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所在之地方圆数丈空荡荡,谁都不曾亦不敢靠近,一时间,像是在四周筑起了一道无形屏障,死寂般的沉默与屏障忙碌喧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最后,还是宋良宵率先开口道:“太保大人,之前您的承诺可还作数?”
封翎看向她眉心微拧,但还是轻轻颔首道:“自然作数,不过……”
他话音一转道:“宋统帅能否先告知所求何事。”
宋良宵十分坦荡道:“太保大人应该能猜到,我这人生性自由,不喜规则约束,如今大望最大隐患已除,我也该为自己考虑,到外边世界去看看逛逛……我想离开大望。”
封翎听着有一瞬间的恍惚,旋即,眼前之人与记忆中那人重合。
“封翎,我好想看看大望以外的世界呀……”
这句话包含着所有对自由的向往对外界的渴望,同样亦是催命的命符,最后的绝唱!
悲剧又要再度上演了吗?
封翎甩开那些不堪的回忆,谪仙般俊美无俦的容颜上满是郑重道:“宋统帅若是信得过我,今次回到望京后不妨忍一忍,我以太保之名保证只要两年,不,一年!只需一年我定会实现此承诺!”
宋良宵先是一愣,这个看着似乎永远都高高在上的谪仙居然会妥协?
紧接着她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所以,太保大人现在还做不到对吗?”
封翎沉默,视线微垂。
像是早就知晓答案般,宋良宵脸上并没有任何失望,她既不愤怒也无埋怨,也明白望京那座天宫从来都不是一人能说得算。
“可是太保大人我已经忍耐很久了,从在盛京院起我就一直在忍耐,可忍耐至今却没能换来任何的理解与信任,有的只是得寸进尺以及不断地试探,反反复复实在折磨。”
封翎抬眸欲言又止。
宋良宵继续开口打断他道:“所以太保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此事我自己解决便好,毕竟自己的事断无让旁人操心决断的道理。另外也请太保大人放心,我在大望虽心情有些压抑,却也承蒙大望不少照顾,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是以绝不会做任何对大望不利之事!”
封翎面露讶异,他看得出对方是很认真在表述及承诺,却不知对方这份底气从何而来,是源自自身实力还是源自其他依仗?
不过就算不明白其中缘由,他却清楚感受到自己脑海中的记忆被搅动!
两张重合的脸逐渐分开……
她与她终究是不同!
也好,那就让我看看,宋良宵!最终你要如何破局!
封翎一言不发离开。
宋良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虽无任何保证,但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做任何危害大望之事,封翎就不会针对自己。
不过少一个对手并不表示敌人就只剩下三公之中另外两位,像大望这样的庞然大物绝对不可能只有放在明面上这点实力,那些隐藏在冰山之下的才是变数。
担心?害怕?
似乎都有一点。
宋良宵摊开从方才起就一直紧握的手心,上边的指甲印深可见血。
事到如今,她再无退路,亦不想再隐忍虚与委蛇,唯有奋力一搏方可破局!
望京,天宫。
少了封翎与封习,极具科幻机械风格的空间剩余四人围坐在泛着金属光泽的议会桌前。
只不过诺大议会厅内,四人无一人说话,气氛沉默而压抑。
终于,萧乾打破沉默道:“我就说这个女人是个祸害,早就该除掉!但你们一个个偏生不信!如今好了,她凭借一己之力便斩杀九阶!哪怕是我亦不敢保证在面对同阶时能将其斩杀!更不要说全身而退!现在由于你等地纵容,创造出一个更强大亦更难对付的敌人!若因此让三大士族被逼入险境,在座各位包括我在内皆为罪人!难辞其咎!”
面对萧乾的指控,严阳轻咳两声道:“太傅稍安,事况尚未到不可挽回之境,女实力虽强但一直以来对大望并无敌意,再说太保与封习都在那边,说不定回程途中便已说服此女……”
“此言差矣。”未等其说完,便有一清冷女声响起道:“是太师太过于乐观,太傅所担忧并非是能否说服此女,而是在说服此女之后。大望自建国初始便是萧、封、严三族共同治理,如今突然来了个实力强大的外姓九阶,太师觉得其他士族私底下会不会蠢蠢欲动?”
“这……”严阳一时语塞,想了想后再道:“之后让其改性加入三大士族不就都解决了?”
清冷女声的主人萧英微微摇头道:“她若真有意加入三大士族,当初与封尚书家三子婚事就不会黄了。并且……若真让她加入三大士族,要入哪一家方才才合适?要是太师没有异议,入我萧氏如何?萧氏之中不乏青年俊彦,刑部尚书萧琏就未曾婚配,二人郎才女貌,我看就挺合适。”
严阳胡须动了动,打了个哈哈道:“呵呵呵,萧智提议虽好,但这奇人婚配还需你情我愿才是,否则就不是结缘而是结仇了,再说我严氏的好儿郎同样亦不少,到时还得看他们自己的缘分。”
萧英艳丽的容颜面无表情,只是轻嗯了一声,大家各自心照不宣。
之前默认将宋良宵纳入三大氏族,无论哪一族都好是建立在宋良宵实力堪比九阶却不至于打破三方平衡的情况之下。
但谁想宋良宵隐藏的实力远超众人所设想,无论她加入哪一方都会将平衡给打破,既不能加入三大氏族也不能便宜下边其他人,更不能将其放之大望外以免便宜大龙等敌对势力。
而此时再想无痛除掉她同样为时已晚,说不得他们六人之中要牺牲一两人,到时候无论倒霉的是哪一家都将是足以改变格局的毁灭性打击,萧、严、封三家恐怕谁都不会轻易动手拼命。
一时,四人都没有兵不见血刃完美解决此事的主意。
再次沉默许久后,严颖长微叹一声道:“太傅所虑确实很有道理,但就算要发生也是以后之事,我等不如先将眼前之事解决,马上宋良宵就要入京了,诸位准备怎么安置?我先提醒诸位一句,这位可是刚平定逆贼谋反之乱,此等功绩足以记入史册。”
此言一出,萧乾不由有些心烦意乱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杀又杀不得,收编又烫手,你与萧英身为智者,你们不拿出个主意,难不成还让我们两个武夫拍脑袋想办法?”
严颖对其迁怒并不在意,只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不过是高阶魂奇人而非全能全知不会犯错的神明。既然眼下没有完美解决的办法,不如退而求其次,先将人安抚好留在大望,剩下的日后再见机行事。说句题外话……”
说到这严颖有些嫌弃的睨了萧乾一眼道:“若非之前太傅一意孤行,欲对其身旁人下手,我等说服她留下的可行性至少有六成,而今恐怕只有不足四成。”
萧乾却是冷笑一声反击道:“我早就说杀了她,你们不信,若是早听我的根本就没有这一劫!”
严颖微微一笑道:“那除掉齐玮也不会那么容易,大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有战乱,万一再引来大龙觊觎,恐怕就得腹背受敌了。”
眼看着萧乾就要暴起骂人,严阳连忙打圆场道:“二位,别争,且听我一句,事已至此再追究谁的责任亦无任何裨益,反倒伤了和气。我觉得严颖说得不错,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先想办法将人留下来。”
萧乾冷哼一声道:“想要将她留下来谈何容易,不是说现在只有不到四成机会么?又不是没和此女打过交道,依我看连三成机会都未必有!你们最好做两手准备,人心易变,就连亲人眨眼变仇人的事都多了去,尔等最好想一想若是谈崩又当如何,可别让她当场暴起先给我等一个惊喜!”
严阳捋了捋胡须苦恼道:“这倒也是……”
就在这时萧英突然道:“若是借用些许神力能?再加上我等六人能否压制住此女?就算不能将其击杀,短时间囚禁起来杀杀其威风亦未尝不可。”
众人这时才想起大望的依仗并非只有他们六人更是还有神明留下的无上神力!
之前未曾想起便是因为借用无上神力需要耗费海量星源,之前星源库一直都处于亏空状态,如今星源已经得到了补充,动用一次神力已不是大问题。
说来亦是讽刺,这星源库能够充盈还是多亏了这位宋良才之福!
萧乾顿时大笑道:“哈哈哈哈!果然还是智者脑子好使!短时间囚禁?你等还是太抬举此女!无上神力一出,就算十个九阶都得灰飞烟灭!”
严颖却没有他那么开心,只是颇为谨慎道:“无上神力亦是把双刃剑,一个使用不当望京城恐怕就会变成第二个天坑。”
“放心吧。”回答她的是萧英:“远古时期那只是场意外,因为当时未能正确掌握无上神力的使用方法,又不是没启用过,若非我等先辈掌握了正确开启无上神力方法,用之击杀大青帝王及三位九阶王爷,大望也不会那么快一统天下。”
严颖叹口气道:“我知道,但动用无上神力怎么小心都不足为过。总之一切需小心……”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萧乾目光冰冷道:“前期准备可以交给那些弄臣。先逼她做出选择,若是不从,便是她魂飞魄散之时!”
第443章
五日后,封翎一行携宋良宵二人一同回到了望京城。
时隔半载,宋良宵抬首看向望京城门上那巨大的门匾一时恍惚,恍如隔世,仔细回想过往心中已然五味杂陈。
她垂下眼在城门前隆重的迎接依仗面前,缓缓进入城门。
从入主街开始,街巷两旁全是夹道观望的行人与百姓,他们声音喧闹,高喊着伐逆军威名,赞颂着伐逆军的战绩。
宋良宵面无表情,内心平静无波,感觉不到一丝自豪与骄傲。
飞远的思绪让她回想起自己年幼时,坐在电视机前看那些保家卫国的军人士兵获得勋章与荣耀,自己也曾羡慕与向往,哪怕成年后看到这样的画面也依旧会被感动与震撼。
但此时此刻,她也做了类似的事,内心却毫无波澜,生不出一点的欢喜与自豪。
是因为这里不是家乡吗?
还是因为不知保的是谁的国谁的家又或是保的是谁的利益。
她抿了抿唇,掩饰好自己的情绪,直到进入天宫,四周才变得安静下来。
这场盛大的欢迎仪式不过是朝堂给百姓们的一个交代一场作秀,回到天宫便表示戏已落幕。
恭送封翎离开后,侍官便笑眯眯朝宋良宵走过来道:“宋统帅,辛苦了,请您先回去歇息,日后赏封下来,咱家再来请统帅入宫。”
宋良宵一点也不意外,朝堂怕是还没商量好要如何应对她。
谢过侍官后,她便和谢怜卿一同回到了谢府。
谢怜卿被秘召南下时曾委托过人帮忙照顾打扫两座宅邸,所以二人回来后,府里都一切如故。
直到这一刻,宋良宵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有了片刻的安宁。
见她一脸疲惫,进屋坐下后谢怜卿轻轻将她揽入怀中道:“都安排好了?”
宋良宵闭上眼放任自己瘫在对方怀中,疲惫的点了点头:“嗯,不过风险很大,我只有一人,未必能算计得过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若是不顺利,就得把命豁出去。你怕不怕?”
谢怜卿闷笑一声,胸腔震动,声音低沉道:“都这时候了还问怕不怕会不会太晚了?”
宋良宵自己也低笑道:“就随便问问,缓解一下不安。”
谢怜卿轻轻拍了拍她道:“无论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会变,任何后果我都会与你一同承担。若是还不能缓解,接下来我每日都与你说一遍可行?”
“那倒也不必。”宋良宵闷声道:“朝堂现在怕是如鲠在喉,最多三日便会召我入天宫,咱们还是多留些时间出去逛逛,这般热闹繁华的望京,以后怕是很长时间都要看不到了。”
“没有望京,还会有西京,南京,只要脱下枷锁,天地之大,热闹繁华之地皆可往。良宵可以往前看。”
宋良宵再次笑了:“话是没错,但我的新生是从这里开始的,感触自然也格外不同,心中难免会有些不舍。”
谢怜卿亲了亲她的额头道:“那便依你所言,接下来好好与这座热闹繁华之城道个别吧。”
次日,喧嚣过后,一切都归于平静。
日前的那场盛大的迎接仪式宛如黄粱一梦,消失得了无痕迹。
谁都没有前来叨扰宋良宵,满城有种暴风骤雨欲临前死寂般的宁静,谁都不敢轻易涉足这场风暴的中心。
宋良宵也好似未曾察觉般,没心没肺跟着谢怜卿从望京城东逛到望京城西,每日闲逛一个城区,游戏人间。
不多久,些许关于她的负面流言也悄然在市井坊间各处流传。
有说她恃宠而骄,连上前线战场都要带着男侍;有说她一意孤行,独断专横差点贻误军情;更还有说她狂妄自大,丝毫未曾将朝堂放在眼中的。
似有一场以她为眼的恐怖风暴正在成形。此时,整个望京城内鸦雀无声,风云酝酿,大家都屏息以待,冷眼旁观这一场暴风骤雨的开场及结果。
就在宋良宵回到望京城的第五日,朝堂的旨意终于下来,她的赏封大典定在十五辰正时,也就是后日朝会时。
而旨意下达后,望京城内十分反常,无一人上门恭贺。
唯独闲逛时偶遇上官鸿,对方行车经过她身侧微挑帘道了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