
最开始,他站在忍冬前,只是告诉她:
他要成为行使者,成为让她骄傲的哥哥。
舒凝妙转开门把手,没有开灯,异能者的视力已经足够让她看清周围的轮廓,没有其他人,打扫得很干净。
她走到长桌边,看见空荡的桌面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发呆片刻,她抬手拨动盒子的锁扣,缓缓打开,丝绒衬布上静静躺着两枚净白的珍珠耳环,镶着细如发丝的细金缠花,蕴意生辉,又不大张扬,做工肉眼可见昂贵。
等等……为什么是耳环?
太过巧合,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她错愕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人温热的胸口上。
轻柔清冽的气息带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铁锈味,迅速笼罩住她。
舒凝妙站在原地,面色冷下来,却没有动。
他从后伸臂轻轻环住她,手臂收紧,无声将下巴抵在她肩头,漆黑的半长发丝和她披散的长发缠磨,落在她颈窝里。
舒凝妙不想给他任何反应,也不想做先说话的那个人,全当他是空气。
半晌,她摁开另一只手上的终端,随手点开最先跳出来的新闻弹窗。
身后的胸膛随着呼吸细微起伏,耳边能听得到他胸口咚咚的、温柔的心跳声,她迁怒于舒长延,也觉得格外吵闹。
好巧不巧,首条新闻弹出来的是维斯顿那张仿佛有人欠了他几百万cin的臭脸。
高清镜头下,他冰冷冷的眉眼居然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感觉,无数话筒对准他,色彩将他脸衬得都格外陌生。
察觉到舒凝妙视线微妙的停顿,他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随后缓缓松开另一只手,盖住她手腕。
温热的手心包住她的手,指节稍稍用力,握着她手滑过维斯顿那张照片。
舒长延就这样紧紧抓着她手,点开她终端里的通讯录,把自己从黑名单拉了出来。
“哥哥错了。”舒长延眼睫微垂,脸贴在她鬓发间,语气低柔如窗外模糊的月色:“对不起。”
他声音也愈发放轻,低声下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哄,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就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做的那样,袒护她骄慢的性格,不问对错。
倨傲刻薄也好、目中无人也罢,只要有错,都是他错。
舒凝妙回头看了他一眼,光彩夺目的容颜下,他蓝色的眼睛寡默冷淡,像天空、像t湖泊,像冬日里附着的寒霜,像刀尖上抹过的尖利寒光,凌厉得能将所有人的心防刺破。
单看这双眼睛,全无平日温和神色。
她微微张口,苍白的肤色衬得她眸子越发冷淡:“舒长延,我发现,我从来都不了解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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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哥:不知道哪错了但是先认错
本part为哥
这是大纲前就确定的标题,哥的人格底色
看标题就知道哥不可能害妙啦
但是性格做事方面。。。嗯
第103章 玉汝于成(2)
用理智分析对错,舒长延至少目前为止根本没对她做过什么。
舒长延作为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兄长,却比“家”中任何一个人对她付出都多。
她如果不在乎,当然可以像对待父亲一样处理得更冷淡宽和。
“算了。”舒凝妙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舒长延能回答什么样的答案。
桌上的首饰盒被她咔嗒一声关上,精致的耳环关在里面。
她语气逐渐冷静下来:“那天本来要处理阿契尼的行使者是你。”
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她这些天一直戴着心石耳环,从未换过,舒长延如果不是知道她丢了耳环,没必要挑这个时间点,再送她一副新的。
舒凝妙回过身来,靠在桌沿盯着他,眉目轻颦,正正迎上他浅色眼睛。
“嗯。”
舒长延弯下腰,高挑的身形像一片阴影般笼罩着她,他抬起双手捧住她脸蛋,本就凌厉俊秀的颜容愈发慑人,近乎惊心动魄。
这双手指甲坚硬圆润,修长有力的指节间是握剑留下的层叠瘢痕,粗粝摩挲过她脸上光滑的皮肤,留下滚烫热意。
舒凝妙攥紧手心,因为他身上无意识透出的威胁而骤然绷紧小臂肌肉。
“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他低头用额头抵住她前发,轻碰她的额头。
垂下碎发从她眼角划过,他眼睛忽然弯起来,原本清寂的面庞上掠过一点笑意:“帮你解决了麻烦,也不说谢谢哥哥。”
从戏谑语气中听出他还在插科打诨,舒凝妙恼火,揪住他耳边缕半长头发,狠狠一扯:“有病。”
舒长延轻“嘶”一声,顺着她力道被她拉近,借势伸手完全将她搂住。
他那样高挑的个子,将肩压得很低很低,才能将头埋入她颈间,紧紧地搂着她。
他的气息盈在这个怀抱间,刺鼻的铁锈腥味愈发明显,这缕气息从舒长延十五岁后就一直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他,舒凝妙起先不懂,现在却再熟悉不过。
梳洗也去不掉的血腥味,是死者相摞,背后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他先是庇涅待命出征、锐不可当的武器,是维护着强权机构运转的关键零件。
最后才是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的哥哥。
自舒长延进入军区后,舒凝妙至今未和他提起过“行使者”的话题,也从未好奇过他的勋章、他离开庇涅后的任务。
“行使者”这个头衔已经足够她享受庇佑其下的优待,她不关心政治,也不关心战争,甚至不关心他。
舒长延眼睫垂下的弧度格外憔悴,声音听得她心头微微发紧:“你才是……那个什么都不说的人。”
舒凝妙唇瓣无声张合几次,才发出声音:“你想我说什么?”
她能说什么,说她发现了足够庇涅暗杀她千百次的秘密,问他在她和庇涅之间怎么选择?
异想天开。
哪怕知晓真相,重来一次,她也没有跟一个国家抗衡的底气。
明暗交织的环境在她眼中不断闪动,她在晃动的虚影中,仿佛看见了漂浮在艾德文娜办公室上空的飞尘。
本来就是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到底在纠结些什么。
耳边突然又安静下来。
舒凝妙手心搭在他肩膀上,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地一点点往外推。
她深呼吸一口气,开始胡说八道:“大英雄当得开心吗,你这么追根究底,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舒凝妙一通乱说将话题打散,话又回到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舒长延以为是她动的手,庇涅以为是舒长延动的手。
功劳最终落到昭头上,“英雄”之名已经过三重外包,怎么也轮不到舒长延来追究。
舒长延反钳住她手腕,听她这番倒打一耙的说辞,居然也只是发笑。
她皱着眉梢,却像把小钩子,勾着他唇角往上提。
“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受伤。”舒长延放缓语气。
舒凝妙丝毫不心虚地仰了仰头,维斯顿于治疗方面不输头脑,她能确定自己皮肤表面现在没有任何伤痕。
他表情慢慢放松下来,声音清晰温柔,带着点薄茧的手捏着她的手指:“那你和阿契尼怎么会有交集……他和我梦境里你出事有关系,对吗?”
舒凝妙不知道他怎么能敏锐成这样,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居然还真的被他猜到七八分。
他身上这种直觉和洞察力实在让人心惊。
舒长延垂下目光观察她表情,心里有了答案,没再问下去,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手指,又轻又软,像在捏着片落在手心的花瓣。
他想问,怎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