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教会当作野兽一样养着,峋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好坏,只要大主教口中说着“我是为你好”,就真地以为是自己不识好歹,于是从不反抗。他把那些踩高捧低的人收拾了一个遍,替峋扫清了很多碍眼的拦路狗,成功帮峋在教会立住了脚。
那一场洗劫也暴露了峋的异能等级,教会高层在他身上发现了比血液更有用的存在,将他视为锋利好用的刀,从前种种既往不咎,将他奉为有实权的圣子,倾斜了很多资源过来。
只是,大主教不知为何,居然发现了他的存在。
在潜渊教会,双数是令人忌讳的。他们信仰的邪神无终之蛇以“1”和“无限大”为核心象征,教会内部,一切成双成对的存在都会被视为异端,引来审判与惩戒。
而他们偏偏是双重人格。
返祖失败的风波刚过,新一轮的讨伐就又开始。大主教名声响亮实力强盛,甚至对他防备颇深,他一时间没有能力立刻对其出手。
就在他随时提防双重人格之事被暴露、计划着除掉大主教时,才得知大主教并没打算对他们出手。大主教想要的是一个傀儡圣子,峋是最好的人选,而他则只要被剔除就好了。
对他的抵制在潜渊教会上下暗中盛行,只要他出现,以大主教为首的一群人就会想尽办法折磨他把他从这具身体里驱赶。这一点不仅在现实世界如此,就连来了里世界,也被完完整整地复刻……
教会内部在无终之蛇的注视之下,作为祂最忠诚的信徒,大主教的祈愿是会被满足的,这里的一切都不欢迎他。
所以,即便是在自己的里世界,他也只能躲躲藏藏,不仅用异能要偷偷摸摸,分明已经成了无终之蛇的容器,却不能直接动用祂的异能。
……想到这里,嶙的情绪更加复杂了,心中杀意更甚。他在宿柳的攻击下躲闪不及,被她的拳头砸中过好几次,身上钝痛一阵阵袭来。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烦躁重新涌上来,他今天必须要杀了她!
“你真的惹怒我了。”他面色阴沉,声音狠戾。
狠话刚放出来,他就被打脸了。
是真的打脸,宿柳不知何时从他身侧逼近,一脚将他踹翻。后背狠狠摔在假山上,突出的岩石撞上脊骨,尖锐的疼痛袭来,他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住他的领口,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懵了。
和拳风砸在脸上的感受完全不同,同样是火辣辣的疼,上次只是擦着脸颊和颧骨的刺痛,这次却是烧灼的痛,从皮肤表层一直烧灼渗透。
但比疼痛更先涌入脑海的,反而是她的体温。
她的手怎么这么冰?
分明刚刚在山洞之中时,她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怎么只是吹了会儿风,就浑身冰冷,摸起来像是要结冰碴一样。
身为邪神无终之蛇眷属的后裔,虽然混杂着半人半蛇的基因,但他并不像真正的蛇类那样。他是不怕冷的,甚至享受低温,所以并不能理解,为何她的嘴唇泛起青紫,为何她有力的手掌在轻轻颤抖。
她怎么……这么柔弱?
上次因她和峋起争执之后,他被头一次反抗他的峋困在了里世界,好不容易离开,却只能以第三视角旁观他二人相处。
他看着她对着峋巧笑倩兮,感受到峋越来越在意她,因为她的一句话去剪了头发,甚至无时无刻都期待着和她相见。
她实在是太会玩弄人心,这样一个心机的女人,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所以他必须要除掉她,否则她不仅会害了峋,更会害了他。
可是……脸颊上她的手已经撤离,腹部传来更加猛烈的疼痛,她一言不发,用力地用拳头捶打他的内脏。
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打成浆糊,早已习惯了忍受疼痛,他并没有被影响思绪,被冷雨打在脸上,甚至脑子前所未有地清晰。
只是在这一瞬间,他居然没想着如何还击。
垂下的手臂抬起,圈住她的手腕。
那里的温度更低,脉搏也微弱,指腹下意识轻轻摩挲了下她手腕内侧的肌肤,像是在试探她的虚实,又像是想要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
他分明清醒而理智,此刻,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一些什么。
大脑仿佛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在岸上,警醒着他趁此机会让她放松警惕,抓住她松懈之时一击毙命。而另一半在水中,仿佛不会游泳的溺水者,让他浮浮沉沉,难以维持的平衡让他下降,似是要被拽入海底。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冷淡的、幸灾乐祸的,又好像暗含着某种情绪的。
那个声音说:“你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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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柳:只是吹了会儿风?谢谢,这风要你吹你吹不吹啊?
这个里世界又名:(小柳)夹在双重人格与双生子之间的各种修罗场
第57章
这是说的什么话?
冷不冷的, 他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有本事他来淋这么冰的雨啊!
宿柳讨厌这种明知故问的人,她根本不理林寻,挣脱他的手, 不语,只一味打他。
只是打着打着,某种不详的预感忽然涌现,对危险的直觉让她猛地回头, 同时顺势身体朝侧方后退。
一把银色飞刀擦过她的脸颊,锋利的刀刃刮破皮肤,殷红血珠瞬间从伤口中滴落。
这把飞刀毫无预兆, 分明速度那么快, 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毫无存在感的同时又极具攻击性, 如果不是宿柳堪称雷达的战斗嗅觉, 或许就已经被扎中。
身后并没有人存在,宿柳回过头, 审视林寻。
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见她看着自己, 垂在一旁的手缓缓抬起来, 指缝间夹着的正是那把划伤她的小刀。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血珠从刀刃上滴落, 林寻轻轻抹去, 笑着问她, “叫做, 小心背后?”
哼, 装神弄鬼只会偷袭的家伙。
宿柳对他这种小手段很不屑,只有对自身实力不自信的人才会搞这些,她才不怕他。
只是……这是他的异能吗?
操控金属, 还是暗器类异能?
宿柳看着林寻手中的小刀,正好她没有武器,他这把刀虽然小,但多捅几刀也能毙命,条件不允许,她就不嫌弃那么多了。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后,她毫无预兆地曲起手肘撞向林寻的心窝,钳制住他的手骨,强迫他松开那把刀。转瞬之间就完成了夺刀,她并没有犹豫,银色小刀在手中灵活地旋转180度,刀尖朝向林寻,利落地向他心口刺去。
“你的刀fine,下一秒mine。”
没听懂她说的什么,但猜到大概不是什么好话,林寻脸色一变,本能地想要躲开——但他仍旧被她攥着领子按在石壁上,无从后退。
锋利的小刀扎进他心口,刚刺进去还没拔出来,腥臭的味道逼近,让人心神不宁的气息笼罩,那群怪物回来了!
宿柳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了,但面朝那群怪物的方向、能够看到怪物的林寻显然更加迅速。
那群怪物的速度很快,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只能放弃躲避,直直撞上宿柳刺向他的刀。几乎是刀刺入心口的同时,他拉住她的手,单手抓住石壁上的凸起,带着她朝假山顶爬去。
反应过来的宿柳挣脱了他的手,速度比他更快身姿比他更敏捷,先他一步爬上了假山。
直到林寻也爬上假山,她已经回到了最初躲避的那个位置重新隐蔽好,他则慢条斯理地藏在她身旁,胸口还插着那把小刀。
鲜血汩汩往外流淌,幸好他穿的是黑色衣服,血的颜色并不明显,只在雨水冲刷后流下淡淡的红色痕迹。
他好似不怕疼一样,蹲在趴好的她身旁,两人默契地保持安静,都没有说话,但他脸上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看宿柳一脸戒备和警告地盯着他,嶙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朝她的位置稍微移动了一点,直立起来的身体刚好为她遮挡住从斜前方扫来的雨滴。
不知为何,那群怪物又重新徘徊在假山之下,步伐远比最开始焦急很多,像是在着急寻找什么一样,始终踱步而行,却找不到方向。
宿柳看不到它们,她只能听到那令人心惊胆战的脚步声,只能感受到那徘徊在附近的、令人持续掉san的恐怖气息。
但嶙全部都能看到。
山下的这群怪物是无终之蛇的仆从,或者用更严谨一点的说法来说,它们是一群没有神智的、百分百服从于祂的怪物。它们被潜渊教会召唤,降临在这颗星球,听从无终之蛇代行者大主教的命令。
潜渊教会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祂的气息,它们奉大主教之命,守护教会的地盘,清除擅自闯入教会领域的、不携带无终之蛇印记的人。
嶙虽然是峋的另一个人格,本质上两人都是嶙峋,但在里世界,他却是不被潜渊教会认可的“闯入者”。当他和宿柳同时出现在教会内部的时候,感知到他们不是无终之蛇信徒的它们,就会立刻开启搜寻模式、群起而攻之。
血液的味道会令它们兴奋,或许是接收到了大主教的命令,他和宿柳分明没有闹出很大的动静,却依旧引来了它们。
嶙并没有把这些告诉宿柳,他还在纠结一个问题。
刚才,看到那群怪物的一瞬间,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拉着她一起上来了假山。此刻回忆起来,他有些后悔。
为什么会带上她一起逃跑?
他能看到它们,她看不到,他本来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她弄死——这样刚好能达成他的目的。
可是为什么,看到那群怪物朝着她冲过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就拉上了她?
嶙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他分明很讨厌她的,他就是很讨厌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为何呢?
他想不透这个问题,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低下头,才发现心口还插着那把银色小刀。
原来是因为受伤了吗?
他拔下小刀,握在手中把玩。或许是因为失血,所以他才会忽然情绪不对?他是不是被她蛊惑了?
嶙眯起眼睛看向宿柳,却不料,她也正在看着他。
迫于山下始终在巡查的怪物,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意思。
宿柳皱了皱眉头,用不善的目光表达对他的控诉——不要以为你刚才拉了我一把,前面故意害我的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你简直脑子有病,我不会原谅你的。
嶙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毛,那双黑色的、晶莹剔透的眼睛在雨水的浸润下更加水灵灵,澄清的眼瞳里倒映出他的影子,他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表情。
他看着她眼中的自己,黯淡的金色眼瞳比以往明亮许多,讥诮的脸上莫名泛起愉悦弧度。这双眼睛平和、耐心,温柔到简直不像是他本人的眼睛,仿若暗藏汹涌的黑海,在某一日忽然风平浪静。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前所未有专注的他自己。
她的脸白刷刷的,是因为太冷了吗?一向健康红润的脸色看起来苍白,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着,像是在雨中打湿翅膀,却也要翩翩起舞的蝴蝶。
他一时怔愣在原地,忘记了思考刚才的问题。
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冰凉的雨水砸在他脸上,将他从那种奇怪的感受中惊醒,他才皱眉,稍微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一定是在勾引他,她一定想要故技重施,对他施展那个曾对峋使用的魅惑技能——他笃定。
他最讨厌这种见不得人的花招,靠这种低劣的手段来达成目的,她真是有够廉价。
他不会让她如意的。嶙在心里暗骂,却又不动声色地将身体靠过去,替宿柳挡住从风口吹来的冷风。
暂且让她得意这一会儿吧,左右他不是那个愚蠢又容易相信别人的峋,他不会被她的花招迷惑,他始终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凛冽的寒风被遮去了一些,湿漉漉的衣服黏在身上,虽然仍旧很冷,但如冰刀一般时时刻刻着刮蹭着她裸露在外皮肤的风消散,宿柳稍微好受了一点。